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很热闹。


    这是一部赛博风格的剧，布景里，街道搭建得充满未来感，霓虹招牌闪烁着冷调光芒。


    【这质感太绝了吧！】


    【难道，这是上个月开机的《电子佝偻》吗？】


    【有没有懂哥出来讲解下剧情？】


    【我现在就是很期待季老师一会的扮相。】


    季停跟随工作人员指引，穿过银色的金属墙，他正在去化妆间的路上，转眼瞧见一幅海报。


    纵向构图，暗夜中铺展了一座浅紫色的赛博城市，层叠生长的全息广告牌切割着天空，天空之下，画面正中，距离观者最近的地方站立着一名女性，她半边身体被机械外骨骼占据，她脚下踩着一根灯管，灯管组成了“reconnect”。


    这幅画从构图到颜色到作者，都很让季停满意。


    只是最下方关于机甲介绍那里用了行意语，其中某个用词稍微有点不恰当，季停转头欲找剧组人员沟通，却发现许明旭不晓得什么时候无声出现。


    “季老师。”许明旭扬起下巴，“没想到你和陆哥出发得这么早？看来同处一室，你们两个都很痛苦吧。”


    【怎么许明旭大早上又在放屁？】


    【多厚的脸皮敢来季停这里开口？】


    【讲道理，综艺开播两天就让人不喜欢的嘉宾真的很少见。】


    季停对人点头，全因为自小受过素质教育。


    但因着两位嘉宾碰到了一处，两边的观众就爱互相串频道。别看许明旭这人自负得很，但偏偏就是有人爱他这一点，甚至网上还有“毒舌美男”的tag，被吹捧为清高，甚至还有死忠粉把他怼人的名场面做成了表情包。


    许明旭和自己粉丝说被季停欺负了，那些死忠粉涌入季停直播间，弹幕都变得乌烟瘴气起来。


    【季停你在清高你爹呢！】


    【装什么啊！】


    【我靠，蝗虫过境是吧！】


    【叉出去啊啊啊啊啊！】


    【好多脏东西！麦爱思！】


    ……


    季停完全不想和许明旭互动，可这反而刺激到了对方。


    许明旭就差没把“找茬”二字写在脸上，“我看季老师一直在瞧这幅海报，要知道，这幅画可是某个大画家赠给剧组的。”


    季停面无表情：“哦。”


    【卧槽季停这人好装啊。】


    【装怎么了？吃你家饭了？】


    许明旭看季停不开口，只当自己戳到了他什么软肋，毕竟季停在开场介绍里都没说过代表作，甚至节目组介绍的标题栏都没有过什么作品介绍。


    可见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许明旭故意清了清嗓，字正腔圆地说：“不过嘛，季老师，艺术家都是有区别的，就像有些画家的作品能做宣传海报。”


    【这是实话。】


    【哎呀，季老师没有代表作又怎么了？人家至少不靠别人养。】


    【笑死，一群人在维护些什么都不知道。】


    【话说季停确实没说过自己有什么代表作。】


    【无能就闭嘴，你们季老师都闭嘴了，你们还在这争什么？】


    【小嘴真甜，喝了几瓶开塞露？】


    【你们许明旭的粉丝和正主一样没装GPS吗？要不要找找自己的定位在哪里？】


    【季停不就是一个靠陆永言的？说得好听不用别人养，还不是哄着陆永言他爹砸钱？】


    【许明旭家的快躲起来吧！收垃圾的来了。】


    ……


    季停终于转过头问：“你确定要和我聊艺术？”


    “怎么？”许明旭问，“难道季老师您看不上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这就是一个自证陷阱，如果顺着话举例那就输了，而且许明旭这厮话里处处是坑，甚至还加上了“普通人”，季停要是多说一句，搞不好就连着观众一起骂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季停反问，“你用这句话污蔑过多少人？”


