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山河万里几多愁
作品:《岂非娇娇》 凝香冷眼迎上金吾卫手中森森的刀剑,“萧瑾蛊毒已解,你们现在是打算过河拆桥了?”她不会单纯到以为当日贵妃人前回护她,是因为爱屋及乌。
芬柔原本快要就寝了,听见外头脚步踏杂,喧哗声大作,匆忙赶到前厅,正巧撞见凝香与萧融对峙的一幕。
细雨霏霏,金吾卫手中高举的火把将堂前照得透亮,每个人神情严肃。众人围簇之下,两双同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乍一眼望去,眉眼竟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芬柔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拽住素薰的袖子,小声道:“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不会是……”
白夫人眼神沉痛,朝素芬两个摇头,两人浑身一凛,自觉闭了口。
“不必跟他废话。”崔崇简将一把刀递给凝香,幽深的双眸在萧融身上一落,“我们合力杀出去,未必没有活路。”
凝香纹丝不动,唇比纸白,崔崇简只好将刀柄往她手中一塞,“塔米,你的胆子变小了吗?上京城又怎样——便是梁皇的太极宫,你我也是想闯就闯!”他一身黑衣,眼神凶残如豹,将刀指向萧融的鼻尖,“挡路者死!”
“殿下好大的口气!青阳王子嗣众多,死一个在上京,想必不是什么大事。”萧融视线滑向凝香握刀的右手,抬手一指白夫人,和颜悦色地问:“你要当着你阿娘的面杀人吗?”
“彦和,放他们走吧!”白夫人面容憔悴,拽住萧融的袖子,嗓音嘶哑,“他们和今夜之事没关系,他们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融拂开白夫人的手,目光对着的则是凝香,“有没有关系,要等到了昭狱再说。”
凝香从纷乱无序的思绪中挣扎出来,“好,我同你去昭狱,放了其他人!”
萧融微凉的目光将崔崇简及随从一扫,“哪儿那么便宜?这位崔君多年贿赂我朝蛀虫,不知刺探了多少机要!”
凝香“铿”一声将长刀掣出,寒芒划破夜空。
萧融眸色愈发晦暗,唇角冷冷一掀道:“野性难驯!”
哪知凝香刀将刀一抬,横上了自己的脖子。她目光决绝。“放他们走!”
崔崇简一惊,“塔米,你不要犯傻。”他一上前,凝香却退后了半步。他与她相识多年,知道她不是动辄拿性命开玩笑的人,劝解道:“把刀放下来,我以珞珈之名起誓,绝不会弃你的亲人于不顾!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我可以叫青阳使节出面斡旋。”
凝香心意已决,神色冷寂,手腕一用力,一缕血染红了胸前青色的襦裙,对萧融道:“看来你是真的想要萧瑾死。”
围观众人一阵心惊肉跳。素薰和素芬两个都快吓晕了,勉力互相搀扶着,嗓音破碎,先后急呼:“凝儿,不要……”
“妹妹,”崔崇简脸上一阵痛楚,摇头道,“你不惧死,我和我的这些兄弟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快把刀放下来!”
萧融好似在看戏,笑得连肩膀都在抖,“你刚刚还想和别的男人私奔,死到临头了,又想起五哥了?”
“他为了我甘愿自刎,没了我,他不能活。”凝香心愿皆化为灰烬,眉间却是信誓旦旦,语气咄咄逼人,“他已经老了,经受不住再次失去我了。你希望他与你心生嫌隙反目成仇吗?”
“好一张利口!一个未嫁之女,也好意思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真是不知羞耻。”萧融丝毫不为所动,牙关一咬,尽显狠戾之色,“要死就快点!”
“彦和,凝儿她是你妹妹啊!”白夫人心想,当年都是因为她对干娘一家的蒙难置身事外,上天才会夺走了她可怜的女儿。她膝头一软,跌跪在萧融面前,仰脖握住他的一只手,“今晚若一定要见血,就请先杀了我吧!”
萧融一挥手,两个持刀的金吾卫蹿了出来,把白夫人架到一旁,素芬姐妹两个一急,相继扑了过来,俱被金吾卫制住了。
萧融吃了秤砣铁了心,对女眷的哭喊恍若未闻,负手而立。“我乃愚夫愚妇所生,为身生父母所弃,怎配当徐小姐的哥哥?”他目光在那个与他面容肖似的少女身上冰冷地一凝,“乱臣贼子之女,生下来就是要入教坊的——根本死不足惜!”
他话音刚落,余光见一片青色的袖子一扫,转眼脸上竟落了火辣辣的一巴掌。他眯眼把来人一瞧,心中凛然一惊,呼道:“母亲!”
“景阳侯,你好大的威风!”临安长公主素来清冷的眉宇此时愠沉着,唇角紧抿,“让你的人退下!”
萧融额上青筋一跳,把凝香一指,“母亲,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与宋贼藕断丝连,您要看着她害死五哥吗?”随着“啪”又一声掌掴,萧融嘴角刺痛,抬手一擦拭,手背染了一片红。
长公主柳眉倒竖,直直瞪着萧融,“我说——让你的人给我退下!”
