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光还在微蒙灰暗，云间太阳光还未浓颜到金灿灿，江家祖地里先是炸响无数脚步声慌张又匆忙，多年罕见的，闹得好一阵鸡犬不宁。


    灰蒙蒙的房间里，没开灯，全凭天光灰蒙清透。江月潭低眉顺眼，浑身上下透着窝囊之气，咬牙听着前方刚起身的人低沉道：“一个五岁不到的孩子，你连看个孩子都看不住……”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前方人骤然心口剧烈起伏，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还不去找？你来我这里有什么用？！”


    不是你让来的吗……江月潭心里咬牙切齿。但面上，他只是无声深吸一口气，微笑应了个“是”，飞快往外退。


    熟悉的书房里。


    江月潭面无表情，盯着前方三人，冷冷地说道：“一个五岁不到的孩子，你们连看个孩子都看不住。”


    前方三人深深低着头，窝窝囊囊不敢吱声。


    江月潭右手往前一抛，手里的笔丢在桌上“啪嗒”一声，拧着眉头，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前方，三个人始终低着脑袋，只闷闷应“是”，齐齐飞快往门外退去。


    “三个人跟一个小孩也能跟丢……”江月潭眉眼间流露出郁闷烦躁之色，快步走到椅子边坐下，嘴里念着，“就在眼前也能丢，要你们何用？”


    门边，三个人猛地刹住脚步，齐齐回头看向他，喊：“家主！”


    江月潭眉头又一拧，抬眼看去。


    “我们一直都盯着啊，眼睛都要说好了要交替着眨，可云疏小姐就是自己突然不见了！”三个人委屈，纷纷叫苦道，“这里是祖地啊，有诸位大人看着，谁能想到人在祖地还能不见啊！”


    江月潭一愣，眉头一点点舒展，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听着前方三人连连诉苦，再随意一摆手让三人走开，江月潭缓缓陷入沉思：“对啊，这里是祖地啊，这是老东西们的失职啊……”


    一帮老东西天天游手好闲就知道享福，就只看个地儿了，连个地儿都看不好！瞬间，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神一点点浮现坚毅决绝。


    江月潭理直气壮了，手上飞快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往门外走去。他今天势必要让老东西们知道——这都是他们的失职！！


    “这帮老东西怎么回事，自己家、自己眼皮子底下让别人偷摸着动了手脚都不知道，做事情做成这样，是要害死整个江家吗！”


    江月潭步伐坚定，眼神坚毅，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一去不返的决绝，然而他的嘴角、脸上却是一点点露出猖狂的笑意。


    “咳咳……”忽然，他脚步一缓，抬手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克制了一下嘴角和脸上笑意，绷起脸满是严肃认真，继续大步往前走。


    “家主！！”


    突然，侧后方有人慌慌忙忙“哒哒哒、哒哒哒”冲了过来，喜极而泣，大叫道，“家主家主，云疏小姐自己回来了！”


    江月潭脸上的严肃认真、眼眸底深藏的笑意唰地消失殆尽，猛地转身，飞快往另一条熟悉万分的路线走去。边走，他边冷静地问旁边的人：“从哪里回来的？”


    旁边人也飞快回答：“后山那边，云疏小姐刚走出来一段路就被我们发现了。”


    “有没有受伤？”江月潭问。


    旁边人答：“还在看，外看人没有异样。”


    “后山有谁？”江月潭问。


    旁边人说：“立马让人去看了，没见到人。”


    江月潭顿了下，问：“她说什么？”


    旁边人霎时也顿了下，悄悄看了侧前方人的背影一眼，语气崇拜地说道：“这还得家主您问啊！云疏小姐只听您的，才不理会我们呢。”


    江月潭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高兴了。片刻，他轻咳一声，压了压嘴角，淡定地说：“好，我去问。”


    …………


    仅凭窗外天光就十分明亮的房间里。


    小孩洗了澡换了干净白袍，手里抱着一只人形玩偶，神色淡淡地坐在窗边沙发上，一动不动良久。


    “云疏小姐，家主来了，我们去隔壁好吗？”有人轻手轻脚来，弯腰问她。问是嘴上问，实际是来人已经伸手牵起她的衣袖，将她往外扯了扯。


    江云疏没什么反应地起身，抱着玩偶，往外走。


    来人这才转眼注意到她怀里的玩偶，愣了愣，张开嘴想问什么，又默默闭上，直起腰，微笑着带她走。


    隔壁。


    江云疏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落座，看向侧前方沙发上的人，“家主。”


    “小疏。”江月潭笑着点点头，转头，习惯地伸手拿起桌子上一瓶牛奶递向她，牛奶送到她手边，他这才猛地发现她怀里的玩偶，手上动作顿了顿，放回牛奶，愣愣地道：“小疏？”


    江云疏没反应。


    江月潭语气犹疑地问：“小疏之前有这个玩偶吗？”顿了顿，想到了某种可能，猛然抬眼看向她的脸，问：“云疏，这是你方才从外面带回来的吗？”


