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聪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日几乎是公鸡刚一打鸣，就爬了起来。出门撞上同样没有睡好的白青山夫妻，三人去了堂屋，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干坐着。


    直到看见白玉媞开门出来，三人眼睛一亮，同时迎了上去。


    “玉儿，你那法子真的有效吗？要不要克李家庄看看？”


    想到不久前总裁从李家庄回来时，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白玉媞便知晓，此事定是成了。


    不过舅舅他们又不知道，心头指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子，忙出声安抚：“这可是仙长传授的法子，绝对没有问题，你们就等着瞧好了。两位舅舅，你们马上去县城医馆守着，我估计晚些时候，李二旺便会主动上门要求和离，到时候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我们手里。这些年来，李家全靠幺姨养着，可李家人并不感激，这一次，非得让他们出些血不可！”


    白玉媞心头冷笑，等李家人手里的银钱花光，到那时，他们才会明白，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人，才是李家最不能缺少的人。不过后悔也晚了，已经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幺姨，对李二旺怕是彻底死了心，也就不会再受李家人的摆布。


    果不其然，天刚擦黑，白青山两兄弟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白小聪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猜怎么着？那李二旺真就来了医馆，让我们带二姐克官府和离，看着像是被李大旺两口子押着来的，并不情愿。我们事先把玉儿的话告诉了娘和二姐，大家脸上都没露出喜色，只说李二旺将二姐打得嘞样惨，才住两日就花了五贯多钱药费，嘞药还要唭上半个多月，平时也要好好养着，需得唭些有油水的才行，日后不晓得要用好多的钱。既然人是你们打的，要和离也行，把药钱付了。


    李二旺那狗东西不同意，非让二姐把儿子赔给他，才肯给药钱，还想要上前来打二姐哩，却被李大旺两口子给死死拉住。他们倒也奇怪，没有跟我们扯皮，将身上带的钱都拿了出来，共有六贯多。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催促我们克官府和离，那两口子看上去，比我们还要着急。玉儿，你昨日拿着黄鳝血克李家做了啥子？还给了那道士两贯钱，是不是他说了啥？感觉他们就跟有鬼在后面撵一样，总觉得怪怪哩。”


    可不是有鬼在撵么，再不快点，李家如今唯一的独苗苗就要保不住了，李老婆子和李大旺夫妻哪能不着急。


    “黄鳝血涂在了李老婆子的门上，新鲜的黄鳝血腥味重，格外吸引嗜血的蝙蝠。由于没有落脚点，它们便会不停地撞门，李家人不知其由，只会以为是撞邪了。再经过那道士的一番精彩表演，李家人更会深信不疑，而这所谓的邪祟，便是李家新进门的小妾。呵，他们之所以想要赶紧和离，是因为幺姨的命格与李家如今的独苗相冲，两人不能共处一室，必须得赶紧断了关系才行。”


    “玉儿，嘞法子是仙长告诉你的吗？”


    看见林秀娘带着隐忧的目光，白玉媞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纯良无邪的笑容：“当然了舅娘，我只喜欢做吃食，哪晓得这些东西。”


    白小聪如今对白玉媞口中的仙长，那叫一个佩服：“仙长真是了得，不但法子神乎其神，还把啥子都算到了。李老婆子最看重的就是孙子，她要两人和离，李二旺再啷个不甘心都不行，哈哈，实在是太解气了，还把那个害得二姐挨打的女人一并给收拾了。嘿，嘞可是邪祟哟，你们说，李家人会啷个对付她？”


    白青山憨厚的脸上露出鄙视之色：“管他们啷个对付，一家子都不是啥好东西！”


    林秀娘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是她想多了。也是啊，这样可怕的法子，玉儿一个十岁的娃娃哪能想得出来。


    翌日辰时，白青山带着几个孩子，到去世的这家人屋里坐席。乡下人家都不富裕，不可能你就提两升豆子，却全家十几口人上门吃饭吧？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村民之间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去别人家里坐席不能超过四个人。而祥娃两人年纪小，恰好这家又是办丧事，于是就和林秀娘留在了家里。


    席桌上都是些素菜，凉拌竹笋、素炒斑鸠叶豆腐、炒南瓜尖、腌黄瓜、丝瓜汤，主食是杂面韭菜粑粑，一人两个的份额。


    白玉媞几人和舅公家的白杏儿等人坐在一桌，动作倒还算斯文。而隔壁桌的吴老婆子几人，那吃相，别提有多难看了，几乎是菜刚端上桌，一阵残影掠过，碗里就光洁如新了。


    白杏儿抽空瞥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笑眯了眼睛，小声道：“露儿，玉儿，你们快看，吴家的小三元全在舔菜碗呢！旁边凑桌的那家人脸色好难看哟，也难怪，估计菜全都进了吴家几人的肚子里，换作是我的话也想骂人了。”


