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雪满京城(1)

作品:《奸臣不可能是我白月光

    “下雪了?”她问。


    “奴婢去瞧一瞧。”侍女回道,回来时声音带着雀跃,“殿下,下雪了!”


    鸳鸯喜帐内端坐着的新娘子没有再说话,红绸四角垂着的流苏穗子晃了晃,只一瞬,又重归于巍然不动的平静。


    今日是她下嫁京城萧家的日子,这场雪,也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的意象,总是吉祥的。


    -


    屋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在空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侍女欢喜道:“殿下,萧小将......驸马爷要来了!”


    萧承远么?


    永嘉轻轻蹙起了眉,静静地听着那显然是乱了步履的声音。


    他和她青梅竹马相伴着长大,他走路的样子、声音,她熟稔于心。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的人,他的步子很稳,无论何时都不会慌了脚步。


    许是让人来传什么话吧。


    她淡淡道:“不是驸马。”


    屋外传来极重的叩门之声,有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高声急切道:“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永嘉的心一惊,交叠平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攥紧。


    侍女呆愣着手足无措,慌张地看向仍覆着红绸的公主:“殿......殿下?”


    她纤细的身子颤了颤,心里浮起一个不大可能的猜疑。一瞬的静默后,径直将红绸扯下,面庞上带着与大喜日子相违的冷意。


    “让他进来。”她道。


    传话的小厮连滚带爬进了外屋,隔着一座彩漆万花献瑞图屏风跪了下,哀声道:“出、出事了!礼部郎中裴清裴大人上折子弹劾、弹劾......”


    后面的话,他支支吾吾着不敢出声了。


    永嘉搭在侍女腕上的手再次一紧,闭了闭眸定了心神,缓步走到屏风后,步子比寻常大,却仍然稳。隔着屏风,小厮伏在地上颤如筛糠,他是公爹身边奉茶的年轻人。


    “弹劾什么?”


    嗓音一如既往平静,清脆有如冠上南珠相碰之声,并不响,却独带皇家的威严和稳重。


    小厮抖着声回话,话语就像淋尖踢斛时从顶上抖落下来的粮米,慌慌张张地落到了地上:“弹、弹劾萧家联合先太子谋、谋逆。”


    她愣怔了一瞬,眸子陡然睁大了。


    与她心中刚刚猜疑的不错,果然出事了。可是这个出事的名头,怎么会是......


    谋逆?她的夫家,谋逆?


    护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她强作镇定,问:“府里如何了?”


    “老、老爷和两位爷都、都被请进宫去了。”


    永嘉忽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身子禁不住地颤了颤。


    请进宫了?


    大婚之夜,她的夫家遭人弹劾,被请进宫问话了?


    她厉声道:“备车马,本宫要进宫面见圣上。”


    -


    近子时,京城里已下了宵禁。


    长街上空无一人,初雪仍纷纷扬扬地下着,恍若梨花柳絮在空中漫舞。从萧府出来的马车在寂静的长街上行着,车轮发出沉重的辘辘声,有若空谷回音,在簌簌雪声之中显得犹为孤寂。


    永嘉静静地在车舆内端坐着,大红喜服尚未来得及更换,头上戴着的华丽但沉重的九龙九凤凤冠也尚未取下。


    上了长街,她撩起轿帘一角,见雪下得更大了。


    一缕寒风吹进,让贴附在她颈上的耳坠变得冰凉。


    马车在乾清门外停下,守乾清门的参将见着萧府的车驾一惊,垂首恭敬道:“微臣参见永嘉公主。”


    寒风刮得大,穿过朱红宫门的门缝,发出如狸猫嘶嚎的声音。


    她下了车马,垂目道:“免礼吧,本宫要进宫面见圣上,还请将军开启宫门。”


    参将未将头抬起:“请殿下出示合符,微臣方才可遵旨行事。”


    永嘉皱了眉,事出突然,她哪儿来的合符?正欲开口,宫门却缓缓启了开。


    沉闷的雪夜里划过一阵不协调的老木吱呀声,大开的宫门后,立着一个身着暗红蟒服、手中捧着个暖炉的太监,身后有六名小宦官分列两侧。


    他躬身颔首向公主作礼,道:“今夜风寒雪重,殿下还是早些回府上的好。至于宫内之事,明日早朝自有定论。”


    永嘉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挤出一丝笑道:“陆公公,怎么劳您亲自过来了?”


