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众最近很热闹。


    甚至是有些过分热闹了。


    先是实验室发生了大规模泄露，要不是有【木偶】大人在场，当时还在实验室的数百名研究员恐怕都会死于泄露的有毒气体。事后据相关知情人士称，【木偶】大人和【博士】大人大吵了一架。


    虽然事实上是【木偶】大人单方面吵架，【博士】大人依旧是平日那副冷静的样子，但因为太过冷静，被【木偶】大人认为是一直在挑衅她。


    【木偶】大人气得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还高声宣布以后绝对不会再参与任何有【博士】参加的项目。总之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都足以称得上是“执行官之间的决裂”，足以付以最大的警惕和注意。


    这是底层愚人众所能知道的情况。


    然而，若是让那些能接触到更高层机密的愚人众来说，情况甚至比外界的传闻还要糟糕。


    各部门如今对接实验室部分的业务都暂时被迫停摆，因为没人能完全弄清楚那些零星散布至冬和各国的实验室情况。


    单只是笼统计算，至冬境内共九十七处大大小小实验室，其他各国现如今还在使用的实验室也大致各有四五处，更别说还有挪德卡莱那个三不管的混乱区域，想要完全掌握这些实验室的情况，不仅需要巨额得超出了一个凡人所有生命时长的时间，所需要的精力、权限，几乎都是难以达到的。


    更别提，所有的这些业务，都要直接对接的另外一位难缠的对象，那位最近不知道为何心情格外不好的第二席执行官【博士】。


    虽然一切事务都因为缺少一位至关重要的枢纽而陷入了半停摆的境地，但这位特立独行的执行官仍然更在意他的实验。


    偶尔，据曾经路过过【博士】的私人住宅的愚人众士兵称，他见到过【博士】大人手持一柄浇水壶在后院给盆栽浇水。


    据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因为怕被【博士】大人追查后封口的低调的愚人众士兵透露，他从未见过有人会把薄荷和西红柿种在盆栽里。但既然是【博士】大人所为，那他相信【博士】大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现如今还有另一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那就是：塔德纳大人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有人认为塔德纳大人是厌倦了愚人众的工作，已经辞职了；有人说塔德纳大人是受不了实验室多得要命的工作和不当人的上司，休职不干了；还有一些带着隐晦意味的猜想，传闻那位好名声和色.情传闻总不离身的漂亮副官是被自己的执行官上司关在了家里，日日承受宠爱。


    当然，最后一条传闻虽然听起来离谱，但信奉其真实性的听众自然有其坚信的论证：毕竟，要是那位副官大人跑了，【博士】大人怎么还能有心情在家里养盆栽？


    对此，多托雷本人的评价是：


    “无聊至极的流言。潘塔罗涅，你如果很闲的话，可以先去把我的实验款项抓紧放下来。”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虽然在外【博士】大人的名声总与一些……嗯，不太那么好的词汇关联，旁人提及时也多是恐惧居多，但似乎与你的那位好下属一起出现时，也只是一则心领神会的下.流传闻中的一员主人公而已。”


    “不值一提的庸俗之人的看法，没有任何理由让我高看一等。”


    “庸俗之人的看法也自有其妙用，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同样的‘庸人’而言。”潘塔罗涅笑眯眯地提起茶壶，往多托雷和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上，随后，轻轻放下那柄一看就知道用料不菲的茶壶。


    轻轻抬手。


    “请。仪陇埠新进的茶叶，最好最贵的一茬可都在这里了。”


    多托雷抬手拎起那小巧的茶杯一饮而尽，道：“好茶。”他随口称赞。


    “关于这次的实验经费，我需要尽快到账。另外，还有需要的素材和用具……”


    潘塔罗涅看着多托雷，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我倒是真是有些想念你那位小副官了。要是你的小副官在，肯定能好好同我说说这茶叶，不至于让我这一腔心意白费。”


