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阑本以为通商哑市的建设会耗时耗力，但他忘记自己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相对粗糙的时代。现代商圈需要高楼林立、水电暖和网络全部供应、招商引资、LED大屏滚动播放广告、车水马龙拥挤着斑马线......


    但古代不至于这样。


    如果你能搭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大棚，再请出活儿快的木工们集中打造一批同款摊贩车，然后放消息出去，说此处不收摊位费就能做生意，那瞬间就能吸引一大批小老百姓们围观凑热闹。


    为了取信于民，你还需要与其他几名声誉极好的大商人坐镇于此，亲自当着众人面在商引信上签字画押。谨慎细心的苏更阑还特意给自己弄了个印章，规避了别人模仿他字迹的风险。


    但小津阿炎那师徒俩曾不客气地说过：“您这字迹很难有别人能模仿到精髓的。”


    百姓们起初最担心的就是两军交战后波及此处，但万家军那边立刻发出告示，意思说通商哑市不在交战范围内，不会牵连无辜百姓。


    就这样，苏更阑又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从初秋忙到深秋，期间签订了三笔巨大的供粮协议，而签订协议的地点，就是那传说中的寂声楼。


    这一日，苏更阑又一次来到军营，他正专心致志地盘账，发现如果换算一下手里生意的现金流，相当于他操盘了一个过亿的生意？！


    “what？”苏更阑被自己惊讶到，手指头翻飞着连忙重新打算盘，“我肯定是把计量单位给搞错了，我怎么可能那么牛逼？”正在他嘀嘀咕咕沉浸在自己世界时，大帐帘子被从外面掀开，瞬间一阵强烈寒风扑走好不容易积攒的温热。


    苏更阑抬眼，“呦，大爷您回来啦。”


    来人自然是英姿勃发的万将军，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温和，“我说给你请个账房先生搭把手，你非要自己亲力亲为。”


    万尧清褪下披风，来到桌案边一看，“饭菜都凉了，我让他们给你重新上。”


    “哦不用不必，别折腾厨娘了，这汤还温着呢可以喝的。”苏更阑生怕他为了自己麻烦别人，“物资紧缺，虽然这几笔订单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咱们事前还是能省则省。外面的将士兄弟们吃什么，我就能吃什么。而且山珍海味我又不是没吃过，以后等咱们回显阳了再继续吃。”


    见万尧清似乎还想喊人进来，苏更阑只好爬起来，忽然跳起，然后被万尧清下意识伸手接住，于是不害臊的苏先生就这么轻盈灵巧地挂到了万将军身上。


    他搂着他的脖子，难掩喜悦：“我赚了好多好多银子。”


    闻言，万尧清轻笑，“嗯。”


    “我想好了，一部分银子补给你，毕竟有国才有家嘛，你守好边防，我才有机会继续发展自己的事业。”苏更阑义愤填膺道：“我知道那个王八蛋老丞相故意克扣军饷束缚你的拳脚，没关系！小爷我支援你！”


    万尧清托着他的屁股，抱着他走向睡觉的简易床榻，“另一部分呢？”


    “当然是留给我自己的寂声学堂了。”苏更阑把下巴抵在他肩头，懒洋洋道：“其实开办寂声楼并不在我的计划里，我起初本就只想做一个手语先生的，能让聋哑人渐渐融入社会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可是宁安城被大火烧了，宁安人的嗓子也废了，他们被视为不详所以被驱逐，有的老人孩子无依无靠，有的女人因为男人不在而被人欺负...我实在看不下去。


    想来想去呢，好像只有做生意赚银子比较有用，人只有先生存下来才能谈愿望理想，所以我才想到开酒楼的。”


    “那时候我就想着，寂声楼赚的银子就可以用来兴办学堂，尤其是要给小哑童们教谋生技能，让他们自信自立。”苏更阑的双腿在空中荡了荡，应该是因为心情不错，“没想到我这次一回来就像开了加速器一样，想做的每件事情都在机缘巧合之下进行着。”


    “何为...加速器？”万尧清现在已经能精准捕捉到苏更阑口中的怪词了。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万尧清频繁提醒自己。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我每天都很开心就好。”苏更阑没心没肺地分享喜悦，但这个姿势让他看不到万尧清脸上的阴沉忧郁。


    万尧清把他轻轻放了下来，“今夜真得要留宿在此？”


    苏更阑挑眉：“你不欢迎？”


