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悠眉心的皮肤悄然裂开一道细痕，深幽业火从中缓缓渗溢而出，沿着鼻梁淌下，像一只鬼爪将她整张脸一点点覆盖。


    前所未有的灼痛碾过，直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好在几道淬金雷终于反应过来，立刻自李长悠身上自发弹起，撞开小部分黏稠业火，让她得以喘息。只是雷蛇后继无力，弹开少量业火于现在的李长悠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剧痛仍不可避免刺进神魂。


    “痛……”李长悠有种想要把自己的头拔下来的冲动，垂在宽大袖袍遮掩下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捏得手心那枚珍珠咯吱作响。


    这般脑仁都快被搅碎了的剧痛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李长悠都以为自己死透了，开始松开攥紧的手掌。


    直到上方天青色的光晕在她身上飞速流转，骤然加身的压迫感将她惊醒。


    李长悠猛地吸上一口气，在杂乱的耳鸣声中仰头望向前方。


    青鸟瞥来一眼，并未张口，空灵的声音是直接从四方飘来。


    “白耗我在这里空守这么久的时间，怎么还没散尽？”青鸟硕大的眼珠缓缓转动起来，虽是不解，目光却准确落在淬金雷上。


    “我说呢，原来还有把本命斧子帮忙聚气，顾三刀就喜欢教这些歪门邪道。”


    落在李长悠神识内杀生钺的印记拼命闪动，不断向她输送着淬金雷。


    雷火交战，李长悠痛得说不出来话，她完全不知道青鸟所为何来。若是来闲聊，还不如让她省点气力，静静蜷缩在自己这处梦境里。


    幸好，不知是否察觉到李长悠的勉强，青鸟没有与她聊闲天太久，“李长悠，太上青天门内门中人，宗门本有教导照拂之责，可惜，你那枚天命珠已和庄晋的融为一体，神仙难救。”


    青鸟悠闲梳理着羽毛，上次见着李长悠时，顾三刀还没丢，想起此事多少让人生出几分惆怅，这人虽说灵根有瑕，炼器倒是不错，若是顾三刀没丢，内门大比后没准能接过顾三刀衣钵。不过就算接了顾三刀衣钵也阻止不了天命珠出这种岔子，早早死了也好。


    只不过青鸟还是轻叹一声，眼眸瞟过李长悠，“你命不久矣，虽不近人情，但还是得说，庄晋开界失败，天命散尽，宗门救不了你，我出现在此处也不为救人，只为等待回收天命珠。当然，若你真死在我手上，了你一个遗愿也未尝不可。”


    “遗愿？”李长悠拧紧眉头，从来长生界开始，她就十分厌恶成为砧板上的鱼，同样也厌恶出于无用的同情而朝她快狠准拍下的刀背。


    “说吧，想要什么？一会儿天命散尽，再想说什么可能就说不出来。”青鸟轻声劝道。


    淬金雷游走在李长悠身上，被业火打得噼啪响，她无意识捏拳，声音无悲无喜，“青鸟长老……是否能替我救下寒生？”


    青鸟沉默片刻，终是摇摇头。“不能，涉及两界之争，甚至天命珠也难以改变生死，庄晋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生死从不掌握在你手里，也不在我手里。”


    “那我拿着天命珠又有何作用？您拿走它又能有什么用？”


    青鸟迎着李长悠目光，淡淡开口，“任何外物，在自己没有足够实力的情况下，不说没什么用，不害人丢了性命已是万幸。于你，天命珠就是个好看的烫手山芋，于她人，它便能聚拢天地气运为众人撑起一方安宁之所。”