    江云疏淡淡“嗯”一声。


    谁给你的。江月潭按耐住立即问话的冲动，又拿起牛奶送到她嘴边，浅笑着说：“喝一点再吃东西。”


    江云疏抬眼看了他一下，一手拿着玩偶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手接过牛奶瓶，自己慢慢喝两口。


    “……”江月潭笑容僵了僵，又忙拿过旁边的勺子，切了一小块蛋糕，用帕子盛在勺子下，送到她嘴边，“来。”


    江云疏吃。


    江月潭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手里的玩偶，短胳膊短腿、穿着黑绣花衣袍，玩偶睁着闪亮亮的墨色眼睛，小嘴抿直。“这什么玩意儿。”江月潭古怪心想。


    但他面上笑盈盈地轻柔问：“从外面拿回来的东西很脏，我们拿去洗一下，好不……”


    “不好。”


    江云疏抢答。


    江月潭一顿，又笑着说：“很快的，洗一下就烘干，也就一两个小时。我们现在拿去洗，你吃完也差不多了，好不……”


    “不好。”


    江云疏果断抢答，她自己会。


    “小，小疏？”江月潭愕然，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片刻，他喉间吞咽一下，稳住心神，眼神挑剔地看了下她手里玩偶，转而轻声细语和她说：“这又是人样又有眼睛，放在卧室很不好，我们放在远一点隔壁白天玩一玩，好不……”


    “不好。”


    江云疏面无表情抢答。


    江月潭：“？？？”


    江月潭不敢相信般睁大眼睛，满脸“怀疑人生”的恍惚，好一阵，才咬咬牙，柔声道：“小疏……”


    江云疏直接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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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


    她都说“不好”了！江云疏淡淡心想，她要是不确定就犹犹豫豫、含含糊糊不会直接说“不”，可她现在都说“不好”了，那就是……不好。


    没得商量，拒绝沟通。


    江月潭手一抖，闭上眼睛无声深呼吸，睁眼满是担忧地看着她，语气轻柔但执意地说：“小疏，你最少要告诉我，这个玩偶是哪里来的、你先前突然消失是发生了什么吧？”


    江云疏看着他。


    江月潭也眼神担忧又认真地看着她，十分坚定。


    江云疏低下眼，不等江月潭愣怔又慌张地要再说，突然间，刹那间，房间内急速弥漫开血红。


    轻柔如云雾，徐徐流淌。


    气势磅礴骇人，又如同某种神秘古兽忽然苏醒，慢慢睁开饱经岁月冲刷的双眼，盘踞压制在整片江家祖地之上，淡漠注视着下方所有人。


    房间内的江云疏对面、房间外祖地里，一双双或清澈懵懂或沧桑沉淀的墨色眼眸，骤然疯狂颤抖。


    呼——


    如风吹散云雾，江云疏右手手背上道道血红纹路瞬间消失。她双手抱着玩偶，淡淡地看着侧前方的人。


    意思直白。


    如果是担心的话，那现在不用担心了。所以，也不用问了。


    头顶背脊之上的骇人压迫骤然消失，“铛啷”一声勺子落地，江月潭猛地弯下腰，抬手捂嘴，整个人一下一下颤抖着，急促艰难地喘着气。


    他低着头，盯着地面的双眸睁大，时而墨色、时而隐约变化的瞳孔颤抖不止。


    他艰难呼吸着，一下一下急促呼吸着，呼吸着，忽然在不知何时变为短促笑声，一声一声笑，轻轻低低，又一点点上扬——


    他开怀大笑好一阵，直起腰，抬眼看向前方的小孩，脸上眼上笑意浓烈，轻轻地答应道：“好……”


    “小疏，好！”江月潭又大笑了起来。片刻，他柔和了眉眼，慢慢说，“小疏很厉害，我不问了。”


    江云疏神色淡淡，抱着玩偶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


    江月潭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忽然身形向前一探，高兴得没忍住伸手要去抱起她，“我们小疏真厉害！”


    江云疏反应飞快，整个人迅速向后一缩！


    顿时，江月潭也忙收回手，不在意，心中高兴和兴奋不减半分、反倒愈演愈烈，情不自禁笑着一遍遍和她说：“我们小疏真厉害！小疏真厉害，真是我江家的好宝贝。”


    听到了。江云疏面无表情，眼神淡淡。


    “小疏，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江月潭笑着匆匆起身，和她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认识几个玩伴。”


    江云疏一顿，“嗯”地答应了声。随即，她抬眼就见他快步走到门边，门一开，门外几道人影。


    江月潭抬手对她摆了摆算告别，笑容满面走出门。他再转手一招，门外几人也顾不得摆架子，顿时脸色紧张地跟着他远去。


    远远传来几人的低呼声：


    “月潭，月潭——等等，方才发生了什么？！”


    “是云疏吗？江云疏怎么了？”


    江云疏收回目光，没有急着回房间，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陌生又熟悉的玩偶。


    这个玩偶不一般。


    玩偶里放着——


    血玺，江景渐……还有，江景渐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