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山河俱碎
作品:《庶春南归》 中晋帝本以为关老都督会死于这场战争,抑或是,他那宝贝儿子突然过来救场。
可曲江之战暴雨后开战还不到一个时辰,关老都督便杀去曲江对岸,不见踪影,大抵是去南禺擒贼了,事情发生得太快,前线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宫里这边就更收不到什么消息了。朝中上下,市井人家,无不惊叹关老都督的神勇无双。
这几日,内阁递上来的折子无一不是对关氏的褒奖。中晋帝却不大高兴,告病了快三日还不上朝。
要知道,他本打算让关氏名声败落,谁知会发展成这样?如此一来,关氏又立下神功,他就不可能对关家随意动手了。眼看虽然关氏士兵十万人几乎都跟随老都督去了南禺,关氏其他族人都留在岭阳,是个很好的下手机会,他却被世俗眼光紧紧盯着,根本无法动弹。他如何快活?!
元清宫内,深夜,中晋帝元炳夜梦不安,暴怒而醒,摔玉于寝殿前,屏风亦被砸倒,整得元清宫内深夜大悚。近侍的刘公公急急忙忙赶来问候,却被元炳轰了出去。
悲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去!去把贾澹给朕找过来!!!”
刘公公大气不敢出,忙派人去都察院请人了。圣人口中的贾澹,便是当今都察院的都御史,为圣人主众臣耳目风纪之事,更是圣人近些年眼前的大红人。
贾澹而立之年便官至一品,靠的不仅仅是圣人的信任,当然还有家族门第的托举了。其父,贾康成乃京城常国公之胞弟,其母陆氏更是圣人宠妃贤宁妃的亲妹子。
贾澹也是个传奇人物,听说从小脑袋瓜就不太灵光,二十二年前,随母亲回岭阳的老家过端午,却被潜入中晋的南禺怪贼掳走了去。好不容易救回来,腾的竟变得聪明不已,备受家族欢喜,入仕备受圣人欢喜,当然,他却患了不少病,都是见不得人有损身貌的病,以至于至今无婚配。
夜里,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抱着一只木盒子,快步步入了元清宫,与刘公公打了个照面,便踏入了寝殿。
“深夜叨扰陛下,贾某有罪。”
贾澹虽有请罪之意,话音却分外沉稳,客套一番后,他便绕过了被圣人推翻倒地的屏风,立到了圣人面前。他动作娴熟,可见,此前亦是如此踏入寝殿,不知多少次。以至于,刘公公见他便如面圣,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夜里他要踏入,也是不必与刘公公知会的。贾澹与圣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东西带来了吗?”
元炳从床榻上扶坐起来,贾澹眼见生勤,恭敬去托住圣人的手。
等圣人稳当后,贾澹才将手中那只木盒子打开,里面盛放着两粒深红色的丹药,大小和圆润度皆与珍珠差不多。
圣人蹙眉不满:“都过去多少天了,怎么就只炼出了两颗?”
贾澹抬眸,察言观色后又赶忙低顺下去,他缓缓交代:“南禺内乱少则月余了,不少村子都举家搬迁,所留孩童不多,安插在那边的信徒也怕暴露行踪,动不得手。南夷翁如今对中晋颇有微词,听闻童子遇害一事必会怀疑,若是这个当口被他查出来什么,恐对陛下不利。”
“不利……不利……”元炳抱头,痛苦地抓了抓斑白的发,结果顺手抓下来一把乱发,这些乱发早就无了根,他眼冒血丝,呢喃一句,“朕也老了……那关氏功高盖主,我岂能忍!如今他们在曲江战中出尽了风头,日后又是压我一头,这江山,是他家的,还是我元家的?!还有比这还不利的事吗,昂?!”
