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蜡给的那颗珍珠在李长悠手里震颤起来，微弱嗡鸣扯得她断裂的指骨生疼。


    拘灵瓮疯狂晃动，瓮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呕吐声，掏空家底一样将剩余气运吐出。


    一片混乱下，李长悠瞪着一双血红双眼望过来。


    巴蜡神色惊惶，蜷起的身躯更为佝偻，几乎是从喉间憋出来一声不确定的询问：“天命，给我？”


    李长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来完整的音节，她握紧珍珠，坚定点头。


    巴蜡魂不守舍地，不知做什么好，也跟着点了点头。


    刹那间，西塘残碎的界石微光闪动，似在默许她二人间的交易成立。


    略有些抵触的珍珠立马平静，只剩李长悠整个人还有些发晕，她拢住散碎的金丝，确认游丝命线已然拨动。


    一道道玄妙的气息裹挟那些气运从她耳边呼啸而过，连丹田中的灵力也一不留神便被一同卷了出去，寒意虽从四肢百骸侵入，李长悠却不觉得冷，受外力波及的丹田自救般疯狂运转，只是残损的灵根过于碍事，无论吸进去多少灵气，都得先溢出大半。


    李长悠深吸一口气，深知这样下去，会死得尤其快，她主动散去天命是为最后赌上一把，可并非全心求死。


    “第二灵根……”她握紧杀生钺，尝试将灵力转移到斧钺之上。锻造本命法宝本就是为了分担她这破灵根的压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炸开的雷光照得巴蜡脸色惨白，李长悠心头稍定，杀生钺本就是雷属性材料锻造而成，做雷灵根来用再合适不过，她还是头次知道敞开肚子大吃灵气的肆意潇洒。


    果然，松散的灵力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杀生钺强行聚拢，隐隐蜷成珠状，甚至一个不留神就让李长悠冲到筑基后期。


    雷鸣长嘶，天雷锻体诀一刻不敢歇，李长悠额角青筋都快要爆开，拿法宝充当灵根实在过于费命。


    巴蜡在一旁心惊胆战，默默伸出爪子试探它自己的鼻息是否还在，却不经意带起金丝飘动。


    李长悠微微抬头，目光久久在界门徘徊，某种意义上寒生已经拒绝她拨动命途，游丝命线尚未完全拨动。


    若是天命散得慢些，或许她还有余力改拨巴蜡的命途，只是现下显然不成。


    此路不通，那便只有绕绕别的路。


    扯断这些游丝命线，不为拨动旁人命途，只为拨动她自己的，若只是加速自己天命散尽的必定命途，这本来就该背的因果可不会多出多少。


    别看游丝命线脆得半死不活，雪中送炭的事，它是做不成，可火上浇油，它还是能满满给给李长悠坟头浇上一大壶，眼下命途拨动得顺当得很。


    李长悠微微阖眼，耳畔传来哗啦啦吐一地的声响，拘灵瓮已经快把尸油都吐了出去，身体骤然虚弱，让李长悠对周围的一切存在都有了一种病态的敏锐感知。


    天命随她心意朝巴蜡散去，朝寒生散去，也朝整个长生界或上界入口的界门散去，玄妙的气息越散越淡，却也越散越广，好似将所有触碰到这份天命的人都与她微妙地联系在了一起，她无意识捏紧手上那颗没什么光泽的珍珠。


    【系统提示音】


    “无妄海支流（支流归属无妄海，宿主无所有权，仅可获取使用权，不可用于交换武炼值，正在统计当前支流渔获武炼值），当前状态：已获取。


    检测到西塘主市集破损严重，人手流失，无法重建，临时管理人已被移除，自动尝试连接该市集分市。


    ……


    已通过城主权限协商获取逐鹿城市集部分服务，管理人阿婧为您自动兑换武炼值中。”


    “阿婧？”李长悠稍稍抬眼，她记得这是蓑衣人的本名，“管理人而不是临时管理人？”李长悠转移注意力似的喃喃自语。想来也是，蓑衣人一行只是租下了逐鹿城的市集，并非打包卖给了她，只是她能获取逐鹿城市集部分服务倒是令人意外，逐鹿城的城主除了窝囊终于有了点别的用。


    她迷迷糊糊，身体不自觉松懈了几分，眼前逐渐变得黑漆漆一片，似乎要将她就此吞没。


    【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逐鹿城虚室遭受威胁，外客正在“申请”使用虚室，紧急提示，检测到该外客情绪波动过大，请尽快允许其入内。”


    李长悠眼睫微动，意识勉强回笼几分。


    管她什么外客，总归天命都散出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况且，惹怒道君也不全是坏事，若是顺利，没准还能祸水东引一番。


    反正对李长悠这般已没什么好失去的修士而言，损人不利己，那就是一本万利！


    李长悠越豁得出去，心思越发轻松，在她稍稍放松的当口，阖眼一头栽进黑暗中。


    ……


    武炼碑上华光流转，青鸟眯着眼自下向上数过去，“十五、十四……天命散了怎的武炼值还涨起来了？”


