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六月，天气也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像戴上了口罩般，光芒模糊。


    可没过多久，阳光撑破灰云，光芒刺眼。


    琢磨不透到底会不会下雨。


    晚高峰时段，谭辞的车子开得慢。


    到思君咖啡馆时，忽明忽暗的天气彻底被晚霞取代。


    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车里放了一张自己的联系方式卡，没来得及把车子停进停车场就快速下了车。


    思君咖啡馆里已经坐满了人。


    谭辞走到门口时，对面走过来的女子撞到了他的肩膀。


    那女子手里的包掉到了地上，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


    谭辞目光从玻璃窗里望进去，目光略显急促。


    他低了下头，快速将照片拾起来。


    旁边的女子也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没......”


    他刚想说没事，目光凑近照片时，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照片里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和她的爷爷。


    老爷爷看上去还很年轻，笑容和蔼——


    谭辞瞳仁一缩，认出照片中的爷爷正是在谭家当花匠的姜爷爷。


    他快速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女子。


    女孩年纪不大，乌黑的眼，五官干净清爽。


    “不好意思......”


    她对谭辞颌首，拿过自己的照片。


    前面的男子转头叫她：“姜微，怎么了？”


    姜微转身：“没事，马上就来。”


    谭辞表情凝滞地看着她。


    女孩奇怪地瞥他一眼，抿着唇转身离开。


    姜微？


    谭辞慢慢吁了口气。


    思君咖啡馆里的香气浅浅地渗透出来，带着丝许的苦涩感。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发现晚霞已经撑不住天际，终于退了下去。


    天色灰暗中透过霞光。


    他看着姜微的背影，轻轻嗤笑一声。


    转头看进了咖啡馆。


    姜末正在看演讲稿。


    姜微和乔治刚刚离开，看来两个人进展得还挺好。


    她微微笑了一下。


    门外，谭辞走了进来。


    姜末抬起眼，对他挥手。


    谭辞身体一转，向她走来。


    “找我有事？”


    刚才听谭辞在电话里的口气，好像有十万火急的事。


    可这会儿，他坐下来时不急不徐，目光微垂，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


    谭辞大脑有些卡壳，坐下来后盯着姜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仿佛想从她的眼中寻找到答案。


    可是姜末眼睛水亮，笑起来时眼尾上挑，轻轻瞥他。


    他想要的答案或许她根本不会知道。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背得怎么样了？”


    姜末无语地笑了一声：“你至于嘛，怕我明天发挥不好？”


    “不是，我相信你可以。”


    咖啡馆的夜色永远伴着熙攘的人流，咖啡从冒着热气到彻底冷却，脚步永远在身边响起。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叫了三明治就着咖啡。


    吃完饭，谭辞送姜末回家，并叮嘱她晚上早点睡。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驱车前往酒吧。


    第二天姜末早早就来到了酒店。


    徐艺做为办公室的职员，比姜末来的更早。


    姜末一到，她就把她拉到了后面的更衣室。


    “你知道吗？这次比赛，公司请来了约翰简当裁判。”


    姜末神情一瞬：“约翰简？”


    那公司的面子还挺大，连约翰简都能请来。


    不过以约翰简的资历和威望，他来当裁判肯定是公平公正。


    “你跟约翰简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吗？他会不会偏帮你？”徐艺挑着眉，那小眼神分明在得意。


    姜末哭笑不得：“人家是前辈，不可能徇私。”


    她把自己的东西锁进了储物柜里，讲完才转头质问徐艺：“你是不是对我没信心？”


    “也不是没信心，但公司都在传，说珍妮的作品比你好。”


    徐艺撇了下唇：“你不能轻敌。”


    姜末动作一顿，想到珍妮平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其实也不是没底，就是觉得是个强劲的对手。


    无所谓吧。


    都是凭自己的实力。


    如果她输给了珍妮，只能说明技不如人。


    时间在快速走过。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外面已经挤进了不少人。


    比赛的选手都在后面就列，会议厅里坐着的都是公司同事。


    徐艺今天很忙，没空陪着姜末。


    她放好了东西，从更衣室走出来时，正好看见珍妮进来。


    因着是比赛，今天必须穿职业装。


    珍妮平时喜欢穿晚礼，上班也是一样。


    今天穿着职业西装，其实与她的气质不太相衬。


    姜末并不是觉得不好看，只是珍妮气质偏开放，她又没办法像谭辞那样在奔放和内敛之间拿捏得如鱼得水。


    西装太过正式，感觉珍妮提不起它的内涵。


    但她也就是这么一想，毕竟比的是作品，不是西装。


    珍妮看见姜末，主动过来打招呼：“姜组长，来这么早？”