贾澹顿了顿。
元炳接来他送来的血丹,猛地送到自己口中。
贾澹被他的动作吓住,忙去倒水过来,却被元炳狠狠拽住。
元炳被血丹浓厚的血气呛得一时嗓音嘶哑,他按住贾澹的双肩,目光皆是贪婪和痴迷:“方才,朕做了个梦,梦到了父皇。”
贾澹被人控住,尽管人高马大,但还是不敢违背圣意,安稳地躬着身子,好让圣人好好按着。
“父皇一生不矜不伐,为人低调,仰望着祖父辉煌的荣耀和作为,步步谨小慎微,便是才华欠缺,却还要拼了命去做那英雄事。整顿南禺,定国法,通贸易……笔笔成就说小不小,说大呵呵呵……哪里比得过祖父啊。最后,不过半百就把自己累死在高堂之上,偏偏世人记得的还是祖父,哪有歌颂他半句话的?甚至世人提及先皇,不是父皇,倒是差了一个辈分的祖父,贾卿,你说可不可笑啊?”
贾澹核心稳重,便是被圣人紧紧掐住肩膀,他也纹丝不动,言语亦是恭敬有加:“陛下,臣不敢妄言。”
“你我之间,何须忌惮这些,昂?”元帝诡异一笑,盯着贾澹的神色,发现还是半点破绽都没有,失望唾弃一声,又道,“我那父皇在梦中,质问天,质问地,为何青史留名不是他。无人回答他,他便颤巍巍着跑向我,质问我,为何青史留名非他哉,为何世人更愿意敬仰我这个无能小辈,而不是殚精竭虑一辈子的他!”
“父皇是病走的,走的时候,人瘦得就剩了骨架子,梦里那副枯槁情形,着实醒目吓人,”元帝眼睛红得吓人,他流起泪来,嘴边却还挂着痴笑,“再过几年,朕便也是这个年纪了,梦中,父皇拉着我的手,偏说要送我也下去,好让一家团圆!我岂能走他这个老古板路?!”
“你说是不是啊,贾卿?!”
贾澹躬身又是一礼:“请陛下放心,您必能长命百岁。”
“哈哈哈哈……”干涩得如同鞋底重重摩擦沙地时的笑声,在幽暗的寝殿散开,像极了要夺人性命的毒物,威胁的气息昭然其上,元帝道,“你明白就好,朕可是要长生不老的,朕功高盖世,普天之下,唯有朕有此等资格。能用此等血丹的,必然也只有朕一人!”
元炳语气怀疑:“如今贾卿送的丹可是越来越少了,怕不是……”
贾澹闻言,猛的“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匍匐行礼:“陛下,臣不敢!此丹,臣只献给陛下,臣自己也必不会监守自盗!请陛下明鉴!”
“好了好了,我就知贾卿不会做糊涂事的。”元炳收起那可怖的气息,状似无事般说道。
“你是都察院都御史,是朕的左膀右臂,先前又是为助中晋和关氏攻打南禺,亲自在那荒郊野岭连推数座高山,如今又是为我炼化丹药,吃了不少苦!朕,体恤你!”
贾澹脸色复杂了一瞬,生怕泄露出什么,可又立马变得不苟言笑,唯言:“不敢。”
关氏父子在南夷翁的地盘休整操练了几日,为暂避风头,好让中晋帝降低警惕心,一行人包括关氏军皆扮作了南禺叛军的模样,渡江曲水。
待完全护住岭阳,保全关氏族人和岭阳百姓性命后,关氏父子才彻底褪去伪装,一人一棋,叛军摇身便起义军,直接北攻。
由于中晋各地根本没有做好防御措施,故而起义军,三日便能攻下一城,十日就能攻下一府,势如破竹。
照如此进度,怕是一个月后,起义军就可攻下京城了。
中晋乱如一锅粥,元帝大发雷霆,幸好贾澹早已有了另一手准备。
两京五军都督府在京卫所的军队虽人马整备,兵部直接调兵怕是来不及远赴南部堵人,否则等人到了城门口再应对,早就来不及了。那关氏父子都是战场上的老手,此事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便会立马找出对应之策。这些兵,倒还不如不调呢。
然而,关氏既与南禺合作,他们的后备粮仓的老窝自然也在南禺,虽然他们一路打过来,缴械收粮也不少,物资充沛,关氏兵不觉得什么,那占据起义军大多数的南禺军背井离乡太久,却是要面临一个问题——水土不服。
若是能从此点出发,拖延一番,不光是调兵,就是对阵之策,都不再是问题了。
关老都督和关阇彦彻夜研究兵法,本已断定,中晋第一步,便是将离自己最近的平东海之乱的定海军调来拖延时间,他们在出发前就分出部分南禺兵马去东海埋伏,一旦定海军松动,本就善水的南禺兵便会趁机杀去,夺兵权,继续往京城攻打,与关氏父子所领之军会和。
可没想到的是,中晋第一步,竟是布火药,炸了阻隔江水的围堰,因暴雨蓄满了水的北江涛涛南流,把从曲江流通来的江水赶出了海,同时江水泛滥如洪,军队不得不暂时留步在毫州府。
结果,因为南禺士兵几乎从未踏足过北方地界,这突然从北江流通来的水虽本无毒,却胜似于毒,士兵们水土不服,腹泻呕吐之症频发,便是请大夫尽快医治,也只能保住性命,根本没办法上战场。
关阇彦派人去彻查围堰一事,不敢置信,才过去两日,几条江的围堰竟全部被炸得渣都不剩下了,如此手段,叹为观止。全天下,是何人有此等能耐?