    【许明旭最爱干这种事了！自己最瞧不起人！】


    【季老师这张嘴是无敌的！】


    【除了在陆哥面前。】


    季停忙着去化妆，没心思和许明旭多讲废话，他把海报仔细检查过一遍，确认只有那一个词有问题，这才请求FPD为他找一下剧组人员。


    许明旭乐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季老师，你可能不太了解剧组的规矩，像我们这种来合作节目的，轻易劳动剧组人员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就是，季停把自己当老几？】


    【关你们家PEACE！】


    ……


    “你非得在我面前干什么？你没有自己的工作吗？”季停问，然后自问自答，“我忘了，你是靠人养的。”


    许明旭被噎得脸色铁青，刚要张嘴反击，就听一堆人脚步匆忙地过来了。


    “季老师！真的是您来了？太好了！”制片人满脸笑容地迎上前，“真是我们的荣幸。”


    美术组的人更是激动得不行，“季老师，能当面感激您为我们设计创作这个概念海报真是太好了！”


    光是口头感激还不算，对方甚至激动地握住了季停的手，“这就是佛美毕业生的手啊。”


    季停：“……”


    【？什么美？你说什么美？】


    【佛美？佛罗伦萨美院的那个佛美？】


    【好好好，季停你小子，你又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许明旭家的狗呢？怎么不叫了？】


    【怪不得季老师刚才不说话，完全就是不想多嘴。】


    众所周知，佛美作为全世界最古老且专业的美院之一，其教学质量无可质疑。


    也就是许明旭这种脑子装水的人会大放厥词。


    直播里，刚才还在叫嚣的弹幕都消失于无迹。


    季停先解决了问题，指着海报上那处用词，“这里用‘机械延伸’比 ‘机械延展’更准确，因为我记得概念里的人体和机械之间关系是融合，并不是简单的覆盖。”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剧组的人连连点头，甚至副导演双眼之中泪光点点,“季老师，您懂我们！”


    季停：“……”


    有些热情过盛了。


    这幅画是季停所画，还是无偿赠予，单纯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画很适合这个剧组，也没硬性要求他们一定要用。


    但只是一幅画，不至于这么热情吧？


    似乎是瞧出了季停面上的疑惑，副导演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顾及镜头，所以也没直接说，而是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季老师，感谢您的投资啊！您就把这当做自己家！我们明白你想低调做好事，只要您不开口，我们在成功之前绝不乱吸您的热度！


    季停懵了，指着自己问：“我？”


    副导演双目发光地点头。


    他认真回想，好像有这么个事儿。


    季停有钱，成年之后家里拨了一笔资金给他，但他实在不懂经营，索□□给李助打理。半年前李助问过这部剧要不要投，季停也看了下制作方给来的本，觉得蛮不错。


    当时季停特意交代要低调行事，因为不喜欢大肆宣扬还没有结果的事，这是他的习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好一个回旋，他冲动投资的恋综撞上了投资的剧组。


    他朝副导演轻轻点头示意，对方立即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季停转向许明旭，“来，教，你不是爱教？”


    弹幕纷纷效仿。


    【来，叫！不是爱狗叫？！】


    【哈哈哈许明旭脸都绿了！】


    【好好好，说实话我本来是陆永言的黑粉，如果他男人这么牛逼，我就要黑转亚麻棕了。】


    【季停也没有那么完美，他小时候摔过水池。】


    【哈哈哈我什么时候看到季停摔水池能不笑！】


    ……


    这下稳了，季停想。


    这恋综是他砸的，这剧组是他投的，还一大早被动地在许明旭身上找到了成功的优越感。


    这和回到快乐老家有什么区别？季停自信地看着手里那张身份卡，觉得生命很美好。


    直到去了化妆间，看到那几套衣服。


    好怪，他来回看了几遍，才问化妆老师：“我，我是来扮演尸体的，对吧？”


    先前，季停问有什么工作是不用动，不用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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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永言毫不迟疑地告诉他：“尸体。”