    “足够实力？”李长悠想起尸身还深陷残垣断壁内的庄晋。


    像是猜到李长悠所想，青鸟舒展双翼，天青色的光晕在周遭平滑晕开，将四周削成一块清晰通透的云镜。


    李长悠艰难抬眼望过去，镜内血色弥漫，映出上界之人狰狞的模样，即使顶着界门生撕他们也要捞上一把已经干涸碎裂的幽壤。


    透过云镜，李长悠看见碎石状的幽壤周围一圈并非黝黑的断面。


    她表情微妙，那些扭曲摇曳的边角与逐鹿城所在的虚空十分类似。


    而天青色的光晕行至彼处，也会像陷入泥沼，被吞噬折弯。不少上界之人来来回回，钻进幽壤所圈出的小片领域，不死心地在里面搜寻着气运。


    “可看清楚了？那是界域的残渣，庄晋虽死，但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她确实也短暂地开辟出一方新界，可持有天命珠的修士也不过是活得长久些的人，一人之力终有用尽之时，待无力掌控天命、对抗外敌时，哪怕是一界领域，也只不过是没盖顶儿的草屋子。”


    “一人之力终有用尽之时……”李长悠唇线绷直。


    饶是庄晋这样能独力支撑一界的大能，一朝丧命，也拦不住兵败山倒。


    “人死不能复生，运去不能复还，你那本命法宝即使再能拖延也改变不了天命散去的局面。”青鸟周身流转的光晕倏然收敛，血色云镜随之消失，修长的身影自光华中显现。


    她抬手，拂过羽翼化作的玄色大氅，顺势触上李长悠渗血的眉心。李长悠心道不妙，立刻用尽全力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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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不同于她所猜想的一击暴毙，青鸟只是面无表情收回冰凉指尖，青色身影在她向后避开时就已骤然飘散，遗留点点流光落向李长悠脸庞。


    “罢了，贪生怕死，人之本性。总归都是要死，你愿意苟延残喘那便自己受着，也省了我收尸的功夫。”流光璀璨夺目，青鸟的身影在光点下逐渐远去。


    那光芒亮得李长悠想吐，她憋出一身薄汗，像溺水一般，吐息都失了章法，人不住地向地面瘫倒。


    混沌中，李长悠眼前闪过许多相识或萍水相逢的故人，俨然是要身死道消的征兆，她猛地摇头，当即眼前一花，只觉自己还被掌心圆润的珍珠硌了一下，一股外力正试着扳开她手心。


    “可还有气儿吗？死了还能不能把东西还我？”巴蜡不确定地扯动李长悠掌心。


    李长悠竭力辨别现实与梦境，西塘的废墟里巴蜡正要把她举起来，李长悠只能下意识用手撑住地面，肩胛骨微微作响，透过衣衫凸显出清晰的轮廓。


    她整个人现下跟一张被放了空弦的弓没有区别，惊悸的情绪直带着全身骨头都在打颤，不过不知是否是回光返照的加持，她好歹能动弹几分了。


    【系统提示音】


    “紧急提示：逐鹿城虚室遭受威胁，外客正在“申请”使用虚室，请及时……”


    李长悠吐出一口浊气，虽是暴躁的催促，可系统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她心头没由来地安定下来。


    她匆忙扫过脸色灰败得厉害的巴蜡，略微抬高珍珠喘气问道，“这交易可还作数？”


    “你还能拨动我的命途？”巴蜡眼睛亮起来，主动护住体力不支的李长悠。


    “不能。”李长悠望了一眼寒生及其背后没关完的界门，回复得斩钉截铁。


    不等巴蜡发怒，她已取出镇压着自己气运的拘灵瓮，以及那团灰白生气交缠的散碎金丝。


    拘灵瓮异常轻巧，瓮内的气运早在庄晋影响下消失了不少，或许撑不了多久，剩下的气运也会一点不留。


    不过李长悠并不介意，她甚至将拘灵瓮颠倒，有意露出底部孔洞，纵容气运加速流失。


    做好这些后，她开始扯动那一小把金丝，只是正在化为灰烬的游丝命线绝对撑不住任何因果，巴蜡又是不安又是期待地看过来。


    “一人之力终有尽时……可就算是力竭，也得是我自己用尽的！过来，我把天命散给所有人，也包括你！”李长悠修长的指骨发出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