为保下支流曲江水,关阇彦只能进一步去查办事的人,从而阻止他。
但刚查出个皮毛,京城那边有了新的动作,关阇彦不得不放下此事,想要将搜集到的线索送往京城遣人帮忙,如今,除了杜明堂以外,当真没其他人选了。
京城并未动定海军,而是连夜集结在京卫所之兵,部分留京死守,部分则往南发兵,分了两拨。
关阇彦与父亲同样分拨行动,于西水、东水两岸应战。父亲身体不如年轻的关阇彦,加上如今南禺兵因病稀缺,形势困难,若令父亲与人数颇多的第一拨西水兵死攻,只会落败。
故而,关老都督自是带着稍少的人马,直逼同样人数稍少的东水岸之军,直接攻入京城。而关阇彦则带着大部分兵马赶往西水岸迎敌。
东水岸看似形势诡谲,实际上用的都是关老都督历年征战时用的战术,故而一路过关斩将,本以为攻京时也会这么顺利。
可当关老都督来到京城城门前时,才见饥荒遍野,人肉为墙,何为残酷。
昏帝不顾百姓死活,深夜闭锁城门,大批无辜百姓还未来得及进城保命就被关在了外头,死得早的早被往南的兵马活活踩死,还没死的则被关在外头数日,无米无水,只能仰仗每日早上从城楼上丢下来的吃食混日子。
算算日子,距离从毫州出发竟然快过去了三十日,而这些百姓就这样活生生在外面饿了三十日。
他们各个瘦如枯柴,满眼皆是对食物的渴望,上千人,趴着城墙哀求上头的官兵放粮,挤得死去活来,而城楼上的官兵麻木不仁,双方皆早已习惯当今的局面。
黎民百姓以身做墙,守在城门外,挤挤攘攘,便是一只苍蝇都插不进去。这帮畜生,竟是拿老百姓的命,来逼他!
关老都督满目血红,大怒不已,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西水岸之战为何打得那么容易,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原来,那昏帝早就有了要将他们父子二人一分为二的打算,故意派出两派人马,一多一少,关阇彦为考虑大局,必是会亲自揽去战局更不利的西水岸。而他则带兵攻东!这都是别人算计好的!
为何非要支开关阇彦?!
关老都督来不及想,城楼之上便是万箭齐发,死于箭下的,有士兵,亦有百姓。众军为避锋芒,又因肉身城墙错过攻城时机,只能后撤。城楼启开,那些百姓瞬间被踏成肉泥,朝起义军杀来,兵戎交错,上风下风,清晰可见。关老都督不敌,只能被擒,其余起义军,有的被俘虏,有的当场死于敌军之手。
“无耻昏君!不念民生之苦枉为君父!奸狡诡谲!卑鄙奸佞!必遭天谴!必遭天谴!!!”关老都督哀嚎大骂。
即便如此,也无人要他的命。此时他便明白了,支开关阇彦,便是想将他作为人质,以此要挟威逼关阇彦!