长公主从来将萧融这个养子视若珍宝,平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叛臣之女动了手。
萧融心头一跳,看来她真是只要遇到那个“徐”字就昏了头。可她愈是如此,他便愈恨徐氏一族,恨他那个没用的挂名养父徐昭矩。都是他们害得他与至亲分离,逼得他不得不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须讨养母欢心。
萧融岿然不动,将养母看了片刻,方把头微微一低,“是!”他瞥了眼崔崇简怀里浑身是血的凝香,转身一挥手,不顾他人的目光,带着一群金吾卫走了。
头顶残月高悬,他想起突利等人对萧瑾的伤情闭口不言,只怕情况不妙,满腹郁气难消,索性遣散金吾卫,随意在路边找了处酒肆喝酒。
他本打算大醉一场,就地而眠,灌了大半坛,意识尚有几分清明,隔壁桌有几个酒鬼闹事,“哐啷”一下,一个酒壶从他额上砸落。
他正愁满肚子气无处发泄,抹了把血,撸起袖子把几个醉鬼臭揍了一顿。在伤者的哼唧声中,他缓缓站了起来,面对满地狼藉,心想这酒是喝不得了,踉踉跄跄回了在兴化坊的私宅。
一进门,岂料中堂之上燃了数架烛火,长公主一人枯坐,面色冷凝,“喝酒了?”
萧融知道长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平生最恨行乐无度,他衣衫半湿无意周旋,借着酒醉假装没有听到,向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扶着小厮就要往后头去。
“站住!”长公主望见他嘴角伤痕,语气缓了些,“明日去给你妹妹和姨奶奶陪个不是,就说是你听闻五郎遇险,一时失了分寸。”
萧融面上浮着酒晕,干脆挥退仆从,“呵呵”一笑,转过背来摆摆手说:“徐小姐可不是我妹妹……我妹妹现在都不知身在何方……”他自知失言,索性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出来,“母亲,我不过离家半年,我妹妹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待我寻了机会再去,一家人竟都搬走了,连个口信都没留下。”
长公主听他骤然提起十数年前的往事,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这些事你原先从没说过——你恨我?”
“不敢,母亲养育之恩大于天。”
“你恨我!”长公主喃喃自语,脚下一软,跌坐在太师椅上。
萧融见她目光似有谴责之意,她必以为施舍了他荣华富贵,他就得感恩戴德,没想到他一微贱之人,竟这般不知好歹。他胸口仿佛缠着一团火,谑笑道:“母亲,您很情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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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吗?人死不能复生,还要找个和父亲像的收为养子!”
长公主攥着扶手的指节泛起了青白色,看着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觉得无比陌生。
萧融眸光湛然,声色是和风细雨的,“这般情深意长,当初何不同徐家其余女眷一并殉节?既然选了和离,又何必惺惺作态!是这萧氏皇族之人生来虚伪,还是您心中有鬼呢?”
长公主秀美的眼里泛起了泪花,瘦弱的肩膀不停颤抖。萧融虽然与她算不上亲厚,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把目光瞥开了些许。
如今他得圣人看重,已经不需要依靠她了,若是她觉得自己养了条白眼狼,到圣人那里去告一状,圣人最多也就冷他一阵儿,再不济将来还有五哥,五哥若是有个好歹,还有四哥。
“我便不该让你入宫伴读。”长公主泪珠成串,打湿了胸前的锦背子,“圣人把你变成了他的儿子。”
“无论您后不后悔送了儿子这场泼天富贵,您的恩情,儿子我永远铭记于心。”萧融掏出手绢,贴上长公主惨白的脸颊,“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我还要替您养老送终呢!”
长公主一巴掌甩在萧融脸上,盯着他,呼吸一下比一下短促,忽然一捶胸口,“呜”一声哭了出来。
血统高贵的长公主从不出声哭泣,她是隐忍的,克制的,与人有距离感的,宛若一株清莲般幽然绽放在锦屏画梁之间,斜戴金钗的发髻泛着冷光,向他招招手说:“从此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萧融站到她跟前冷眼睇着,怀念那个不嫌他脏、不用他每天沐浴、会用柔软嘴唇不停亲吻他脸颊的阿娘——她还在人世吗?长公主赏他们的金银财宝花完了吗?
哪知长公主抬手将他一指,声嘶力竭:“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吗?那是因为我肚子里有了你啊!”
那红红的烛火仿佛烧到了萧融的面庞,他不禁后退半步,酒意顿时就醒了。
“你是我怀胎九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圣人借张相之名,逼我和离,逼我拿掉你,甚至命人在我的饭食中下药,我宁可绝食也要留下你,因为你是你父亲唯一的骨血!正是为了让圣人安心,我才不得不一生下来就把你送走。”
长公主走到萧融面前,摸摸儿子的脸,目光满是为母的温柔无奈,“可我舍不得你,我住到了曾城,就为了离你近点儿。我看你蹒跚学步,看你叫别人阿娘,真是寸心如割。”
这是什么骗他回护那个细作的花招吗?萧融难以置信,打开长公主的手,喃喃低语:“你在骗我!”
他猛然想起她从不让他食银鱼羹,他以为是徐六郎不喜,便不许他吃。后来入宫无人看顾,方得大饱口福,哪知当夜就起了一身的疹子,回府后方听管事姑姑提起,她亦对此物过敏。
“是,我是有私心,你不仅是徐家的孩子,你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我宁愿要你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之中。可是怎么就……怎么就把你变成了你舅舅的儿子?”
她长于尔虞我诈的宫廷,幼时丧母,只能与养兄相依为命。养兄多疑,即位后将她指婚枝繁叶茂的徐家,要她做他的眼睛、他的耳朵,命运却使她遇到了徐六郎。
他是她见过最温和善良的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君子,他从不杀生,常年茹素——他们亲生的骨肉为何如此性情,仿佛和她哥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满腔沉痛,连呼吸也觉冗余,“你的名字是圣人取的,你以为‘萧融’二字当作何解?”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在认贼作父吗?萧融一时犹如五雷轰顶,转身乘着月影疾奔向无边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