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深渊，金色阵盘中，传来一道慈祥的熟悉声音。


    是程老爷子。


    倒坠空中，被天地之力禁锢，程曲再进不得半步，她听着老头子的声音，她想伸手拉他上来，但太远了、太远了……


    像是看到了她，崖底深渊，死阵之中，程老爷子似是笑了，轻声安抚着。


    “娃儿，你来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虽然你娃儿总是学老头子我的语气喊山下那群崽子‘娃儿’，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是将他们看成了想要保护的世人。”


    “这是天命，我和你几个师傅都算到了。千年后，天道再度将崩，他们还需要你，我们几个老头子早就活够了，能把你养大，能陪你成人，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娃儿，莫哭。”


    “活下来。一定要……”


    深渊中的金光阵盘渐渐消散了光芒，就在程老爷子声音淡去的同时，一道清风拂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从前，他安慰哭鼻子的她那般。


    然后，那风，推了她上去。远离深渊，重回人间。


    “不要，不要！”


    幻境碎裂，大梦终醒。


    下一秒，高楼坠空，被扔出幻境的程曲哭到不能自己。


    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能看到的，只剩下同样坠入深渊之下的唐琳。


    “不要！”


    冲下去，抓住她。


    程曲双臂将她环入怀中，用力到差点把唐琳骨头都按碎。她紧紧抱着她，在坠落地面的前一秒，右手撑出。


    “轰———”


    不到三寸距离，张开的五指御风而动，竟是就这么撑起了两人的重量！


    下一秒，只见程曲右手隔空一撑，抱着唐琳，两人坐落在地。


    唐琳是醒着的，她一直是清醒的。被人推下高楼、程曲飞身来救，她都是清醒的，一如现在她也十分清醒地感受到了程曲的颤抖、恐慌。


    她也怕，差点丢掉性命她也怕得要命，但———伸手回抱了程曲，她支撑着她，用自己仅存的力气，支撑着难得脆弱的她。


    怀里的人是那么的真实，是热的，是有血有肉的。


    感受着她的回抱，程曲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哇啊啊！师父！师父……”


    嚎啕大哭，哀痛欲绝，程曲浑身抖得要命。


    她明明抓住她了，她明明救下她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救不了他们。


    为什么他们要用自己的命换她活！


    凭什么替她做选择！


    天道崩塌与她何干！世人死亡与她何干！他们凭什么觉得她会去救！她只要他们活着！


    泣下如雨，泪如泉涌，程曲整个人被阴翳愤怒笼罩着。


    松开唐琳，起身向后，她站到了一边空无一物的空地上，一拳捶下。


    “啊！啊啊啊！”


    毫无灵气的进攻，拳拳到肉的发泄，程曲跪地猛捶，一双手血肉磨烂，露骨森白。


    唐琳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一时吓坏了赶忙去拉她：“程曲！你冷静一点！”


    手下拉着的人，顿了一瞬，下一秒，抬眼而来，唐琳看到了一双悲痛欲绝的眼睛。


    “你……发生什么了。”


    “唐。琳。”


    一通发泄后，唐琳的声音唤醒了程曲的神智，强忍着泪水，她哽咽着声音。


    “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为什么……”


    泪眼朦胧，程曲瘫坐在地上，像是个破碎娃娃，心痛到难以动作。


    可就在这时，突然，天边降下一道金色光柱，瞬间，冲入程曲身体，缠上了她的左手。


    左手手腕上缠来的微弱魂力化成一束光，凝成玉镯环上腕间，这是……老头子们。


    是他们弥存世间的残破魂力。护着她。


    “呵，呜呜呜……”


    指尖抚上那护身玉镯，程曲笑了，边哭边笑。


    从前朱目身上的养魂玉，她也想要，但现在真的得到了，心却像是被割开一样的疼。


    她其实隐约猜到了的。她只是不愿猜想。


    在见到原主奶奶后，在朲毓国际重伤昏死的梦境中，她其实猜到了的，她本不该活。


    原主奶奶为了夺舍杀掉了原主，原主是刘芬的躯壳，与她，了无因果，可最后，偏偏是她，得了这具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子，为什么。


    她曾说过，如此召唤阵法，就算是她家那几个老头子加起来都不行，但……若是再加上他们的命，以命换命呢……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程曲再忍不住，死死握着腕上留下的唯一玉镯，又一次，抱头痛哭。


    初入此间，彼时朱目身上的养魂玉，她也想要的，她也想像朱目一样，有人疼，有人护。可现在真的有了，心却像是被割开一样的疼。


    臭老头们，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你们给我等着，下辈子，再找你们算账……


    程曲哭得声音沙哑，这一次，唐琳没再打扰，站在一边默默陪着，她只将身上唯一的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夜已深，风已过。


    离开的人，愿此后所有，祥和、安乐……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唐琳双腿站得有些发麻，地上痛哭的人才渐渐没了声响。


    见她发泄得差不多了，唐琳动身想去扶，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冰冷的声音却将她整个冻在原地。


    “唐琳，你想逃到哪儿去？”


