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狱卒赵癸于家中庭院自焚，待人发现起火，已杳无声息，卒。


    李清乐愣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泯灭了。


    “还剩一个狱卒呢？他人呢？”李清乐从藤椅上站起来，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严肃郑重地问晏舒。


    “大，大人，典狱司的人来报，那个狱卒……也死了。”晏舒的声音渐小，终至微不可闻，细如蚊蚋。


    “什么？一个个的都被灭口？这其中，果然水很深！”他马上扳回晏舒的肩膀，“他怎么死的？”


    “这个说是意外，这个狱卒告老还乡，半路马车突然失控，全车人都撞柱身亡。”


    “可恶！偏生此刻事发！”


    晏舒神色僵硬，也不比李清乐好到哪去。李清乐虽然身负皇命，前来调查，相当于签过生死状。而他，弄丢了血书，本该是罪该万死，但李清乐给他争取来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件事不解决，他们谁也别想好过！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在和我们作对。”晏舒也欲哭无泪。


    李清乐冷静下来：“三番五次掐断线索，这背后势力如此神通广大，怕不是一般等闲之辈。”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晏舒，我们这回，摊上大事了。”


    梅花宴上。华灯初上，笙歌袅袅。


    伏策勋跨过后院，经过曲径幽廊，绕过假石鱼塘，来到前厅的幕后珠帘。这里是咿咿呀呀唱戏的伶人们的后场，透过珠帘，伏策勋可以看到前厅百无聊赖的齐锦恩。


    她果然来了，真是一点都禁不起刺激。


    时机未到，趁着婢女们熬羹汤，给每桌舀菜的功夫，伏策勋不禁回想起夜里，屏退婢女们在魏绾笛耳边说的话。


    苍天有眼，还真是，起作用了呢。何谓与虎谋皮，说如此也不为过。


    伏策勋与魏绾笛目光相接，彼此间毫不退让，犹如两军对垒，旗鼓相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伏策勋沉下心道：“小姐，你想。能撼动齐二小姐前来的，莫非两点，事情或者人。”


    “你，什么意思？”


    “那就直接说结论吧，齐相赈灾遇到瓶颈，小姐写封亲笔信，说知道义和村被剩下的一个失踪人口的信息，约齐二小姐上门详谈即可。齐家上下等着把人找到，去皇上面前邀功心切，齐二小姐肯定会答应小姐的。”


    魏绾笛眯起眼睛，目露凶光：“失踪人口？本小姐可不知有什么失踪人口，此事也与魏府毫无干系，我不想把魏府拖入这趟浑水中。你让我这般胡诌出一个理由来，就算齐锦恩来了，岂不贻笑大方？此等信誉，你让我以后怎么在京城做人？”


    没等伏策勋开口，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莫非，你知道那个什么失踪人口的下落？”


    “我既然敢向小姐开这个口，自然是知道几分内情的。”


    魏绾笛起了兴趣。这赈灾一事跟魏府无关，悬赏令上的三百两银子对魏绾笛来说是九牛一毛，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是一旦在齐锦恩，不，是相爷，整个相府面前有了话语权，那一切都将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


    若魏府能依附相府，何愁府中数十口生计无着？


    到这，魏绾笛斟酌了许久，一颗尘心落定：“好，那暂且信你一回。你说和本小姐合作，你的条件是什么？”


    伏策勋不敢直言欲离魏府，恐魏绾笛颜面受损，怒不可遏。


    于是他斟酌好言辞，找了个借口：“恳请小姐放我归家，乡下家中尚有一个保受病痛折磨的小妹需要用钱。”


    魏绾笛有些舍不得这么俊俏的一个新玩物，还没玩赏，就要溜走：“我可遣人送银钱予你妹妹医病，即便是最好的医馆也无妨，此事不足挂齿。”


    伏策勋俯身跪下，诚恳道：“多谢小姐好意，但小妹常年缠绵病榻，又有年迈双亲思亲情切，恳请小姐成全了这番相思之情，让我回去好好侍奉亲人！”


    魏绾笛不懂亲情，只是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爱留不留，此事一成，本小姐同意放你归家，在此之前，你且老老实实待在魏府。”


    “谢小姐成全。”


    放下珠帘，伏策勋确认了齐锦恩来了，便放心地离开了前厅，殊不知，这一幕被台下正好来端茶倒水的婢女尽收眼底。


    他答应魏绾笛的条件达到了，终于两清了。


    他松了口气回到后院收拾好屋子里雅致的家具，把房间打扫了一遍，让魏绾笛挑不出一丝毛病，就如他未曾来过一般。


    这是他现世养成的习惯。


    伏策勋不打算多留，就在他出门打算去向魏绾笛的婢女托话告别时，一个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叫住了他：


