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珑川再多话想说，看见川锦一张板着的脸也全都咽下去了。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大半天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还一见他就冷下脸，这情况，估计叫妈都没用。


    许珑川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川锦淡淡道：“律师会处理，你养好伤就行，顺便想想怎么和爸妈解释。”


    许珑川拧眉：“要告诉他们？”


    这次两人出来的借口是旅游，因为行程后半段包含了去美国见周霖灿，许安国两口子乐得让儿子和女婿拉近关系，才没多问。


    要解释也不难，这么多天的行程抽一天滑雪也没什么，只不过裴玲娜知道后，以后许珑川再想滑雪难如登天。


    “不然？伤成这样，你觉得瞒得下去？”川锦冷冷道。


    也是。


    许珑川最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见他没话说，川锦头也不回地上楼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一声重重的叹息响起，川锦趴在床尾，连根指头都不想动。


    那对夫妻果然难缠，下午小孩妈妈陪孩子在医院手术，爸爸来雪场处理事故。他会滑雪，儿子的技术都是亲自教的，说什么都不承认自己孩子有问题，视频甩到眼前，也一口咬定是许珑川的过错。


    川锦还没开口呢，对方就吵吵闹闹，不仅不承担全责，还反过来要求川锦赔偿儿子全额手术费。丹尼气得满嘴Fuck，这不是看许小姐用得起贵宾室，想讹钱想疯了吗？！


    后来手术结果出来，小孩鼻骨断裂破相，双腿骨折，昏迷不醒，小孩妈妈打电话来哭闹，把许珑川从头到脚诅咒了一遍。


    川锦原本犹豫要不要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下瞬间清醒了。


    “许小姐，您不谈了吗？”管理员急急忙忙问起身要走的川锦。


    “我不和没爹没妈的孤儿谈。”


    白人男不可置信地大吼：“我和我妻子还活着，你竟然骂我儿子是孤儿？！”


    川锦冷冷看着对方：“我说的孤儿是你和你妻子，你们两个没爹没妈，教出来的儿子也是个没爹没妈的玩意儿。我弟弟滑得好好的，你儿子冲出来挡他的路，我只让你赔钱就不错了，你还敢管我要钱？你最好祈祷我弟弟尽快好起来，他要是残疾了，我可以告到你们倾家荡产。”


    “你——”


    “有什么话都给我憋着，我不想听你们狗叫，丹尼，联系律师。”


    “好的。”


    后来，白人夫妻知道不仅要承担全责，还要赔偿一笔高额的费用后，又扮可怜卖惨博同情，但川锦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两人极尽侮辱诅咒许珑川的词汇。


    再后来，事情怎么发展川锦已经不想回忆了，事情处理到深夜她总算勉强满意，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来见许珑川坐着轮椅，川锦好不容易放松片刻的心再次悬起，男生受伤的样子和那年车祸后的洛弈如出一辙，川锦看得心脏疼，突然后悔让对方赔钱赔少了，再多一倍都不过分。


    回了房间，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川锦懒懒地趴在床上，电话响了也不想伸手去接。


    铃声停了又响，第三遍时，川锦才动动手指勾出手机。


    “喂。”她闭着眼睛，没看来电显示。


    “小锦？”男声低沉醇厚，是第一次听时就喜欢上的音色。


    川锦睁开眼，听着自己的心跳轻声道：“周霖灿，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


    对面呼吸乱了一瞬，“因为我也正好在想你。”


    川锦不满：“你现在才想我？”


    周霖灿轻笑：“每天都想。晚上睡觉床上没有你想，早上起来身边没有你想，看见和你有关的东西也想，每天算着日子，想你快点来美国。”


    嗓音温柔缱绻，驱散了川锦心底的难过，她吸了吸鼻子，幽暗的眼底总算浮现一丝光亮。


    听筒里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周霖灿无声松了口气，“许珑川的事处理好了？”


    川锦：“丹尼告诉你了？”


    “嗯。”


    “金牌律师，可以放心。”


    “那为什么还不高兴？”


    周霖灿问的太直白，川锦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才说几句话就被掀了面具。


    耳边又没了声音，周霖灿急躁不安，恨不能立刻飞去她身边，不用川锦亲口说，哪怕不是为了听心声，抱抱她都好。


    “周霖灿，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


    怕耽误他休息，川锦措了下辞才开口：“我有个朋友叫洛弈，比我大五岁，以前是个很厉害的计算机工程师，他有个爱好，飙车。虽然追求刺激，但洛弈一直在正规赛道玩，各种防护也做得很好，从来没出过事。可一次去赛道的路上，跑车突发故障失控，洛羿经验丰富技术又好，本来已经控制住了车身，谁知道对面一辆车没按交规行驶，两车相撞，他没了左腿。”