    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御笔朱批、皇帝近侍。


    陆平直起了身,道:“万岁爷料定殿下会来,故命奴婢候在此处。”


    她顿时脸色一变:“这是皇兄的意思?”


    皇兄怎么会不许她入宫觐见?


    陆平却颔首道:“是。”


    她微变的神色滞了滞,静默了片刻后恢复如常:“多谢陆公公,弹劾之人,是礼部郎中裴清?”


    陆平道:“正是仪制司郎中裴清裴大人。”


    她知道他,她虽不问朝政,但不想知道此人也难。


    因为他如今只有二十余岁,却已官至礼部郎中,在皇兄跟前很是得眼,旁人都称他是隆顺年的头一个新贵。


    但她记得,他与萧家并无往来,为何蓦然弹劾萧家?


    而且是在今日。


    见着公主垂询的神色,陆平展颜道:“裴大人弹劾人弹劾得惯了,前头已经有十余位大人被裴大人上了折子,殿下切莫多心,说不准儿裴大人今日就弹劾错了呢。”


    说罢,陆平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风寒雪大,殿下归府吧。若是着了凉,可就是奴婢的罪过。宫中若有动静,奴婢着人即刻来萧府知会您。”


    永嘉默了默,不再做争执,转身登上了马车。都让陆平来传话了,她还能同皇兄争么?


    她将入车舆内,陆平快步上前,低声道:“殿下,前头都是场面话,眼下奴婢真心给您提个醒儿。这裴清,可是个难缠的家伙。”


    她正欲开口细问,可陆平却往后退了一步:“后头的话,只有等殿下回了宫,奴婢才能在长明宫和殿下说了。”


    她搭在侍女身上的手一时攥紧。陆平这话,有言外之意。意思是,萧家注定会倒,而她注定会回宫。


    秀眉蹙起,她的眸中满是冷意,比渐渐积厚的雪还要冷。


    裴清是何人?他与她无冤无仇,与萧家无冤无仇,为何挑了今日上书弹劾?


    她入了车舆内,再次掀起轿帘。晚来风雪满乾坤,长街上已是碎玉堆琼。


    明明是瑞雪兆丰年,明明是钦天监口中大喜的事,怎么会......


    永嘉喃喃道:“裴清......”


    -


    同一时刻,奉天殿。


    隆顺帝搁在龙首扶手上的指尖轻叩,一下一下,仿佛黑白无常索人命引路时击的鼓。寂静如同没有活人的奉天殿中,只响着这样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裴清刚刚述罢萧家的罪行,垂首恭敬地侍立在阶下,等着隆顺帝说话。


    皇上许久没有动静,他瞥了一眼跪着的三人。


    萧老将军和长子皆面如土色,唯有一身喜服的萧承远面色镇定坚忍,仍将腰杆挺得如松柏一样直。


    他不悦地收回了目光。


    萧家和永嘉公主婚事的一应章程,是经了礼部他的手的。这身喜服也曾供到他眼前看过,金线绣着鸳鸯的大红绸缎,是取了新贡上来的顶好的杭绸料子做的。


    看得,实在扎眼。


    不过,再怎么扎眼,也只剩下这一时半会儿了。


    裴清再一次跪下,叩首高声道:“萧家罪无可赦,还请皇上圣裁!”


    指尖叩在龙首上的声音停了,殿中沉寂了半晌,隆顺帝才开了口:“先移送刑部候审吧,朕乏了,你们也乏了。”说着,便起了身。


    萧家长子倏然开了口,伴着叩首时的重重一声响:“臣等愿至刑部之中候审以证清白,可是皇上,今日是公主和远儿的大婚之日,还求皇上先放了远儿回府吧!”


