3. 第 3 章

作品:《春台在望

    人走远后,宋清晏下意识地想起身,双腿的伤痛却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同前世一样,她这双腿在从城墙上跌落后,足足养了三四个月才恢复如常。


    可眼下,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宋清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足不出户,躺着宫里安心养伤。


    她将手按在胸口企图平复情绪,颔首时却见自己左胸口处透着一抹红痕。


    仔细检查半晌后,宋清晏方才意识到那是前世她毒发时指尖划破皮肤时留下的痕迹。


    这痕迹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一世的她身上,如同提醒着自己前世种种并非是一场梦。毒蔓延进五脏六腑的痛感,又是那般清晰。


    顾不得背上的酸痛,宋清晏开始整理思绪。


    锦衣卫的霍凌出现在承钧身边,不是个好预兆。


    她宋清晏,大梁护国长公主纵横朝野一辈子,唯有这锦衣卫一个两个的古板固执最是让她头疼。


    宋清晏从小到大虽是被众星捧月,但真正同她合得来的朋友却不多。


    有父皇母后的宠爱,她自幼骄纵任性,寻常姑娘家捏针赏花的年纪里,宋清晏心血来潮开始钻研习武之道。


    几日折腾下来,功夫未能长进多少,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倒是被砍了个遍。


    世家子弟见了她不过是阿谀奉承,女娘们表面上同她笑意盈盈,私下在家中无一不被父母教导身为女子当端庄守礼,莫要效仿靖和公主。


    唯有一人,从始至终都待她亲近。


    那人是礼部侍郎家嫡次女,钟婉因,是她幼时亲自从世家贵女中挑选的公主伴读。


    前世,裕亲王谋反失败后,朝廷派遣锦衣卫严查同裕亲王谋逆案相关的朝廷官员。谁料,两个月后,钟婉因的父亲钟鼎名字赫然出现在锦衣卫上交的文书之上。


    皇帝这才知道,礼部侍郎钟鼎早就已经站队裕亲王,几年来利用科举替裕亲王在朝中安插数十位官员。


    彼时皇帝已然病入膏肓,朝中大小事宜交于宋清晏打理,钟鼎被问责之后除去已经嫁为人妇的嫡长女之外,举家流放。


    宋清晏让人在流放的路上动了些手脚,将婉因与年幼的弟弟改名换姓,安顿在京城一处小院里。


    后来,她辅政监国后每日处理的事宜越来越多,无法再出宫见婉因,只能从亲卫的口中略知婉因姐弟的消息。


    直到平昭四年,钟婉因的弟弟因在学堂内同一官家子弟起争执,失手伤人。几经辗转,这案子竟然出人意料的落在刚从登州回京任职不久的锦衣卫镇抚霍凌头上。


    霍凌是宋清昀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宋清晏四下打听,猜想霍凌应当同钟家早有过节,如若不然一个高升不久意气风发的霍大人何必插手此等小事。


    国有国法,她虽是长公主被特许辅政,但锦衣卫效忠的永远都是帝王,更何况当时的她同弟弟承钧早已经隔阂颇深。


    她去同宋清昀商议,当时的他语气冷淡,只道:“阿姐身为长公主,罔顾法纪已是不合规矩,此时再牵扯其中难道要天下人都知晓,长公主包庇罪臣之后吗?”


    再后来她因一意孤行推行漕运改革,导致民声载怨逐渐失势。而后又因动用私刑处置昌毅伯次子惹得众怒,被圈禁别苑佛堂,对钟婉因姐弟之事也只能有心无力。


    被幽禁的第四个月,她从宫人口中听闻婉因因忧思过重,郁郁而终。


    钟婉因精通药理,在京城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几年便是靠着卖些草药为生


    一个懂得医术之人却因心病无药可医而亡,宋清晏不用查也知道定是与那霍凌脱不了干系。而霍凌能如此跋扈,其中也少不了她弟弟宋清昀的默许。


    如今这霍凌竟平白比前世提前回京,那钟家的祸事岂不是也会被提前翻出来?


    宋清晏暗道不妙,搞不好他今日进宫就是来向太子禀报此事的!


    宋清晏当即唤了折竹去查此事,一炷香的时间后,折竹匆匆赶回来向她禀报。


    没成想果真如她所料!


    宋清晏顾不得其他,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道:“礼部钟鼎现下关押在哪?我需得见上他一面。”


    “应当是在北镇抚司。”折竹眉头微皱,“公主,前段时日锦衣卫指挥使汪擎汪大人追查逃犯时受了重伤,如今在家卧床养伤,由其养子严霄代行指挥使一职。”


    似是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折竹犹豫地劝解道:“公主,听闻这位严大人铁面无私,而且从前咱们跟他多有过节,锦衣卫只听从皇命,若是没有圣上的文书想越过他进诏狱...有些难办啊。”


    宋清晏抬眼看向折竹 ,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这一世,就连汪指挥使因伤休养都提前了两年。


    看来许多事她需得早做打算,以免陷入被动局面。


    “去寻倚梅,”宋清晏将手边茶水一口饮尽,“五年前她那个混账表哥被我送进锦衣卫,如今已官至千户。同他讲,靖和公主要他尽犬马之劳的时候到了。”


    *


    钟鼎被关在诏狱一连几日,蓬头跣足地戴着镣铐坐在草席之上。


    夜里光线暗,他听见有人一路疾行朝他走过来,随即打开了狱门。


    尚未来得及一看究竟,一顶黑色罩子便蒙在他头上将他拖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不知七拐八拐走向何处,周遭一片安静,唯有头顶传来滴答的水声。