    多托雷：“……”


    多托雷表情不变，只是声音稍微拉长了一点：“所以，塔德纳之前有段时间突然找了一大堆和茶相关的书熬夜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潘塔罗涅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一丝惊讶。


    “哎呀呀，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我说呢，明明第一次和塔德纳说到茶叶的话题时，他还一窍不通，我当时还稍微惋惜了一下整个愚人众竟然没有能与我一起讨论茶叶的知音，谁知道下一次，塔德纳就能侃侃而谈了，原来是背地里做了功课。还真是可爱。”


    “……别戏弄我的副官，潘塔罗涅。”


    潘塔罗涅一脸不解：“何处而谈‘戏弄’一词？我的朋友。”


    似乎真的一切与他无关。


    “塔德纳愿意为你的事费心力到这种程度，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这么好的下属？”潘塔罗涅笑着，又提起茶壶将多托雷面前的杯子满上。


    “要知道，不止是我，其他的执行官同僚们，也都盼望着身边都有一位如此得力的副官呢。”


    多托雷将茶杯推到一边，那平齐杯口的清澈茶水晃荡一下，却并未丝毫溢出。


    多托雷冷淡地道：“可惜。塔德纳之前还向我请求过，希望能够减少同你这边对接的工作。”


    潘塔罗涅微笑：“从你的语气中我可听不到任何‘可惜’的意味。”


    两人相对而笑。


    潘塔罗涅主动转移了话题。


    “不过，塔德纳再好，如今也估计有一段时间不能在你身边做事了。统括官大人也催过了吧，让你尽快找一位新的副官。”


    转移了，但没完全转移。


    多托雷：“……你是来替【丑角】催我的？”


    “毕竟我是现在执行官里唯一愿意和你说话的……哦，当然，市长大人最近太忙了，忙的焦头烂额，”潘塔罗涅语气悻悻，“我也能理解那位大人，如今还有很多愚人众士兵被遗留在他国，处理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光是士兵家属那边，就有好一顿应对。”


    “哦，话题稍微有点扯远了，瞧我，就这习惯，希望你不要太介意。”潘塔罗涅继续道：“我们说到哪里来了？对了，新副官。我也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一直以来都只有塔德纳一位副官，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当然，如果你没什么人选的话，我这里应该可以为你举荐一位。放心，也算是以前在你手下做过事的。”


    说着，潘塔罗涅稍稍提高了声音向外。


    “请进吧，莱尔先生，也见见你的前上司。”


    随着潘塔罗涅的呼唤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男性青年，一名在至冬最为常见的青年：棕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脸颊有褐色的零星雀斑。


    莱尔进来，弯着腰，低着头，保持着面见执行官最尊敬的礼节，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青年仔细刻板的动作里细微的颤抖。


    他在紧张。


    “【富人】大人，【博士】大人。”


    潘塔罗涅站起来，笑盈盈地拉过莱尔的手臂将其拉近到多托雷身边。


    “瞧瞧，多好的小伙子，昨天人被送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小伙子之前是在你那里工作的，不过，是另一个你，你知道的吧？”


    多托雷抬头，视线扫过莱尔。即便有面具的遮拦，莱尔依旧有种被危险咬上的感觉，他更紧张了，咬着牙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


    莱尔直觉自己似乎闯进了不得了的场所，两位执行官的对话，真的是他这个刚被降职处理的普通愚人众能听的内容吗？


    多托雷细细打量了一遍莱尔，嘴角突然扬起一点弧度：“我记起来了，你之前在Sigma Build那里工作，对吧？”


    莱尔深深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答：“是的，【博士】大人。”