    又是一阵寂静。


    裴清静静地立在那儿,身形纹丝未动。


    隆顺帝瞥了裴清一眼,道:“若无罪,迟十日成婚也不迟。若有罪,这桩婚事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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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说罢,径直走了。


    话刚落,今夜里萧承远挺拔的身形头一次晃了晃。


    此景落入裴清眼中,他勾了唇,高声道:“微臣恭送皇上。”


    松柏挺得再直,若是风刮得大了,又能奈何得了几时呢。


    殿门大开,御前侍卫架起萧家三人往外走。刚刚还落得轻柔的雪在须臾间变得很大,呼啸着的狂风将沉重的殿门都吹得摇摆起来。


    风夹杂着冰冷粗糙的雪子吹了进来,扰得裴清眯了眯眼睛。


    裴清跨了门槛,小厮赶忙迎上前来,手脚麻利地给自家主子披了黑狐大氅。大氅厚实,挡了刺骨的寒风。


    裴清默在殿外立着,望着茫茫风雪里步子走得沉重的萧家三人的背影。


    积雪上已绵延了繁杂凌乱的脚印,奉天殿外苍穹广阔,南面便是京城。子牌时分,穹宇之下,唯有跋涉在雪中的萧家三人和几个侍卫。萧承远的腰板还挺着。


    雪覆了大地,身着红色喜服的新郎官行走在这黑夜白雪之中。


    就像,素白宣纸上落下的一滴血。


    可惜,可惜。


    半晌前还是风风光光尚了公主的将军,半晌后便将是喜服换囚衣的阶下囚。


    裴清轻笑了一声,让狐氅领子上的绒毛都抖了一抖:“去,让萧小将军停一停。”


    远远地,萧承远停了步子。


    小厮跑了回来,正要撑伞伴着主子下阶,裴清却将竹骨伞拿来横握在手中,径直身入风雪之中。


    纷飞的雪子沾在黑狐绒上,并未化开。相比之下,大红喜服华丽却单薄,眼下已是被雪沾染得湿了大半。


    即便是再如何驰骋沙场之人,也禁不得这般冻吧。但萧承远是个真男儿,这般冻着,身上却也没有一点儿颤。


    裴清在萧承远身前停住步子,皂靴在积雪上刹住时,传来细碎的嘎吱声。


    “先将萧将军松一松,我有话与萧将军说。”


    两个侍卫连忙松了手,做了个揖退得远远的。


    萧承远冷眼看着裴清,唇绷紧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视线同草原上的鹰一般锐利。裴清并不避讳这样极带锋芒的目光,轻松自在地噙着笑,好似二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在此地寒暄。


    “萧小将军,微臣失礼了。”


    说罢,将横握在手中的伞往前一递。


    狠狠地,伞被掷到了雪地里。


    纵然积了雪,竹骨伞落地时还是响得清脆,噼啪一声断裂了。


    裴清瞥了一眼断了杆的竹伞,眉微微地挑起,目光冷了下来,唇边却还是勾着笑意。


    萧承远一字一顿道:“你弹劾我萧家无妨,我萧家自可明证清白。可若你想对永嘉做什么,我必会一剑杀了你。”


    大婚之夜上书弹劾,裴清,分明就是冲着永嘉来的。


    裴清轻笑了一声,含着赞许又含着讥讽,在嘶吼的风声中并不清晰。


    他边笑边摇着头,再抬眸时,长睫上都沾了些雪。


    “萧小将军,你和永嘉公主的这桩婚事,还是......罢了吧。”


    风吹得劲疾,那使了全力扬过来的一拳,同风中的飞雪一样快得没有影子。


    两个侍卫见状大惊失色,急急地拔腿冲过来。


    但远水救不得近火,眼看着这位丰神俊朗、面容是京城里一等一金贵的探花郎的脸上就要多出一个青紫印子时,探花郎本人稳稳攥住了萧小将军的腕。


    两个侍卫愣了。


    萧承远也愣了。


    他是武将出身,裴清一个读书人出身的文官,怎么能.......


    裴清挑了眉,笑意中带着些挑衅,眉上沾染的白雪都似欢快地跳了舞。


    “萧小将军,趁早认罪,我还能保全你们萧家上下。”


    说罢,松了手。


    “凭你,也敢肖想永嘉?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裴清抬了步子,厚重的狐氅贴身擦过单薄的婚服,在风里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杀了我,那又如何?你猜得不错,我要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