历经三十多日,西水岸之战险胜,但关阇彦也很快收到了朝中消息,言其父及其同党中计被俘至诏狱。
元帝要求其五日内只身入宫面圣,否则,狱中之人唯有死路一条。
大多数起义军仍然留在毫州府,此地条件很差,医治水平跟不上,大部分染兵的士兵只能留在毫州府,五日之内,凭他们如今的身子根本赶不到京城帮他,就算是来了,多半也是送死。而关老都督那里的人马皆被俘虏或杀死,如今,他的底气,只剩下在西水岸一战中被耗得只剩下三千人的队伍。
原来,西水岸也是陷阱。打不赢,全部死,打赢了,勉强活下一拨人,精力大多被磨光,最后还是被逼得无路可走。
这俩三个月来,关阇彦每日殚精竭虑,更是一夜好觉都没睡过,便是神仙下凡,也快要顶不住了。
又是三千人……这个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的数字。
曾经,皇帝用这个数字,差点将他也一同葬送南禺,如今,他又想用这个数字,将他逼死在京城。要他一人去京城,为的是什么?
哈哈哈,事到如今,关阇彦还不了解他吗?无非是搞一出自己最爱看的?戏给天下人看看罢了,他怎么能忍受自己一分的功劳归于平寂?剗恶除奸、惩恶扬善……他要歌颂这些啊。
关阇彦明白自己一去,便是被羞辱的命运。可他,能有什么法子不去?京城还有杜家与自己联系颇深,父亲在牢狱之中、生死难料,岭阳还有母亲和家人……他若坐以待毙,任何人都再无生还可能。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退路,便也顾不得声名,更顾不上要冷静。
他只好将三千人马暂时安插在京城各个角落,若是谈判不能,出了意外,他起码还能再玩一出声东击西,好让这些人马劫狱救人,只要父亲还活着,这场仗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亦是抱着必死之心,用写予妻子之信的笔触,着墨了一封信,同样托付给了京城的杜明堂,要其战后送去南禺,至于送给谁,自是他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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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的意中人。
也不知道,魏郁春他们在南禺怎么样了……早知当初,他便不叫人家等他了。
到时候,他真怕人家遵守承诺,等着等着,等来的竟然一具死相凄惨、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跟她扯皮的尸体了。
白丧下,人家是哭,还是嘲讽他,还是憎恨他。他竟还真去揣摩了个可能性,倒是苦中作乐。
打打闹闹,从秋天闹到了冬天,两个多月了吧,看着日子,快孟冬了。
京城冷得快,夤夜?时,外面已经下了雪,今年第一场雪,越下越大,飘飘落落,洋洋洒洒,撒盐空中差可拟。
往年,这年头里第一场雪万不是这般大的,今年倒是怪异了,好似上天在为人诉冤一般。
关阇彦攥紧了腰间刃,甫一进宫门,便被一群早已准备妥当的金吾卫围住,个个来意不善。
关阇彦扬了扬眉,哈哈大笑:“不是面圣吗?!尔等如此,倒是叫我没办法体体面面地去啊!”
他话音方落,便快速出刃,再轻柔的鹅毛大雪划过飞速出击的刀刃,都发出了“劈里啪啦”之声。
他单枪匹马,目光似兽瞳,满是血性,扬去雪袍,颀长劲身,煞是威风。
一道门,便是一次激烈争斗。可他就是这样一道、一道……从宫门踏入了深处圣人的寝殿。
元清宫外,刹那间血肉横飞。
那杀神浑身是血,明明自己手脚上也都是伤,可那血肉好似不是长在他身上的一样,他竟浑然不觉疼痛。
刘公公呵斥一声:“大胆!!!你……”
还没说完,关阇彦便一剑抛去,刘公公的喉咙被射穿,直直钉在了宫墙之上,路过的宫女纷纷魂飞魄散,当即晕倒了过去。雪花簌簌地下落,点缀在血泊中,再慢慢化开,分明残酷血腥,可明明瞧着的是如梦似幻。
关阇彦冷斥一声:“哼,哪里来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抬眸过去,那元清宫内的寝殿竟还是不动如山,里面点满了灯火,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懒散地卧在案前,没有一丝动作,没有半点动静。那灯光犹如一滩明亮的死水,托起犹如纸片般死气的人影。
他预感不妙,冲进去破门而入,本以为那人影应当是什么机关,结果,入了眼帘的,当真是元帝元炳。
元炳还未更衣,只是一身亮黄色的寝衣,披着一件虎皮袄子。他坐在床前的书案上,桌上还摆着上好的笔墨,然而本该摆在身前空处的纸张却不翼而飞,桌案上是诡异的空荡。
元炳一手提着沾了墨的笔,一手则歪歪斜斜地荡在身侧,眼睛瞪大,因长时间未闭合,而显得越发浑浊珠白,眼神是可怖而愤怒的,死不瞑目,好似身前遭遇了无法释然的巨大打击。
他已经死了……
关阇彦茫然,整个人亦是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探鼻息,早没了呼吸。皇帝,真的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他抓过元炳手里的墨笔,他的身体还没僵。而墨笔上的墨水也未完全干,冬日天寒,时间稍稍一长,流动的东西皆会冻结,无论是墨汁,还是活人体内流动的血液。
人是刚死没多久!!!