    姜末笑笑：“早来点准备。”


    “你抽到了多少号？”


    昨天几个比赛选手就到赵光和那里抽了顺序，为的就是晚上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六号。”


    “最后一个呀？”


    珍妮有点惊讶：“我是一号。”


    她眼中有些小窃喜。


    比赛这种事，大家都会觉得先上场的会占优势。评委看到后面可能都累了，也就没有兴趣看下去。


    可姜末觉得，一号和六号就是一字之差。


    没有什么特别。


    好的作品不会因为你最后一个出场就被淹没，是金子总会发光。


    “一号也挺好。”姜末不想与她在这里闲扯，准备离开。


    可是珍妮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她脚尖向前一步，珍妮居然转过了身：“姜组长，我刚才和peter一起来的，你不去找他吗？”


    姜末垂了下眼。


    她慢慢吐了口气，转过头时，笑容完美：“是吗？我刚才和约翰简一块来的，你没看到他吗？”


    珍妮：“......”


    想炫耀是吧？


    姜末最不怕别人跟她炫耀了。


    她是嘴上吃亏的人？


    说完这句，珍妮的脸彻底黑了，姜末颌首，走去了会议厅。


    敞亮又整洁的会议厅里，已经被鲜血和气球包裹，正上方头顶上红色条幅写着‘瑞创珠宝设计大赛’。


    姜末走出来时，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她扫了一眼。


    金金站起身对她招手。


    姜末笑笑，朝他们走过来。


    靠后面的一块地位，他们组的同事都齐刷刷地坐到了那里。


    姜末一走过去，黑色西装的男子转过头。


    他目光温和含笑，对她颌首。


    姜末也笑了笑，周围几个同事都站了起来。


    “姜组长，紧张吗？要我肯定紧张。”大V哈哈大笑。


    “那是你怂，咱们姜组长是女中豪杰，怎么可能会紧张。”


    “我们组长见过大风大浪，这点场面都不算什么。”


    “加油，末姐！”


    听到大家的鼓励，本来是有点紧张的姜末一下子平静下来。


    不管输赢，她有这么多陪伴她的同事，都觉得无憾了。


    当然，她最应该感谢的是谭辞。


    如果不是他一直给她灵感，给她鼓励，让她站到台上，她的创作可能真的会停止不前。


    这一次，她的作品突破自我，可以说是一次大胆的创新。


    “你们说，如果不是这次的竞赛，我们两个组是不是要成为对手了？”


    “那两位组长都得站到前面去！”


    谭辞双手环胸瞥着他们笑：“别带上我，要上去你们上，我负责吃瓜。”


    “不是，老大，你这不太厚道。”


    几个人都笑了。


    谭辞眸尖淡淡，笑得也不张扬，双睫慵懒地撩开时，声音清爽：“别紧张，输赢都无所谓，做你自己就好。”


    姜末点点头：“我知道。”


    这次她是带着谭辞的梦想啊。


    如果赢了，他们就有可能冲向世界。


    说实话姜末还真是有点紧张。


    “你们看，约翰简来了！”


    前面有同事兴奋地喊了出来。


    姜末转过头。


    约翰简正在赵光和的带领下走进会议厅。


    坐在里面的同事都难掩兴奋，崩紧了身体看着他。


    可是没有人敢上前。


    约翰简和赵光和讲着话，两个人坐到了前面的裁判席上。


    “天哪，真是约翰简。”


    “那这次竞赛还真是激烈，获胜者一定是有实力的。”


    “那当然，关乎国际大奖，能不重视吗。”


    姜末叹了口气，对他们比了个手势，说自己要去候场。


    她目光扫过谭辞时，他正看着前面，没有留意她。


    本来想和他打个招呼再走。


    姜末张了张嘴，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她撇了下唇，脚尖一转，走去了后面。


    后场已经忙成了一团，参赛选手都在紧张地背着稿子，服务人员抓着东西哒哒地跑来跑去、


    “麦克风麦克风！”


    “演讲稿，演讲稿呢？”


    “鲜花，鲜花准备了吗？”


    “糟了，麦克风出不了声音！”


    姜末回到后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扰得心绪更乱。


    她抿了下唇，走进了更衣间。


    还好，更衣间每个选手都有一间，她可以坐在这里清静一下。


    手机发生了震动的声音，姜末看到谭辞发过来一条微信。


    Peter：【alwayshave，alwayswill！】


    姜末：“......”