    他们对视，眼神交汇时像发生了一场局部热战。


    怎么会不欢迎呢，万尧清巴不得他无时无刻出现在视线中，可此处条件比小宅子还差，就连床榻都是用粗糙林木搭的，如果不铺软毯，一定硌得生疼。


    苏更阑说：“啊...看来是真的不欢迎啊，那好吧，我走了。”说着就起身。不过刚站起来就踩到了某人的脚，然后自然而然地摔了回去，“呀，脚崴了，走不了了，只能留宿了，这可怎么是好？”


    万尧清就看着他闹，心中纵有万般舍不得他受苦的形式，此时也烟消云散了，说不出一句赶人走的重话。


    苏更阑是个一旦玩儿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不如让小津背我回去？正好试试他的腿恢复如何？”


    “你敢？”万尧清含笑掐住了他的下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是。”苏更阑故意挑眉，“我吃了狗胆，够胆包天，你说的。”


    狗胆包天的后果就是被吃干抹净。


    -


    翌日。


    天还没亮，万尧清就继续去练兵，而苏更阑偷偷溜走。阿炎不知道为什么苏先生要从后方低调离开，想叫他时都没来得及，找到将军后疑惑问道：“我看苏先生走的急匆匆的，难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叮嘱小津---”


    “不用。”将军难得在发号施令的时候不直视属下，那表情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尴尬。


    阿炎觉得怪怪的，但摸不着头脑，“那将军，我继续去巡营了。”


    巡到将军大帐时他才幡然醒悟---有两名木匠正纳闷地绕着卧榻转悠，“这怎么能塌了呢？”


    木匠争吵：“不可能是我的问题！”“也不可能是我的问题！”“上次就是你砍的木头！”“上次还是你刻的凹槽呢！”


    阿炎默默退出来，耳朵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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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荡两个字：塌，了。


    苏更阑腰酸背痛腿抽筋，一回宅子就先补眠，直到日上三竿才重新洗沐更衣。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白天动脑子做数学题，晚上还得被人军训，这根本是要他老命！


    悲愤交加的苏先生怒捶床板，结果整张床都跟着晃悠，吓得他忽然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塌一张，那可就彻彻底底丢人到家了。


    “苏先生...苏先生！”小津小跑而来，匡匡敲门板，“您睡醒了吗，有急事要找---”


    苏更阑拉开门，“有事说事。”


    “一封是显阳来信，周医官说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小哑童已经能发出声音了！”小津非常激动，连带着苏更阑差点原地蹦起来尖叫！


    “真的吗，快给我看看。”苏更阑急切地从小津手里抢过书信，那信纸上似乎还残留着医馆内的草药香呢，“太好了，太好了，我...小津......”他想哭。


    就在他们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欣喜若狂时，晴天霹雳就忽然砸了下来---


    阿炎小跑而来，连一句问好都来不及说：“赵宽来信，说巫奇朵绑了宁谦！”


    苏更阑脸色霎时一变。


    “绑了谁？！”宁谦失态。


    “你先冷静一些，不要自乱阵脚。”苏更阑赶紧拉住小津，同时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还记得我们初次去越城时，巫奇朵和宁谦的关系就很像奶奶和孙子，他们互相之间都很亲近，所以我认为巫奇朵并不会真正伤害宁谦。”


    “宁谦那傻小子估计是被老巫婆给骗了。”小津攥紧手指，攥到青筋暴起。


    “也可能是被诡术给控制了。”苏更阑说：“别忘了你我二人都不慎中过招。”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巫奇朵究竟想干嘛？


    “将军曾挖掉他一只眼睛，所以怀恨在心，肯定是伺机报复。”阿炎推理。


    小津咬紧牙关，快要失去理智。


    苏更阑抚慰着拍了拍小津的肩膀，“冷静。”


    他认为巫奇朵报复万尧清的动机虽然合理，但绑架宁谦这个举动却不符合动机。在某种隐秘预感中，觉得巫奇朵更多的是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穿越本就违背了某种既定规则，第一次是被动的，可第二次是主动的；违背规则的人往往要受到惩罚，可至今他苏更阑都没被惩罚。其实他每天都在等，提心吊胆的等待报应，所以才那么着急地要把未尽之事做完。


    寂声楼、学堂、通商哑市，虽然这些产业都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彻底撒手的地步，但坚实的框架已经搭好，往后只需要执行和纠偏，整体压力并不是很大。


    如果巫奇朵的身份负责惩罚自己的行刑者，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若干年前爷爷得到一副银杏古画开始，就已经在布局了吧。


    既然作为苏更阑的愿望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那究竟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呢？


    忽然间，他打了个激灵，深深的恐惧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苏阑。”


    是苏阑的愿望还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