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起蛟与身边几人交代一声，也追上萧游杀向清兵。


    清兵个子不高，但个个剽悍，一身重甲，脸上狠戾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无疑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


    “嬲，鞑子力气真大！”


    萧游叫苦一声，抓着刀的双手正打着颤。


    鞑子凶狠地怪叫一声，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刀子砍了下来，他才猛地惊醒。


    铛得一声重响。


    何起蛟为萧游挡下刀，使出全身力气，将眼前的清兵逼退两步。


    他往后一看，大喝一声道，“萧游，你铳手出身的，莫逞强，到后……”


    话音未落，寒风袭来，何起蛟艰难阻挡。


    周边几个甲兵连忙过来援救，堪堪与三个鞑子打成平手。


    萧游面色惨白，却也知道这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退向阵后。


    但这时一股浓厚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一个壮硕如同黑熊的清兵不知如何突破了甲兵，朝他杀来。


    “啊！”


    他惊叫一声，跌倒在地，那清兵嘲讽而又残酷地笑了起来。


    “萧游，快走！”


    一道身影撞了过来，萧游只看到大大的一团残影闪过，耳畔满是吼叫和金铁或沉闷或嘹亮的撞击声。


    他失焦的眼神猛地凝聚，往左下方一看，只见两个铁疙瘩缠在一起，滚下一处陡坡，不见了踪迹。


    “快……快去救人！”


    萧游大喊之际，何起蛟只觉得一会暗一会亮的世界不停地震荡着。


    他咬紧牙关，知道自己不能昏迷过去，好一会儿那股劲过去，全身上下却无比疼痛。


    嗬嗬——铛铛——


    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睁大眼睛，只见一个壮硕的身影正从地上爬起。


    盔甲渗出红色，那人却只是动作迟缓一些。


    恐惧让他血液沸腾，他低声吼叫一声，也拼尽全力站了起来。


    那清兵站定身子，并未管他，而是去捡那根静静躺在地上的狼牙棒。


    何起蛟喘着气迈步上前，开始身子有些摇晃，但越走越稳，越走越快。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瞄准清兵后背盔甲的缝隙，扎了下去，但仅仅刺入一点，刀尖便完全不能深入。


    清兵却突然转身，一掌重重打向他的右手，手腕几乎脱臼，匕首掉了下来。


    又是一拳袭来，他连忙格挡，巨大劲力透过铁甲击中手臂，剧痛让他不由地嘶吼一声。


    他回忆着刘今钰交给他的格斗技巧，企图战胜眼前这个清兵，但后者每一招都快、准、狠，他被打得不停后退，只能勉强防御。


    清兵仍是一脸冷漠，高高在上的神情像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这勇悍无比的清兵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也许是玩腻了，清兵突然加快了攻击速度。


    一拳，一脚，何起蛟被打倒在地，疼痛如潮汐般摧残着他的□□和精神，地上似乎有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几乎要将甲片按入他的血肉之中。


    他在坡上与这清兵持械交手过几回合，当时并不觉得两人的差距有多么大，以为近身肉搏很有可能取胜，结果……


    他虚弱无力地露出一个苦笑。


    他喘着气，看着清兵捡起掉落的狼牙棒，心头一阵绝望。


    娘，野丫头，对不起……


    他望着明媚的天空，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大刀寨的大火、东山的丛林、南郊的雪……


    忽地，他眸子一震，几乎是瞬间激发的本能让他生出了一丝气力。


    手往后一探，他当真摸到了一物。


    他来不及多想，将那东西从身下拿了出来，艰难无比地抬起手来，清兵也发现不对，加快了步子，威势如山一般压了过来。


    “你……输了……”


    他颤栗的手指往下一压，左手被震得仿佛要断开，他从未觉得手铳的后坐力有这么强过。


    手铳落在地上，他的左手也无力坠下。


    硝烟散去，铅弹已破开清兵的铁甲，血从洞里涌出，清兵跪在地上，狼牙棒抵在地上，双手抓着木柄支撑身体。


    清兵距何起蛟不到一丈，何起蛟能清晰地看到清兵脸上的痛苦和不敢置信。


    清兵吼叫着，竟试图再站起来。


    何起蛟心头一紧，想要回击，可身体再无半点力量。


    所幸，清兵失败了。


    清兵的身体开始摇晃，却突然抬头看向他，那张大圆脸上的狭长双眼中，燃烧着不能探底的深深怨恨。


    清兵发出怪声，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清兵放开木柄，身体往下倒，但双臂支撑住了。