    “站住。”


    伏策勋顿时浑身一僵，惊讶地回过头。


    “齐小姐，真巧，在这也能遇上。”


    “不巧，不是你引我来的吗？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一个人晾在这藏污纳垢的名利场？伏策勋，你有点良心吗？”


    那一张绝世无双的面容上展现出丝丝怒意。


    “哟，齐小姐，原来你们二位早已相识？”魏绾笛趁机挤过人群，抛却满堂宾客的喧嚣，恰逢其时地目睹了这一幕。


    “姓魏的，我告诉你，首先，你我的恩怨纠葛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旁人无关。其次，你今日处心积虑引我出来，不知何意，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只能说，我从不与小人为伍。”


    她停留了一秒，见魏绾笛脸色越来越难看，毫不掩饰怒意道：


    “最后我警告你，我齐锦恩的人，你动一下试试？”


    线索全部被掐断，已是山穷水尽。


    然而日子随着太阳东升西落，不断地流逝。李清乐和晏舒愁眉不展，再过几天，过了和长昭帝约好的期限，就是他们的末日。


    事关重大，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他们焦虑的同时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晏舒，你再给我复述一遍你当日跟着那个大娘的过程。”


    总之，晏舒已经复数地口干舌燥，李清乐已问过无数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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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舒还是不厌其烦地仔仔细细再复述了一遍：


    “大人，那日，您命我跟进那大娘之后，我便一路秘密留意了她的行踪和动作。”


    晏舒原本乃习武之人，自有分寸，一介村妇，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被跟踪。


    晏舒这一路畅通无阻，看着大娘跌跌撞撞地抄着泥泞小道，时不时回头往后看，似乎是在怀疑有没有被李清乐等人跟着，口中念念有词。


    晏舒靠近一听，她在喋喋不休地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晏舒蹙眉，将她一路的话拼凑了一个大概：


    “不行，这样子下去绝对不行，小癸不能掉脑袋，咱们这些人还得活下去。小癸，小癸，对，我必须去小癸家里，把这事告诉他。”


    可谓磕磕巴巴，慢慢腾腾，但拼凑出来大致是这个意思。大娘也顾不上脚下踩着泥坑，溅了一身，忙不迭跑到一户人家面前。俨然是一户普通农户小家，围栏围着院子，养些鸡鸭。


    这边是狱卒赵癸的家。


    这个时候，庭院还没有引发大火，一切正常。


    大娘连门都没敲，直接闯进破旧的院子。赵癸本就心神不宁，一见大娘毫无预兆地窜了进来，惊讶道：


    “瑶姨？你怎么来了？”


    大娘急切道：“小癸啊，什么也别说了，快点收拾下东西，离开夏家湾吧。姨算是求你了，别连坐三族，把大家都给拖累了！”


    这时，赵癸算是彻底慌了神，跪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天呐，姨，他们找来了，他们找来了？”


    “是的，你快点从那条小路抄近道离开夏家湾，他们还在问路呢，姨先给你去拖住他们。姨能帮你拖一时是一时，这样大家都好，都能活下去。你快点行动啊！”


    说完，瑶姨一把将赵癸推向狭窄的小道口，随后又跌跌撞撞地朝村口方向跑去。


    却没发现，赵癸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神色由瞬间的慌乱转为死水般的沉寂。


    再后来，晏舒以为赵癸要猫着小道一路逃离夏家湾，做好了跟着他一路的准备。


    这赵癸和其他村民不同，身为狱卒，他有一些武功的底子，当然要悄悄在那么狭窄的小道上跟踪他，而不被他发现，是有些许难度的。


    就在晏舒细想怎么行动的时候，突然那座破旧茅屋的屋角冒出浓烟。


    不好！


    怎么会这样，晏舒发现后院起火了，连忙顾不上这些，跑进去救火了。


    “所以，赵癸自焚，你居然是第一目击证人，身为官吏，你却让他在你眼皮底下自焚了？”李清乐冷脸道。


    晏舒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力，实在有愧皇上和大人所托，还请大人责罚。”


    “罢了，我现在追究你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时书房的门帘被推开，来人禀报道：“大人，仵作已验尸完毕，这赵癸，不是自焚而亡，自焚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接下来的话却令两人浑身寒凉彻骨：


    “他的死因是，中毒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