    这个时候跟她拽什么英文。


    姜末：【什么意思？】


    删除！


    姜末：【如果我输了呢？】


    Peter：【不到七老八十，别问这个问题。】


    姜末：“......”


    她看着这几个字，本来紧张的心绪蓦然轻笑出来。


    手指放在键盘上，她认真地打了几个字。


    姜末：【如果我输了，是不是很对不起你？】


    Peter：【嗯，请我吃牛肉面吧。】


    姜末哧声笑了出来。


    外面，主持人已经站到了讲台上。


    姜末收了手机，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拿着自己的演讲稿，走出了更衣间。


    只是一出来，脑子一片空白，演讲稿上的内容昨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现在一个字都不记得。


    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又不是第一天参加比赛。


    姜末目光清醒地看着演讲稿，目光抬起时，前面正好有一个垃圾桶。


    她下定决定，走过去，把演讲稿丢了进去。


    珍妮是第一个上场的，她的演讲非常完美。


    姜末第一次看见她的作品，只能用奔放热情来形容。完全传承了西方人特有的气质，让人呼吸都觉得顺畅。


    她站在里面，听到会议厅靠墙这面的同事也在小声议论：“珍妮的作品真不错，我投她一票。”


    “我也投她一票。”


    姜末听了两句，又做了一次深吸呼。


    前面的几个选手都依次登台，然后都笑着走下台。


    台上，灯光明亮，墙上的投影清晰，都是三维立体的设计图形效果。


    在幕布上来回旋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下面让我们有请姜末上台，她将为我们带来今天最后一个作品，有请！”


    听到台上念出自己的名字，姜末崩紧的弦仿佛松弛下来。


    有时候紧张这种情绪并不是因为输或是赢，而是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真的面对完了，结果就显得不重要了。


    她深吸口气，从主持人手里接过麦克风，从容地走了上去。


    下面的掌声响起，乌央央的只能看到人头攒动。


    姜末本来想寻找到自己队友的身影，可是一上去就好像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她感觉到自己被隔离起来。


    脑子里只有作品。


    她深深鞠了一躬，背后的投影已经亮出了她的作品。


    “这是姜末的作品吗？为什么跟从前的风格差很多？”


    “可能是因为peter的加入。”


    会议厅里，谭辞目光微紧，他握着手机，紧紧地盯着台上的姜末。


    都没有注意到她背后亮起来的作品。


    姜末告诉他，自己改了一些，他选择相信，只略略看了一眼。


    当她优雅从容地转过身介绍着产品时，谭辞的目光才随着三百六十度的作品展示细细看去。


    他眉心微蹙，身体向前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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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这当真不是姜末从前的风格。


    但，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内敛中透出奔放，奔放中又刻意内敛。


    仿佛身陷挣扎之中，蜕变不出的蝶。


    “姜组长的作品太有内涵了，我怎么感悟不到其中的精髓呢？”


    “你感悟就对了，你要感悟到了，你不就是组长了吗？”


    “可是，为什么我看着这个作品有点想哭，我觉得姜组长有种困惑和挣扎在里面？”


    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致将目光调向了谭辞。


    男子半垂着眼，朗眸迷乱，薄唇紧抿。不像在听姜末的演讲，反而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场上的掌声再度响起时，谭辞才拉回自己的情绪。


    台上的姜末正在鞠身，似乎对着这面扫过来，然后微微一笑。


    他慢慢吁了口气，也回以一笑。


    “peter，你说我们能赢吗？”


    谭辞看了眼约翰简。


    “你们猜？”


    众人：“......”