    作为副官，他是为数不多稍微知道【博士】切片秘密一角的人之一。


    尽管他知道的其实很少。


    至少，远远比不上他见到过的那位，尤其幸运才能有机会短暂接触的那位，在此之前几乎对他而言只生活在传闻中的塔德纳副官所知道的内容。


    对了，塔德纳副官。


    莱尔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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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一片空白，以至于在想起那段令人心神迷乱的经历时便忍不住开口：“【博士】大人，我见到过塔德纳大人，就在回至冬的船上。我……我很崇拜塔德纳大人，他很厉害，是我们很多人的榜样……”


    潘塔罗涅的笑容加深。


    “是，我的确见过你。”


    多托雷回味着自Omega切片回收的Theta切片核心中的记忆。


    “我，我的荣幸！”


    莱尔太激动了，他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此前服侍的那位切片分明早已死亡，否则他也不至于被分配到潘塔罗涅处，又被潘塔罗涅刻意挑选出来。


    刻意，带来到多托雷面前。


    多托雷笑了一声：“不用如此紧张，我听你说，你……很喜欢塔德纳？”


    多托雷停顿了一下。他回想着Theta切片记忆里，面前这位士兵见到塔德纳时难以掩饰的兴奋、向往、崇敬。


    士兵无法控制的眼神总会不合时宜和趣味地落在他的副官身上，而他的副官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但莱尔没想这么多。


    “塔德纳大人是我的偶像！”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是吗？既然这样，我把你调到塔德纳手下怎么样？正好塔德纳手下还缺一些人，你以前也做过我的副官，条件也合适……”


    莱尔的大脑“嗡”地响了一声。


    “真……真的吗？”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多托雷，甚至忘记了礼仪。


    “你不愿意？”


    “不！没有！”莱尔几乎要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样天大的好事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能够成为塔德纳大人的下属是我的荣幸！能为塔德纳大人做事的话，无论让我付出任何的代价，我，”


    青年的眼神灼热，呼吸都粗重而错乱：“我都愿意！”


    多托雷：“……”


    多托雷的嘴角微平。


    大脑里的冲动在鼓动着要杀了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亵渎了他的所有物的虫子，但是，理性的一方在一旁高高观看。


    这是潘塔罗涅递过来的一把刀，一把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刀。


    多托雷相信自己迟早能让塔德纳自愿回到他的身边，但在那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会失去对塔德纳的控制。既然刀已递到自己手里，他也不介意让逃跑的狗稍微品尝到“背叛的苦果”。


    于是多托雷压抑住内心的杀意。


    话语中夹杂着笑：“如此，那便派你去须弥接应塔德纳吧。我得力的副官如今正在须弥执行一项任务，至于内容，当然无法告诉你，不过，或许我那心善的副官会愿意告诉你呢。”


    “去把我的副官带回来吧。当然，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的副官没能全须全尾地回到我的身边的话，那你就滚去海勒西斯吧。那边实验室正缺少实验素体，你过去也算是废物利用。”


    他成为了塔德纳大人的下属！


    此刻，莱尔的大脑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他没有注意到多托雷话里内藏的杀意，自然，也无法注意到。任谁听到这样的命令都只会觉得毫无难度，塔德纳大人的任务完成度有口皆碑。


    以及，


    没想到传说中的【博士】大人竟然也会开玩笑。


    要是真有什么危险，只有塔德纳大人保护他的份儿，哪有他保护塔德纳大人的份儿？


    莱尔如此想道，对能再次见到塔德纳大人的任务充满期待。


    直到莱尔退出去，房间里的气氛显得冷硬。


    潘塔罗涅收回视线，犹如没有注意到他亲爱的朋友的变化一般感叹：“无论多少次都还是想说，塔德纳比你可受欢迎多了。”


    多托雷不语，从座椅上站起来，转身。


    “这就走了？忙着回去给你们的西红柿和薄荷浇水？”


    潘塔罗涅特意咬重了“你们”二字。


    多托雷：“……”


    多托雷冷笑一声：“忙着回去做番茄火锅。”


    随后大步离开，生怕背后的人再多说一句似的。


    潘塔罗涅：“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