    川锦不会突然说无关的事，周霖灿知道这和她不高兴有关，安静地听着，集中精力分析她每句话，听到最后，周霖灿呼吸一滞。


    许珑川的情况不就是这个朋友的翻版？


    难怪川锦心事重重，差一点，许珑川就步了洛弈后尘。同样的事故上演两遍，任谁都会消沉难过。


    周霖灿心疼道：“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很好，你弟弟伤得不重，很快能好起来，小锦，你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川锦深吸一口气，愤愤道：“可当初洛弈车祸出事，过后马上就跟我道歉，说不该不听我的收收心。可许珑川呢，我什么都帮他处理了，他一点也不领情，还朝我发脾气，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周霖灿难得没跟上对方的脑回路，愣道：“原来你不高兴…是为了这？”


    “那当然了。”川锦不爽地哼了一声。


    许珑川的伤没有洛弈严重，养养就好了，她犯不着担心，她不高兴的是弟弟的态度。


    不听她话偷偷滑野雪就算了，出了事不第一时间认错，还反过来怪她？道歉没有，道谢也没有，哪有这样的弟弟！


    川锦气得翻身坐起：“你是没看见他的态度，要是看见了，肯定比我还生气！”


    周霖灿忍着没笑出声，哄道：“那明天他来了，我把他发配去酒店，任他自生自灭怎么样？”


    川锦：“好主意。”


    周霖灿顺着她的话，又说了几个折磨人的小招，川锦听到最后皱眉：“最后一个还是算了，他还坐着轮椅呢。”


    “心疼了？”


    “谁心疼他，总之许珑川道歉之前，我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


    声音传到门外，男生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楼梯角，送完孟清岚回来的丹尼探出一颗头，比口型给他加油鼓劲：“加油！许小姐一定会原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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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许珑川犹豫再三，还是叩响了房门。


    几秒后，川锦打开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有事？”


    许珑川嗫嚅：“丹尼都告诉我了，今天的处理过程。他说…那对夫妻骂得很难听，你很生气，帮我骂回去了。”


    “你要是想帮我回忆全过程，没有必要。”川锦打断毫无意义的话，说完便要关门。


    “我是来道歉的。”许珑川叫住她，难得认真：“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滑野雪，出了事才找你，害你担心。”


    头顶寂静没有回应，许珑川小心翼翼地抬头。


    川锦淡定平静的脸上总算有了波动：“知道错就好，以后态度好点，我不欠你的。”


    许珑川愣愣地点头：“我…我知道。”


    “没事就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飞机。”电话还没挂断，川锦迫不及待想和周霖灿继续没聊完的话。


    “还、还有一句话！”


    眼看门又要关上，许珑川急忙道：“谢谢你……”


    川锦回头，表情又比刚才和煦了些。


    她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又听许珑川道：“谢谢你，二姐。”


    最后两个字极轻，可川锦还是听见了。


    漫长的寂静回荡在走廊四周，川锦看着他没回话。时间拉得越长，许珑川的心揪得越紧，足足一分钟的沉默后，他硬着头皮尴尬道：“我、我先回去了。”


    轮椅转了个弯，还没滑出去就被人拉住。


    川锦踩着刹车、抓着把手不放，许珑川回头：“还有事吗？”


    “再叫一声姐姐就放你。”笑意盈满眼眶，川锦笑弯了眼。


    酸胀感席卷胸腔，许珑川喉咙发紧，低声道：“姐姐……”


    “诶！”川锦重重地应了一声，松开刹车，推着轮椅往走廊另一头的房间走：“乖，姐姐送你回去。”


    许珑川下意识想反驳，嘴一张，却咧出一个笑。


    原来……叫许川锦一声姐姐也没有那么难。


    “赶紧休息，别玩手机，明天去机场前还要带你去医院换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钱我转给你了，你明天记得给清岚。好好谢谢人家，买个礼物什么的，有来有回才能跟人保持联络。”


    “知道。”


    “下次再敢不听话，鬼才帮你处理事情，叫了我姐姐就得把我放在心里，姐姐说的话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知道知道。”


    许珑川最烦别人唠叨，有点后悔和川锦讲和，但一想两人要是回到当初，心里又不乐意，算了，还是听她唠叨吧。


    再听见川锦的声音，周霖灿彻底放下心来：“开心了？”


    “开心，许珑川叫我姐姐了！”川锦在床上滚了两圈。


    “叫一声姐姐你就消气了？”


    “这不样嘛。”川锦绕着一缕耳发，轻快地笑道：“这证明他认可了我的身份，以后我的话，他会认真听一听。”


    这是最重要的一步，许珑川的命运转折点不仅和许家的落败有关，还有他薄弱的意志力和糟糕的财商。两人关系和缓，川锦才能引导他改变，许珑川的生命才不会终结在阴冷潮湿的黑暗巷子里。


    “你开心就好。”


    周霖灿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曼哈顿的高楼晚灯在脚下蔓延，听着耳边愉悦的声调，他忽然道：“但我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