    姜末回到后场，珍妮正好在门口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异，盯着姜末打量许久。


    姜末只是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


    徐艺反头扑了上来：“没想到啊，你这次的设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你是怎么想到的？”


    “就，做梦梦出来的！”


    “你少来！”


    徐艺捶了下她的肩，目光努了下珍妮：“她从看见你的作品开始，就已经不淡定了。”


    “她的作品也不错。”姜末说的是真心话。


    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想在后场久留：“行了，我先回去了。”


    跟徐艺打了招呼，姜末从后面绕了过去。


    金金的旁边正好有一个位子，她坐了下来。


    旁边几个人都没有徐意，直到金金小声惊叫：“末姐，你好厉害。”


    其他几个人也都转过了眼，脸上的惊艳绽放：“姜组长，说说呗，什么灵感？”


    “就......”


    隔着三四个人，姜末看向里面的谭辞。


    他正好转过眼对她与视。


    两个人都欣然一笑。


    “你们去问peter！”


    几个人一愣，呼拉呼拉都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盯着谭辞。


    谭辞软软瞪了她一眼，又依次瞪过这几个脑袋：“灵感就是......”


    “什么什么？”


    “好好工作，认真学习。”


    “切。”


    肖升撇了撇嘴：“怎么还带保密的？”


    大V小声坏笑：“有的秘密只能两个人知道。”


    众人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姜末笑着瞪向谭辞。


    他歪了下头，明亮的眼底映出浅浅的感伤。旋即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演讲稿是他写的，但姜末讲的完全不是上面的内容。


    她临场发挥，很专业。


    下面就是评委的时间，会议厅里一阵躁动。


    大家都在猜测谁的作品会出圈。


    有的人认为是珍妮，有的人认为是姜末，也有人的投别的组一票。


    约翰简正在和赵光和商量。


    会议厅的空调给到最大，但气氛紧张且压抑，所有人都在做着深吸呼的动作。


    足足半个小时，赵光和走上了演讲台。


    姜末屏住了呼吸。


    他前面说了一堆励志性的话，鼓励创作者，感谢大家的付出云云。


    “最后，我要公布今天的出圈作品，这个作品及创作人可以参加到国际大奖赛的争夺之中。”


    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谭辞转动着手机，神情放松。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珍妮。


    她的神情也很紧张，背脊僵挺着，浓艳的妆容透出暗沉，能看得出她对自己的信心有些不太确定。


    谭辞淡淡哼一声。


    “瑞创设计大赛第一名......”


    他看向姜末。


    她双手在下面抱成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


    “珍妮，珍妮！”


    “姜末，姜末！”


    下面暗暗助威的声音已经弥漫来开。


    “让我们恭喜姜末美组长！”主持人兴奋地大声喊了出来。


    会议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姜末眨了眨眼，大脑卡了半拍，直到旁边的同事跳了起来，将她团团围住，她才掩唇惊呼：“我赢了？”


    “姜组长，你太捧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


    姜末发现这一刻她的心跳比之前更快也更紧张，因为会议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珍妮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还是大方地鼓了下掌。


    “恭喜！”谭辞张开了双臂。


    他的胸膛宽厚，姜末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谭辞的笑容亲切而温暖，褪出了曾经的落拓不羁，五官更显柔和内敛，与一身黑色西服相得益彰。


    他的双臂似乎带着某种力量，姜末垂下眼，微微展开双臂迎了上去。


    这个拥抱很轻很浅，在她贴近谭辞的胸口时，明显感到他的心跳比自己还要快。


    姜末从赵光和手里接过了瑞创的大旗，她知道自己要冲向世界，梦想就快要实现，这一刻她的心情是难掩的激动。


    —


    比赛结束后，约翰简主动过去找姜末。自然是对她的肯定与期许。


    与约翰简聊了几句，最后他说：“alwyashave,alwayswill！”


    姜末：“......”


    这是外国的标准用语吗？


    会议结束后，姜末没有看到珍妮，想必她没有脸再待下去，所以先走了。


    几个同事嚷嚷着要去吃饭庆祝。


    徐艺自然也要参加。


    徐艺是外国语大学毕业的，姜末拉住她小声问：“alwayshave，alwayswill是什么意思？”


    “长辈与晚辈就是鼓励的意思。”


    “那同事之间呢？”


    徐艺奇怪地看她一眼：“女的就可以一带而过。”


    “男的呢？”


    “......一直爱你，始终如一。”


    姜末：“......”


    走出会场时，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去哪里吃饭。


    姜末一声不吭，她抬头看了谭辞几次。


    可又觉得他神情正常。


    甩了下头，徐艺大学经常挂科，大约是理解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