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推心

作品:《铁娘子她怎么登基称帝了

    季夏,天气燥热,树上的蝉仍在聒噪地叫着。


    熊茂松躺在廊檐下的藤椅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他身侧的案几上平铺开几张大而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小字。


    车以遵缓步走进院落,见到熊茂松此状,一时有些迟疑。


    “可是孝思来了?快来坐。”


    熊茂松的声音响起,车以遵听着有些懈怠,但并无大碍,便答应一声,轻手轻脚地走至熊茂松旁侧。


    案几上的纸张让他一时忘了说话。


    “孝思,坐下说话。”


    车以遵已与熊茂松私下见过十数次,便不拘礼,与熊茂松隔着案几坐下。


    他始终看着案几上的纸。


    最上面的写着《宝庆周报》四字,他无聊时也会看看。


    其上文章都是用白话写的,左起横向,还使用了大同社用来断句的所谓“标点符号”,分为五类。


    一类为“新闻”,大同社、农联乃至官府这边有什么大事都在放在报纸最显眼的地方。


    一类为“社情”,是某某对某件真事或某种现象的评论,虽“某某”总是不同的人名,但归结起来,都是在传达“实务兴国”、“工商兴国”的思想。


    一类为“广识”,内容包罗万象,有时是分享各种农业、手工业技术,有时是介绍天文地理以及历史人文。


    一类为“故事”,都是些或长或短的话本、传奇,是这周报最有趣的部分。


    一类为“广告”,用于推销商铺或是商货,起初只有大同社自家的商货,后面便有人花钱登报宣传他家的商货。


    对于《宝庆周报》,乡绅士子自然嗤之以鼻,更有甚者称其有辱斯文,几番向县衙申请查禁。


    但据车以遵所知,许多士子私下都会看报,书院里已有人偷偷谈论起《周报》上连载的《石头记》。


    他也看了几篇,写得确实精彩,他都想见见那名为“曹雪芹”的作者。可惜托王嗣乾打听,也不知这“曹雪芹”是何人。


    熊茂松放在案几上的周报应是最新一期,他看了几眼,便见大同社在第一版大肆宣扬其在新宁的成果。


    大同社称新宁百姓都已加入农联,新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连山中苗瑶也慕名到了山下,请大同社到山中成立农联。


    “徐芬、高维崧俱已退回武冈,沿龙江一线布防。”熊茂松说话声很轻,车以遵不得不仔细聆听,“不过,布防又有何用。


    “大同社是靠武力打进邵阳、新宁的,却不是只靠武力。若非大同社不想跨过龙江,徐高二人焉能拦住?”


    车以遵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熊茂松又说,“孝思,且看下面那份报纸。”


    车以遵应了一声,便将周报拿开。


    他本以为也是周报,却不想这份报纸用纸比周报好上许多,其上写着《檀江时报》四个大字。


    大字旁还标注着小一号的两个红色词语,分别是“内参”和“秘密”。


    不用熊茂松解释,他也知道,这是大同社高层,至少是中高层才能看的东西。


    “这报纸只大同社社员能看。”熊茂松道,“但其实也算不得秘密,只不过有些事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讲罢了。孝思你且慢慢看。”


    《檀江时报》内容不多,只有三类文章,“时事”、“学思”与“治理”。


    “时事”与“新闻”差不多,但比“新闻”写得更严谨细致,且不局限于宝庆一府。


    不但记述了北方流寇乃至关外东虏的动向,甚至关注到了今年六月初七红毛夷闯入厦门海域,击沉官兵几十艘战船之事。


    这些事他连风声都未听过。


    “学思”与“社情”有些像,却又不同。“社情”偏重事件本身,评论不过稍作延伸,“学习”则偏重从事件、现象乃至历史中提取出理论,甚至只论述理论。


    车以遵扫了几行,只觉得大同社胆大包天,居然处处批评朝廷“务虚”,以此突显大同社的“求实”。


    “治理”则是全新内容,说的是大同社和农联的种种规矩,以及如何落实这些规矩的办法。


    车以遵放下《檀江时报》,叹道,“大同社俨然将自己当做了官府!”


    熊茂松轻笑几声,“孝思,你却漏了一处,第二版最下方。”


    车以遵又拿起时报翻看,在第二版最下,发现题为“治邵一年有感”的短文。


    他几乎瞬间便看到了熊茂松想要他看的东西——


    “……不事生产、依靠佃户生存的田主是极其贪婪和脆弱的。太平乡只坚持半年,便因田主近支族人待遇削减,与佃户几次冲突,致使佃户投靠农联。


    “失去供养的田主眼见稻田生虫长草,只能让近支族人下田。但近支人少,又五体不勤,反倒致使稻田情况加速恶化。


    “田主不得不向农联服软,这昭示了我社早已言明的真理——是田主需要佃户,而非佃户需要田主……


    “经最终核实,邵邑田、地、塘,我社已造册六千二百零三十五顷六十二亩,预估全县田、地、塘当在八千顷以上。


    “邵邑人口,我社已造册十二万七千零十六人,预估全县人口在十五万以上……”


    “孝思,你不觉得有趣么?”听见车以遵放下报纸的声音,熊茂松忽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些凄凉,“当真有趣呐!