    还有早上牵手的那个乌龙，以至于季停在十秒之内完成了甩开陆永言的手，冲出别墅大门，然后坐上车关好门的一系列动作。


    他绝不是因为害羞。


    只是后怕地催着司机师傅快走，也没有很怕，就是有一点点害怕陆永言会追上来。


    但好在对方没有。


    从昨晚到现在，季停都快被陆永言那些招数把脑子烫化了，决定今天就扮演一个安静的尸体。


    他季停发誓：今天之内，绝不见陆永言。


    可是。


    “猫耳套装，女仆装，萝莉裙，兔子少年。”


    季停在那排衣服前面来回踱步，得到化妆老师的肯定回答：“是的，我们剧组尸体的服装。”


    【季老师！不要放过那个猫耳！】


    【不不不，穿萝裙！我舍友死前就这么一个愿望！】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严谨点，让季老师每样都来一遍！】


    季停：“……”


    谁安排的衣服！


    *


    “陆永言。”


    柳哥看着双臂展开在车上的人啧啧称绝，“活久了还能看见你免费用这张脸给剧组演尸体？”


    “也不免费。”陆永言好整以暇地看着棚子入口处，噙笑说，“提了点要求。”


    棚子用绿布围好，主要场景是未来的街口，两侧停着因为战斗而被迫熄火的智能驾驶器，信号灯闪烁着，在地面投下跳动的光影。


    工作人员正在为季停讲解戏份，“这一场戏因为驾驶器相撞，所以有人死亡，您只需要坐在车里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动作。”


    季停点点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兔子少年，跟随着引导步入片场。


    在这个剧本里，未来生物科技的象征就是乱七八糟的进化，季停选的这个兔子少年是“铁兔”这个组织的成员，准确来说是这个组织的一具尸体。


    他身上未来式样的战斗服采用了流线型设计，金属质感的布料泛着微光，头顶的兔耳也是金属材质打造，被特殊手法固定好，里面设置了感应器，会随着运动幅度而微微摆动。


    同理，身后也有一个圆形兔尾，随着步伐轻微摇晃。


    【赛博兔兔！】


    【又未来感又可爱！！】


    【啊啊啊开始期待这部剧！】


    其实，季停也喜欢这套衣服，心情才刚刚疏朗几分，被工作人员带到地方之后就嘻嘻不起来了。


    驾驶器里，陆永言正优雅地坐在里面，一身赛博西装，基调为黑色但埋着金属感的暗纹，肩部装饰着银色切割块，衣领内侧还埋着会缓缓流动的光纤。最上面两颗衣扣敞开，露出锁骨上那道若隐若现的蓝色电路。


    他双腿随意地交叠，西裤侧边暗藏着银色光纹，整个人气场强大，势在必得地看着季停。


    看见这个人没穿裙子，陆永言有点失望。


    季停转身看向化妆老师，身后那团圆圆的兔尾跟着动作一起摇了摇。


    陆永言又不失望了。


    【啊啊啊啊！！这眼神！！】


    【我都要被这眼神吃掉了！】


    【季老师早上拉了手一顿落荒而逃，我还好奇陆哥为什么不追过来，原来在憋大招！】


    【好好好，赛博总裁&赛博兔兔】


    【兔子要被吃掉了！】


    赛博兔子指着陆永言，对剧组人员说：“你们车上长人了。”


    工作人员认真地解释：“是这样的，兔子组的成员在斗殴中受伤致死，因为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砸进了驾驶舱，又刚好落在驾驶座的人身上。”


    季停：“……是资本的力量吗？”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他的场子吗？说好的当做自己家呢？怎么陆永言就能登堂入室？


    【品，你们细品。】


    【《不可阻挡的力量》】


    【《刚好落在》】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你说呢陆哥？】


    “季老师。”陆永言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偏偏被他搞出种捕猎的架势。


    他说：“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