    “许是有何奇遇，只可惜天命将尽，再有奇遇也是无用。”潮音落在青鸟身后，掐着时间随手甩出道法诀。


    内门大比结束的钟声敲响，武炼碑上的名字不再上下浮动。


    她抬眸凝望界门，“人死了果然运道都会变差，界门难得一现，没有成功见证新界开辟就要闭合了，也算白跑了这一遭。”


    “那破界门关了才好，再说开界还需天时地利人和，死人哪有这些东西。”说完，青鸟意犹未尽望着停在第九位就不再动弹的名字，“我看这人奇遇虽然不大，不过也卡进了前十，若是能活下来，掌门师姐没准能多个亲传。”


    岂料，她话刚说出去，李长悠的气息陡然死寂，落在武炼碑上的名字登时也灰败下去。


    青鸟一愣，旋即摇摇头，“果然还是散尽了。”


    毕竟只是个筑基修士，比不得庄晋血厚撑得久。


    “散尽也好，无情道不收心念繁杂、私心过重之人。”潮音神色肃然，拉过崔桦。


    此话一出，连青鸟嘴角都勾起一抹冷笑，连庄晋都收，无情道还有什么人不收的？


    “如何，崔桦可有何反应？”潮音不在意青鸟在想什么，她默默看向躺在谿边蓬松皮毛下安睡的小修士。


    “来的时候好好的，这节骨眼怎么睡过去了？”潮音皱眉，以卜道运的测算结果来看，天命珠若是重新择主，最有可能会选择气运强盛的崔桦，潮音上前想要探一探崔桦丹田。


    “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应当没什么大事，只是谿边恰巧破境，无意间牵动了饲主气运而已。”青鸟踢了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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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似狼非狼的灵兽。


    “事关天命珠，万事还是谨慎些好。”潮音拂上崔桦额头。


    青鸟轻哼一声，倒也没有阻止，实际上崔桦一向运势上佳，早不晕晚不晕，非在这时候倒了过去，若是真因此错过天命珠，那一定不是崔桦倒霉，更可能是自身强盛的气运让她本能趋利避害。


    青鸟目光幽幽扫过庄晋开界残留的碎片，卷入涉及两界，或三界的天命争夺，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崔桦不用冒险就能让满修仙界的天材地宝前仆后继而来，拿到天命珠对她没准是得不偿失。


    青鸟轻叹一声，想感叹两句，然而远处一道不合时宜的血光无情将她思绪打断。


    华明娍浸透暗红的衣袍沉甸甸向下坠着，每往前一步，浓稠的血珠便从袖口衣摆滚落而出，在周围溅开一串污浊的血脚印，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尸王模样看得青鸟直皱眉头。


    顾三刀在宗里时，华明娍还有所收敛，现在是全然把体面抛到脑后了，这哪里像个名门正派的长老？掌门师姐也不说一句。


    潮音低垂着眉眼，若非低头的动作十分僵硬，青鸟还真以为她一无所察。


    华明娍停在李长悠三步距离左右，后面庄晋的尸骨正在化为飞烟，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一点痕迹。


    庄晋如此，李长悠亦如此，她的发丝最先浮起，像被业火点燃的枯叶般，无声无息地化作细密的飞烟。而相对于散尽天命的李长悠，得到天命持续滋养的巴蜡，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死里逃生的它惊喜抬头，看见华明娍杵在这儿先是一惊，当即本能转头看向李长悠。


    一看不要紧，直看得巴蜡愣在原地，它离李长悠最近，正好能瞥见李长悠身下多了一圈新鲜幽壤，那些幽壤并不向外继续扩散，只是在下方蠕动。


    定睛一看，蠕动的泥浆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空间裂缝，即使看不太清，但冥冥之中巴蜡总觉得底下浮着一座古朴的城池。


    原本挤在逐鹿城虚室里的幽壤像是受到召唤一样，顺着游丝命线扯动的轨迹溢出，尝试着将李长悠拉回逐鹿城。


    幽壤包裹下，李长悠眼睛仍睁着，却彻底失了神采，她眼窝深陷，肤色灰青，活像一具干尸。更让巴蜡惊疑不定的还是李长悠眉心容纳天命珠的朱砂也已消失不见。


    巴蜡没由来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恍惚看见李长悠眉间有红光一闪而过，它揉了揉眼睛，总觉得与李长悠多了一层说不清的联系，这道联系似乎还在提醒它对方微弱的存在。


    正胡乱想着，华明娍忽然越过巴蜡，在李长悠面前俯身拈起一层幽壤。


    “你，可愿做本座的亲传？


    深沉的夜色中，血色染就的华明娍面容骇人，她周身灵光无声漾出，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诡异与神性。


    李长悠了无生气的瞳孔涣散，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


    片刻后，李长悠那双始终如死尸沉寂的眼眸，在某一刹那，极轻微地向上挪动半分。


    待那双枯枝般的五指擒住她手腕时，李长悠青灰的眉心再次浮出一点赤红，虽然一眨眼就飞速隐没于血肉之下，快得恍若幻觉，但那些已然散尽的气运天命骤生微澜，在她身后平添几道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