    “朝廷每十年便要查一次黄册、鱼鳞册,数字不变也就罢了,有时还要减少一些。结果大同社查了一年,不,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他们便查出了近三十万亩的隐田!邵阳县除王庄、卫所屯田,在册田亩也不过三十七万多亩呐!


    “邵阳在册人口八万余人,大同社也查出了近七万人的隐户!呵呵,光是邵阳一县如此么?光是宝庆一府如此么?”


    车以遵默然,熊茂松的语调愈发激动,“有隐田隐户并不奇怪,但吾从未想过真有如此多的隐田隐户!那些人,在吃大明的根基呐!”


    车以遵不由长叹,“府尊,兼并之事,从来如此。许多人寒窗十数年乃至数十年,不就为了那些田土么?”


    熊茂松睁开眼,凝视着车以遵,“这便是孝思志不在举业的原由么?”


    车以遵道,“府尊莫抬举晚生。晚生不过是才疏学浅罢了。”


    熊茂松笑了笑,又道,“时报也给官府留了面子。不光大户撑不下去,便是靠自己治田的农户,大同社称作‘自耕农’的,如今也有一半投了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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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


    车以遵略有耳闻,诗社里便有人说这些农户愚蠢。


    自己种着自家的田土,本只需给官府缴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现下入了农联,大同社说什么一视同仁,也得上缴五成,只不过前两年全返,后五年返三成,以此作为补贴。


    这不就是把自己的田倒贴给大同社吗?


    车以遵初次听闻也觉得荒唐,但他细细一想,农户或许学识不高,却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此事必然有隐情。


    不过他并未深究,没想到今日熊知府给了他答案。


    “孝思应知投献。因朝廷优待士绅,许多人将田土‘投献’给士绅,以求免税。自耕农献田给大同社,免不了税,却能免了胥吏盘剥。


    “从去年起,大量佃户入了农联,那些田土的税粮由大同社直接交与官府,税吏无法插手,便也无法再坑骗佃户。


    “不仅如此,下乡胥吏现也不敢勒索佃户农户。往日担心麻烦而贿赂衙役的田主,如今也不给胥吏好脸色,只因大同社会给他撑腰。


    “除了自耕农胥吏现下还能欺谁?自耕农此前便受着胥吏欺压,常有人倾家荡产,如今胥吏只能靠他们吃饭,盘剥有多重可想而知。


    “此外,便因大同社兴建沟渠、堤坝、水塘等水利。虽大同社允许未加入农户使用附近水利,但佃户并不愿意。佃户人多势众,农户如何敢抢?


    “加入农联,最差也不过上缴五成所得,胥吏要的,会比五成少么?何况水利还能让田土增产。孝思你说,你若是自耕农,你愿不愿意加入农联?”


    车以遵苦笑道,“原来如此!这民心,不是大同社骗去的,而是官绅自己推去大同社的!”


    “是也!”熊茂松情绪略有些高昂,可又透着深深的疲倦,“如今非但贫户投了大同社。便是稍有资产的田主,不少也只是明面上骂大同社。


    “此外,城里城外各处街市的商户,私下也夸大同社。大同社虽征了‘安商费’,但却明码标价绝不多收,收钱后再无胥吏恶霸敢去勒索。”


    熊茂松说罢便沉默了,车以遵几番欲言又止。


    以车以遵的立场,大同社罪大恶极,他家的田土也被“接管”了。但自此后,却再无与人扯皮、防备佃户等等烦心事,甚至到手的钱粮并未少太多——


    他不必花钱请人看管佃户,更不必花银子打点官吏免得他们没事找事。


    他居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


    “孝思,新任张道台仍滞留长沙府,说是长沙有事。”


    熊茂松忽然提及那位久不上任的新分守道,车以遵不免有些疑惑。但熊茂松却未多做解释,只说想起有事要处理,让小厮送车以遵出衙门。


    车以遵琢磨着熊茂松的言外之意,却始终不太明白。


    回到家中,省雪说王嗣翰等着见他。他心下一惊,去了正厅,便见满脸忧愁的王嗣翰甚是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此前大同社被王府针对以及率民围城时,他都没见王嗣翰这般焦虑。


    车以遵叫省雪退下,便问王嗣翰,“侍臣,出了何事?”


    王嗣翰声音微微有些颤栗,“武冈……大肆搜捕抗租佃户……大同社那妖女,恐要对……对……岷王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