他不是要进京面圣的吗?!元炳死了,是谁利用他给自己送的这个消息?!是谁要他来京城的?!那个幕后之人?!传说中的“通仙大人”?!
屋外乍现火光,一波快要将元清宫淹没的人马堵住了去路。他们手举火把,几乎要将头顶的天照亮,堪比白昼。关阇彦习惯了黑夜,甫一碰强光,目光顷刻涣散。他转过身去,在寝宫内,看向门外那火海般的世界。
一个黑衣人,生得高大冷峻,年纪约莫三十,气质阴邪。那人,对关阇彦来说很是陌生,可偏偏又有些印象,是朝中重权之人。关阇彦看着那人撩开斗篷,露出全貌,阴邪之气扑散开来,可那死气沉沉的目光,偏偏在火光中变得愈来愈凶猛,隐忍而疯癫。
此人并非善类。
“贾……澹……”关阇彦几乎是麻木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贾澹微微勾了勾唇,好似大计得逞,他微微抬手,勾了勾手指:“来人。罪臣关阇彦,妄为臣子,篡权某位,深夜弑圣,此乃谋逆之罪!削去官职,押入大狱待判!”
关阇彦暴喝:“你们敢?!”
“我刚入宫,圣人便遭杀,分明是算计!圣人刚死,你贾澹第一时间带人出现不说,便是吆五喝六,命人押我,你有何资格?!怎么,都御史这是也想着做皇帝了?比起我,你才是篡权某位吧?!杀人的是谁,也是你心里最有数!”
贾澹身后的人马好似突然被点醒,愣了愣,有人突然嘀咕起来:“这关都督说得有道理啊……话说,太子殿下还有其他的皇子们,怎么今夜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这位都御史比谁都着急?”
“这都御史是陛下多少年的红人了,估摸比殿下和皇子们都重要吧?”
“没人去禀报一下吗?”
“你没看到贾大人这样子吗?谁敢去,不要命了?!”
贾澹对这些闲言碎语毫不在意,仿佛他早就料到会有这出戏。他立马从袖中抽出一只卷轴,人人皆知,丝卷玉柄,龙纹黄面,乃是圣旨。
所有人立马噤声。便是关阇彦也瞬间凝固在原地,只觉背后冷汗直冒。
“难怪桌案上空空如也,竟放的是圣旨……这贾澹竟将元炳也算计在其中,光是害了人命再诬蔑旁人也不够……那圣旨,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关阇彦绝望闭了闭眸子。
贾澹自信展开卷轴,可当它看到第一列字时,便崩溃了。他慌忙将卷轴全部打开,也还是没能找到上面想要看到的文字。如今,那圣旨上密密麻麻写着的,竟是他生平纪事,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还有堪比瞒下满天神佛都不在话下的罪行。怎么会!明明,他是亲眼看着圣人写下这张定罪书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关阇彦觉着安静,睁眼凝眸,立在原地,看着贾澹慌乱不能自己的模样,也陷入了迷茫。
此时,一个女子的身影,突然从元清宫寝殿的后花园窜了出来。
此女贵气非凡,举止亦非常人。等她的模样完全暴露在火光下的时候,众人才暗呼一声:“长……长公主?!”
可当关阇彦透过火光,望向那女子同样看向她的眸光时,他便明白了。
此女怎会是长公主……而是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啊。他不可能认错。
魏郁春,她怎么会在这里?!
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扮相?!
她何时将换脸秘术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竟叫人半分破绽都看不出来?!分明,几个月前,她分明还是杜宅那个连夜描摹涂改着兔皮、手艺稚嫩的少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