    清兵低声嘶吼着，无比痛苦地向前挪动。手脚并用，甲片剐蹭着地面，划出四条凹痕，落下一条越来越越红的粗线条。


    何起蛟愣愣地看着清兵攀上他的身体。


    温热的鲜血从铠甲缝隙渗透进来，黏稠湿润。


    清兵的胸膛起伏剧烈，挤压得他呼吸不上去。


    他咬紧牙关动了一动，但幅度可以忽略不计。


    清兵如蛇如虎般的眼神不时闪烁一下，但终究没有熄灭。


    一把匕首出现在清兵手里。


    这只恶魔之手，不知收割了不知多少人命的手，如今发着抖上探到他的胸部，微微发软的刀片试探了许多次，才插入甲片缝隙。


    清兵气息一沉，力量在这一瞬消失，又忽然间恢复，如此反复好几次，力量越来越小，但断断续续就是不绝。


    刀片一点点深入。


    胸口一阵冰冷、刺痛。


    何起蛟闭上眼。


    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该死了。


    砰得一声重响，身上的重物震了一下，重重往下压，他猛地睁开眼睛。


    清兵脑袋在他腹部抬起，年轻却又沧桑的脸庞在这一刻还是那般阴鸷、可怖，透出猛兽般的凶戾。


    他突然大出一口气。


    清兵的尸体被人搬开，萧游一脸紧张地蹲在他面前，“李船长，可有哪里受伤……”


    另一人却道，“萧团长，快帮忙解开盔甲！”


    “喔！”萧游惊醒过来，“好！”


    两人迅速为何起蛟卸甲，好一番检查，发现何起蛟身上伤口淤青虽多，但都不深，没有伤及内脏。


    至于有没有肉眼看不出的内伤，便得上船后再由大夫检查了。


    做了简单包扎，萧游便将何起蛟扶起，其他人或拿着何起蛟的盔甲，或搬起那清兵尸体，紧跟在后。


    他们回了珠池号，萧游让大夫检查了四五遍，确定只有皮外伤才放下心。


    次日，何起蛟恢复了一些精神，便等不及去见萧游。


    他还没张嘴，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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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便忙让他坐下，“李船长，莫急。沈世魁最后派了援兵过来，那些负隅顽抗的鞑子都死了，也算如了那些鞑子的愿。”


    何起蛟默然，半晌才道，“那个鞑子……是谁？”


    “那鞑子确实猛，我本以为是鞑子伪王，至少是个贝子，但……”萧游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只是个甲喇额真，相当于明国的参将，好像叫瓜尔佳……鳌拜？”


    “瓜尔佳·鳌拜？”


    何起蛟默念一声，在杨文煊所谈及的东虏王公、重臣、名将中，似乎并无此人。但这样的不知名的小人物，竟也有这样的勇力。


    东虏能以数万人之族侵占辽东，逼得拥有上万万人民的大明只能保持守势，果然名不虚传。


    “鞑子厉害，我不奇怪。但我发现，其实明军也不差。”萧游的话让何起蛟颇有些惊诧，前者有些纳闷地继续说道，“被困岛上不投降的鞑子，是一支哀兵。


    “这样一支部队，战力往往强于寻常不少，但金日观的六百标兵却挺住了。金部家丁人高马大，武艺娴熟，与鞑子精锐打得有来有回。


    “是以，我觉得奇怪。金日观并非明国最强的战力，如果关宁铁骑名副其实，那辽东边兵绝不会弱于鞑子。


    “辽东边兵至少数万，哪怕不能稳压鞑子，但应能牵制住鞑子主力。但事实却是，明国的关宁铁骑只能自保。


    “鞑子伪帝上位以后，鞑子逐步征服蒙古、朝鲜，崇祯年后几乎每过两年便大肆入关劫掠……”


    何起蛟沉思，萧游却觉得无趣，摇了摇头道，“回去问问社长便晓得了！李船长，快去休息罢！”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对何起蛟说道，“李船长，金日观请我们后日上岛赴宴，八成是希望我们继续协助他们守住皮岛。你若是身体不适……”


    何起蛟沉声道，“我去。”


    萧游本想劝他何起蛟留在船上，但转念一想对方深受社长看重，年纪又比自己大，还是不要做那等吃力不讨好之事为好。


    后日他们如约赴宴，但在进门却被人拦下，要求卸下武器。


    萧游不服气，叫骂起来，宅中的黄孙茂和金日观走了出来。


    看见金日观脸上的为难神色，黄孙茂当即醒悟，指着黄孙茂破口大骂，“你这狗官，着实忘恩负义！


    “没有我们，皮岛早就没了。你这厮不是被乱兵杀了，就是被皇帝下狱斩了……”


    “不是吾忘恩负义，”黄孙茂冷冷道，“是你等不信吾。否则，卸下武器有甚不妥？”


    何起蛟挡在生气地萧游身前，“黄监军，非我等不信你，而是不信你能掌控整个皮岛，焉知不会有人违背你的命令？


    “我等赴宴，已是对黄监军、金副将的最大信任，难道两位对我等毫无信任，连防身武器也容不下？”


    黄孙茂有些惊讶地打量了眼何起蛟，但旋即又冷着脸道，“绝无持械赴宴的道理。你等若不信吾，便走罢，陈总兵即将返回皮岛。”


    萧游顿时冷笑，“原来如此……”


    何起蛟却失声笑道，“黄监军，陈洪范能弃岛一次，便会弃岛两次。我们救岛一次，也会救岛两次。”


    黄孙茂没有回话，何起蛟身后却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说得好！”


    来人五大三粗，胡子拉碴，“黄监军，我沈世魁作保，让这两位……朋友直接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