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率先败下阵来的人是舒嘉。


    与其说是认输，不如说是不想在这无谓的沉默中浪费时间。


    舒嘉努力用温柔的语气和这位小少爷打商量：“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给你包扎完伤口我马上就离开行吗？”


    邬则盯着她，吐出两个字：“不行。”


    舒嘉继续周旋：“我包扎的速度很快，几分钟就可以结束。你的伤口很严重，如果不处理会发炎的。”


    “不要。”


    舒嘉静了静。


    再开口，已然微微变了语气，声音极为冷静，只是脸上的表情仍然关切而真诚：“如果伤口发炎，你就不得不继续卧床养病，行动将会受到限制，吃饭也需要忌口，肯定会影响工作……”


    话音未落，邬则轻轻皱眉，一副被她的啰嗦吵到头疼的模样，出口打断：“算了，随便你。”


    舒嘉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手上极为利落地打开医药箱，找到碘伏棉签。


    真是麻烦，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


    舒嘉扯开挡住伤口的毯子一角，掰开碘伏棉签，红褐色液体几秒就将雪白的棉签浸满。


    她低眸，扶住邬则的手腕，给他的伤口细细上药，动作很轻。


    刚才远远就看见了他遍体鳞伤的大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此刻即使近看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舒嘉也没表现出太意外或是惊讶的样子，表情一直很平和，甚至有些凝重而专注。


    如果这时舒嘉抬起头，就会发现，眼前的小少爷始终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视线从未离开。


    为了方便上药，舒嘉的左手一直托举着他的手腕，她似乎尚未察觉这是一种多么出格的肢体接触。


    邬则蹙眉，在对方似要抬头的一瞬间移开目光。


    然而舒嘉并没有抬头，只是看向了更上面一些的伤口。


    期待和抗拒同时落空，邬则忽感心跳加快。


    一阵阵心悸中，他疑心自己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之前的二十余年里，他几乎活成一个没有感情又枯燥乏味的机器，生活里出现的人事物皆是被设定好的固定因素，根本不可能掀起丝毫风浪。


    而舒嘉，她陡然闯进自己的生活，而且，是一个变量。


    一个不受控制的变量，一个难以捉摸的变量，一个带有鲜艳色彩的变量。


    对方温热的掌心像是一锅沸水，而他是一块油盐不进的冰，平日里用冷漠而防备的姿态抵御敌人的入侵，提防被发觉那始终不愿承认的，内里早已朝外界化开的，透明又脆弱的空心。


    直到遇见她，这块冰才发觉，自己似乎毫无驱逐对方的能力，练习过无数次的进攻投入这锅沸水中纷纷失效，全部偃旗息鼓，化作虚无缥缈的蒸汽四散开来。


    而他，一个因时时担心融化而干脆抗拒他人靠近的抵御者，此时此刻，竟鬼使神差地中了蛊惑，竟因为与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仍感到不知足。


    邬则清醒地意识到，他恐怕在自投罗网。


    明知对方谎话连篇，明知对方如猎手般早已布下吸引猎物的圈套，他竟也因为一时的甜头迷失，险些走错岔路。


    意识到这点，他作冷静呼吸，移开目光，下意识缩回手腕。


    舒嘉一愣，不解其意：“还没上完。”


    邬则语气冷硬，眼神沉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舒嘉安静几秒，忽然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听见这句话，邬则心头轻跳，眼前的女孩倏地站起，昏暗中她的身形纤瘦又单薄：“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帮你去叫家庭医生进来，医生会处理得更专业。”


    不等邬则再开口，舒嘉视线降下，语气哀求：“别再拒绝我了。”


    她眼中似有莹莹水光，邬则看不清。


    但他呼吸近乎停滞地猜测，自己一定伤透了她的心，走出这扇门后，她或许会落泪，因为他的绝情。


    “嗯。”邬则回答。


    走出房间，舒嘉重重地呼出口气。


    之前刷小视频的时候刷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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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呼气好像可以排出人体内的毒气。


    虽然真实性有待考究，但舒嘉感觉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舒坦，虽然大概率是离开了邬则所在范围内的原因。


    蔡停见舒嘉出来，赶忙问：“舒小姐，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舒嘉语气中腾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快：“少爷同意叫家庭医生啦，待会直接让医生帮他处理就好。”


    蔡停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严肃的表情中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太好了。舒小姐，谢谢你。”


    “不用谢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是小少爷自己想通的。”


    舒嘉暗想，其实是因为你们少爷烦我烦得不行，不得已只能再取下策，换个相比她勉强能容忍的对象罢了。


    简单又和蔡停说了几句话，舒嘉下楼，迫不及待往自己房间走。


    她早已满身疲惫，心力交瘁，急需马上入睡，脑海里早已响起红色警报显示电量即将告罄，睡觉是最快捷舒适的充能手段。


    -


    另一边。


    徐医生匆匆赶到，动作麻利地帮邬则的伤口消毒上药。


    能伤到邬则的人屈指可数，徐医生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几分，他没有询问，只是一如既往地嘱咐注意伤口小心感染。


    蔡停送走徐医生后，小心翼翼地回到邬则身边。


    从刚才进房间他就发现了，小少爷一直低着眼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哪怕伤口不小心崩开也无动于衷，好似深陷一道难解的谜题。


    “蔡停。”邬则抬起头，目光看向他。


    他唇瓣微动，仿佛完全不在意般，平静地问道：“刚才她离开我的房间后，是不是很难过。”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闭上眼，眼前又回放起女孩方才受伤的眼神和口吻。


    她身形单薄，摇摇欲坠，离开房间的脚步近乎蹒跚。


    邬则屏住呼吸，几乎是下意识地有些抗拒，不敢听见接下来的答案。


    然而。


    蔡停回答：“没有，小少爷，舒小姐看起来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