    白露儿捂了嘴，只露出笑成两弯月牙的眼睛：“吴宝儿和她娘好像喔，模样吃相都像，感觉好久没见到她了，又长胖了。”


    白玉媞撇撇嘴：“还不是吴老婆子给偏的，看到她都来气，使唤明月姐的两个妹妹不说，居然想使唤幺舅。上次幺舅碍于面子让她坐了便车，她不给车钱不道谢也就罢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吩咐幺舅卖完糖后在县城外的大树下等着她！幺舅又不是吴家人，会因着吴老婆子的缘故忍让她，当时就拒绝了。”


    她就没见过比吴老婆子还偏心的人，把自己闺女养得白白胖胖的，成日里好吃懒做，孙女吴明月和两个妹妹却是面黄肌瘦，每日都有干不完的活，就这样也没得句好话。


    白杏儿嘁了一声：“可不是像嘛，一样的三角眼腊肠嘴小心眼儿，莫可惜了身上的好衣裳。偏生人家两母女自信得很，都认为吴宝儿能嫁去富贵人家做大娘子，经常穿红戴绿的克县城里晃悠，巴巴地等着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官人看上她，也不嫌丢人！”


    “好了，有啥子话回克再说，啷个当着人家的面嘛，当心等哈儿被吴老婆子指着鼻子骂。”白杏儿的阿婆林菊香及时出声，打断了三个女孩的悄悄话，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听白家小子说，他们前日请来做水陆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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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那个道士，晚上突然就走了，也不晓得是出了啥子事，工钱都没要就走了。”


    “那道长看着就不是个普通人，压根不会在乎嘞三十文钱，估摸着是遇上了急事吧。”


    白玉媞和白青山默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吃完席，大人都提前回家忙去了，白玉媞三人落在了后面，商量着等下做什么。


    白杏儿将手抵在眼睛上，遮挡住刺目的阳光：“咱们先上山打柴吧？天气越来越热了，日后都要早点上山才行，唭了早饭就克，不然睡了午觉起来还是热。”


    “行啊，咱们再去把上次发现的秤砣梨给摘了。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明月姐在没在家里？”刚好路过吴家院子，白玉媞停下脚步，转头询问二人。


    二人有些犹豫，正要说话，却被一道突然响起的尖利嗓音给打断。


    “你们三个站在我家院子外头干啥子！哟，嘞不是白露儿两姐妹吗？听说你们屋头靠卖麦芽糖挣了不少钱的嘛，啷个还瞧得上我家的丝瓜？哼，小小年纪不学些好，青天白日的就想来偷东西，一点儿家教都没得。亏你们还有个在县学读书的大哥，却连妹妹都教不好，看来嘞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克了，等我及第侄儿回来，我就让他把你们做的好事告诉学里的教谕，让教谕开除你们大哥！”吴宝儿的三角眼里啐着狠毒的光芒，想到上次白小聪不让她搭车还嘲讽她，心头的火气压都压不住，神气啥嘛，别以为挣几个钱就多了不起了！


    白玉媞一个箭步冲上去，左右开弓，两巴掌狠狠扇在了吴宝儿的脸上，直扇得对方脸颊高高肿起，跌坐在地。


    见对方满脸的不敢置信，白玉媞冷下了声音，警告道：“我不怕你娘，不要指望我会像你的兄嫂侄女一样让着你，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张起嘴巴乱造谣，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还有，你如果还想嫁去县城的富贵人家就不要乱说话，不然的话，日后你但凡去县城一次，我就跟一次。也不做别的，就对路过的人讲你家里的事情，讲你娘如何刻薄小心眼儿、贪财又粗俗，你如何的好吃懒做、欺负兄嫂和侄女。我倒要看看，是哪家人会那么想不开，迎娶你这样的儿媳妇进门，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吴宝儿捂着红肿的脸，眼神变换几番，终是不敢打回去。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白露儿两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白杏儿崇拜地看着白玉媞，兴奋道：“玉儿，你刚才那两巴掌简直打到我心头克了！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老早之前就想扇她了，就是怕她回家告状，她娘会上门来闹，嘿嘿，再说我也打不过她。”


    白露儿眼里似有星星在闪烁：“玉儿，你刚才的模样，就和阿婆护着我们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凶悍，还有无所畏惧。”


    白玉媞出了口恶气，心头的怒火渐渐消去，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家小院，水灵灵的杏眼里光彩熠熠：“我这人，不喜亏欠别人，也绝不肯吃半点亏。更见不得，我在乎的人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