    直觉告诉他,前面一定有人等候。


    锦衣卫听从皇命,他关在诏狱一连几日无人审讯,是因为皇帝一直昏迷未醒。


    钟鼎抬起头,朝眼前的一片漆黑询问道:“阁下可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周围仍旧安静,唯有水珠落地的迸裂声。


    钟鼎喉间滑动,既不是太子,他心底的另一个猜测却不敢,也不能问出口。


    沉默许久后,他终究还是僵持不住,试探地摸索着自己周围,没成想手上的捆绑竟三两下就被挣脱开。


    钟鼎迅速摘了头上的黑色布罩,一片白光刺向双眼,他伸手遮挡间看见一个一袭红衣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正前方。


    看清来人后,钟鼎悬着的心倒是松缓了几分。


    他恢复了原本镇定的模样,朝前方行了一礼道:“臣钟鼎,问公主殿下安。”


    宋清晏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目光落在他胸前方才挣扎间,里衣里露出的半个香囊上。


    她招手示意,身后的倚梅立刻干脆利落的上前将香囊摘下来,送到她手上。


    香囊内里缝着平安符,许是经常被人放在手心抚摸,四角处已有些褪色。


    宋清晏摸索着手里的香囊上精致的刺绣,感慨道:“这绣工,和婉因的一模一样,若我没猜错是何夫人亲手给你绣的吧。”


    钟鼎眸色平缓,他不知靖和公主因何特来这一出,只好继续沉默。


    宋清晏将香囊在手中绕了绕,随即笑了。


    “枉你一甲进士出身,这辈子,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你就未曾选对过一次。”


    她放下腿,思索一般地靠在椅背上。


    “昔年先帝病重太后代行朝政,你得太后赏识,想培养于你,以待来日入内阁。可你拒绝了,想靠自己的才学在这朝堂上闯出一番天地。”


    “所以后来,”宋清晏端详着他,缓缓道:“何夫人对你一见钟情,太后亦是有意撮合你们二人,而你多次拒婚就是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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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扯党争,蹚入浑水玷了你为官的清白身。”


    钟鼎垂眸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疲惫的笑,“公主说笑了,这世间有能之士如过江之鲫,臣当时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罢了。”


    “少年自有凌云志,你也曾是少年,也曾慷慨激昂。出身寒门也曾许下豪言壮志,有朝一日为天下寒门同仁撑起一片天。”


    她俯身,一字一句问道:“只是当初的你,去哪了呢?”


    牢狱内水滴落地的回声愈发清晰,良久后,钟鼎抬起头看向宋清晏。


    宋清晏同他对视的瞬间,发觉得他目光逐渐柔和,像是以一个长辈身份在看面前的这个同他女儿年岁相仿的姑娘,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年少的他自己。


    “当初的臣不谙世事,尚不清楚为官者需得和光同尘。世人皆浊,需得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便需餔其糟而歠其醨,万不可特立独行。”


    宋清晏侧首,说:“所以你左右逢源,一边做我父皇的好臣子,一边借公务之便帮裕亲王和太后往朝中安插官员。”


    “你可知令夫人何氏当初想不开自尽,并非是因为常年受你冷落,而是她不愿你因她受太后牵制。”


    钟鼎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他想询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何夫人当年自缢而亡,钟府一直对外宣称是病逝,实则不然。


    宋清晏端详着他的神情,徐徐道:“何夫人对你一往情深,而你却步步提防。因为在你眼里她始终是何家人,是太后用来牵制你的棋子。”


    “嫁给你多年,她为你抚育一儿二女,却始终得不到你的真心。何夫人冰雪聪明,怎么猜不到你心中所想。她走了,是为了成全你啊。”


    宋清晏俯身睨着他,轻声道:“她舍命护着的正人君子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不知何夫人九泉之下可觉得惋惜?”


    钟鼎闭上双眼,似是不忍面对,微颤地睫毛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良久后,他再次恢复了方才那般神态自若的模样。


    “公主千金之躯前来此地,总不是和臣来聊陈年旧事的吧?”


    身后的倚梅一早备上笔墨纸砚,宋清晏招手示意后,倚梅将东西放在钟鼎面前。


    “我知道你心存死志,不愿招认,觉得自己犯下的错跟着你这条命就能一起烟消云散了。如今太后和裕亲王一党已然无力回天,你为官多年,深谙律令,应当知晓你死之后你的儿女们将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钟鼎喉间发紧,一字一字问道:“公主是想让我揭发太后。”


    “错了,”宋清晏笑了笑,“我不会傻到做出这种有辱皇室颜面的事来,我要你揭发是太后娘娘背后包括何阁老在内的何氏一族。”


    宋清晏在折竹的搀扶下起身,说:“这一生,为人臣,为人夫你都问心有愧。临了了,希望你能选对一次,做一回儿女们的好父亲。”


    她挪动着疼痛僵硬的双腿正欲离开,钟鼎却叫住了她,声音自她身后徐徐传来。


    “臣知公主此行不仅仅是为了臣伏罪留下何氏一族谋逆的证据,更是为了臣的女儿婉因,臣铭感五内,可臣也有几句话想对公主说。”


    宋清晏回首,示意他继续。


    “公主为人聪慧睿智,却常常因太重情义而使自己涉身险地。公主此番千里调兵救驾虽为忠孝,可一无诏书,二无完整兵符,难免落下话柄遭小人诋毁。容臣再说一句僭越的话,经此一事后,来日不论上位者是谁,都会因此而忌惮,亦是不会允许朝中有一位光凭声望就能调动四方兵马的公主存在。”


    闻言,宋清晏驻足良久后,苍白的面孔上扯出一抹疲惫的笑。


    “你说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