    是他！那个推她坠楼的男人！


    侧目而去，看着他，唐琳满脸惊恐。


    只见他扯着一张僵冷脸皮，笑着，随手拿了根废弃钢筋。


    他要杀她。


    突然，男人脚下速度骤变，飞身而来的他一手钢筋高高举起，竟是向着唐琳脑袋直直叉去。


    瞪大的眼睛、皱缩的瞳孔，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叫唐琳完全来不及反应。


    钢筋叉来，眼看离眼球只毫厘距离，突然，就在这时，男人却猛地一下停住动作。


    只见两人之中，瞬移而上的程曲一把捏在男人面上，一抓、一甩，整个将他抡飞。


    “砰———”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三米开外，男人狠狠砸进地里。


    程曲眼底冰冷，冲上前去的她蹬地而起，一脚，将男人整个又往地里碾得更深了些，彻底碾碎了他身上的傀儡丝线。


    是的，男人不是人，是炼制的傀儡。


    开裂的地面，浸出的腥黄液体又臭又恶心，可程曲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双拳抡起，疯狂乱砸，比往日更疯几分。


    砸烂的傀儡，泄气的疯子。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惊叫传来。


    “刘芬！住手！”


    刘芬？


    顿了一瞬，平静不少的程曲放下手中揍烂了的傀儡人，抬眼看去。


    只一眼，熟悉的气叫她心里了然。


    啊，是他。


    程曲明白了，怪不得她总觉得桐乡村布阵的气像是在哪里见过，原来是他。


    夜市宝阁，帮她作弊通过身份激活的，那个男人。


    果然，他、刘芬、还有那幕后的人，都是一伙儿的。


    程曲眼底早没了往日的清明，她歪了头，神色木然：要不，弄死得了……


    然而程曲的思绪男人半分不知，见她停手，他以为她认出了自己，竟是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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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上次来找我激活的身份信息已经办好了。给。”


    下一秒，一个手机凌空扔来，程曲下意识伸手接下，看到了手机屏幕上偌大的一行红字：收集桐乡村养煞珠。


    收集……养煞珠？


    手机扔去，李清继续道：“以后任务联系就用这个手机。听说你去桐乡村了，正好，大人安排的任务完成了吧。养煞珠呢？给我。”


    程曲抬眼看他，一双哭红的眼睛冷冷的。


    见她不动，李清暗暗咽了口唾沫。


    刚刚她摔他傀儡的那一手，可见她夺舍之后实力确实大增，现在的他，打不过。


    物理压迫，难免语气缓和几分，李清再试探道：“刘芬，你的记忆还没恢复？你连这都忘了？说好的等你夺舍成功实力大增后，我、马迳，我俩布的阵都由你来收尾的。”


    “养煞珠，给我吧，我还得给大人送去呢。”


    大人……


    程曲敛了情绪：所以，他以为，她是刘芬。中了傀儡咒、任凭他们摆布号令的刘芬。


    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借此，把他们一锅端了。


    指尖微动，程曲心里有了计划。


    轻轻一绕，她将手伸入裤兜，摸到了那先前在桐乡村捡到的珠子。


    指尖一勾，瞬息之间，她往珠子里塞了道追踪咒，递过去。


    空空如也的珠子，内里闪过一抹极淡金光，然下一瞬，了无踪迹。


    见程曲乖乖交出珠子，李清瞬间得意三分：果然，贱人还是贱人，就算是实力大增，也依然是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只配做狗。


    然而，珠子抓在手里，李清一看，两眼一瞪。


    空的？


    “这……这里面养的煞气呢？”


    自然是，被她用来养青来了。


    然，心里这般，程曲面上却仍是淡淡，摇头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李清破防尖声大叫：“什么叫不知道！刘芬你想死是么！偷吃了大人的煞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此话一出，像是想起现在的自己不是对手，李清明显僵了一瞬。


    愣神过后，是情绪再一次的缓和，可突然，就在李清思考着要如何开口时，他看到了站在程曲身后的唐琳。


    像是上位者的仁慈、通融，李清自以为把控全局，高高在上：“看在你寻回了养煞珠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让开，我先把她杀了。”


    杀。谁。


    话音刚落，瞬间，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压得李清脖颈充血、青筋暴起。


    挣扎着，李清往程曲那边看了去，看着那双冰冷、麻木的空洞眼神，他浑身寒毛竖起一身，瞬间明白过来：她要杀他！


    “你、你想做什么！你身上可是有傀儡咒的！动了我，大人那边知道了，你也得死！你不能杀我！”


    垂眸，杀气收敛，程曲似是真的被那句傀儡咒吓得收了手。


    见到如此，李清冷笑一声：这就对了。这当狗的，就得有狗的样子。


    心中讥讽，然而就在他想要动手杀掉唐琳的瞬间，一声淡淡的嗓音，却吓得他一动不敢动。


    “你杀她，我杀你。”


    “你！”


    怒不可遏，李清像是彻底被惹怒，破口大骂：“艹他妈的，当初不是你他妈求老子来给你擦屁股的吗！”


    “你说她是程曲经纪人，是唯一熟悉程曲性格的人，留她在，你的身份迟早暴露。”


    “当初要不是你舔着脸求我，老子用得着帮你善后！？求老子的是你，去宝阁告诉我你夺舍成功，可以杀掉她的不他妈还是你吗！”


    “呵呵。现在又不杀？你他妈当老子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