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那七零八碎的记忆，也或者只是单纯的直觉，我在沙尘中费劲地朝着南方飞去。


    如此先进的机械技术，竟然要像真的鸟类一样扇动翅膀通过气流飞翔。先进了，但没完全先进。这种设计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一边用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我在心里吐槽着机械师。


    无论如何，下次再见到机械师一定要让他给这副躯体换一个行动方式。


    我的飞行技术实在是过于糟糕，以至于我甚至在沙漠里一度偏离了方向。不过好在这身的机械设计也并非完全意义不明，鸟类一样的视野让我能够看得很远，对方向也更加敏感。


    我飞了很久，直到视野里出现了一栋建筑。


    伫立在高大压抑的山崖间，破败而熟悉。


    活力之家。


    一个承载了太多重要记忆的地方。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只是被装在机械壳子里的精神体，并不需要“呼吸”这种东西。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对我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就算是再荒诞不过的梦境也不会出现如此久远且真实的一幕。


    真实到我的鼻尖似乎又嗅到了药剂和恐惧的味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鼓起一点勇气，才说服自己飞进去。


    很破败。之前的活力之家本来就是为了救治沙漠的魔鳞病患者才建立的，多托雷，或者彼时还应该被称作“赞迪克”的被放逐的学者在这里进行的惨无人道的实验后早已经被废弃，经历了几百年的沙尘腐蚀，已经严重毁坏。


    被熟悉的房荫笼罩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目光所及之处都早已经破败得看不出来往日记忆中的痕迹，但我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的疼痛。


    被熟悉的地方和残存的与多托雷在活力之家做的一切相关的记忆不断冲刷灵魂，其中似乎还有着更多更多我或许“应该遗忘”的记忆。


    更多的记忆在恢复。


    我落在有着厚厚一层灰尘和沙土的桌子上，眼前已被无数的记得的、不记得的片段填满。


    那些数量实在是过于庞大，只是精神体的我现在根本无法完全容纳消化这一切，而作为此的后果。


    我开始感受到精神体像被从中间活生生撕开一样难受，甚至有些无法控制这具铁壳躯体。


    不好……太鲁莽了，现在的样子，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要是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我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让意识陷入混沌。


    “集中注意力，塔德纳。”


    我吓了一大跳，视线勉强抬起的时候才在无数往日的残影中看到了突然出现的那个身影。


    “Theta……”


    他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抬眼望去与多托雷完全一致的模样，只是仍然戴着鸟嘴面具。


    即使看不完全我也在Theta切片的气息出现的瞬间知晓了他的身份。


    Theta切片……


    眼前不断回转的记忆停顿了一下，我想起许多，想起与Theta切片的初见，想起一次次温存和纠缠，想起被扔到怀里的温度尚存的头颅。


    这个混蛋！竟然又是一声不吭地随意出现！


    愤怒溶蚀我的理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用力地振起翅膀，朝Theta切片气息的方向撞过去。


    我一头蒙进了一堆布料里，连自己撞到哪里也懒得看了，拼命地用尖喙去啄面前的这一堆布料。


    可恶的Theta切片！之前也就算了，换了穿衣风格竟然还穿这么厚！不可饶恕！


    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将我的视线遮罩住。温热的温度透过铁皮传进我的灵魂里。


    Theta切片无奈地叹气，腔调中的笑意却漫溢出来。


    “这样幼稚的攻击可没办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塔德纳。”


    我气得扭头从Theta切片的手掌里挣脱出来，然后用那机械的鸟嘴去叨他的手。


    虽然戴着手套，但很显然手套的厚度完全不能和衣服比。


    Theta切片的表情变了变：“好了。即使对我生气，也先等到我帮你恢复身体吧？”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实际上依然如同纵容一般地任由我啄他的手。


    恢复身体。


    我放过Theta切片被啄出好几个洞的手套，抬头与Theta切片对视。


    “你最好保证你不会在恢复我的身体的时候做一些不入流的小动作。”


    Theta切片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一声：“我在你的心目中原来是这样‘手段卑劣’的人吗？”


    “不然呢？”


    “呵呵，你对我的误解实在是过于深刻。”Theta切片丝毫不心虚地说着，“以及，注意你的称呼，塔德纳。现在已经连最基本的敬语都不愿意对我使用了吗？”


    虽然如此说着，但其实Theta切片似乎并没有计较这点的意思。仿佛只是随口提起。


    若是放在Theta切片还未叛逃之前，光凭借这一点这家伙就能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大旗来压迫我听从命令了。


    “先帮我恢复身体。”我故意不接Theta切片的话，一边说一边观察Theta切片的反应。


    Theta切片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如你所愿。”他轻快地说着，下一刻，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只一瞬间，手掌切入他的身体。


    “！你干什么？！”我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切。想要远离Theta切片，却被Theta切片还剩余的另一只手抓住身体。


    “自然是，依据你的意愿，让你恢复更加体面的行动躯体。”Theta切片笑起来。


    他的那只手掌深深没入本该是正常人心脏所在的胸口位置。


    没有鲜血，但从破碎的衣物底下我看到精密的零件部件。


    与其他切片近乎完全一致。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过于惊悚，我正思考着Theta切片是不是终于疯掉了，以及这个时候叨他的手能不能让他放过我，Theta切片缓缓从胸口抽回自己的手，与他的手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枚心脏。


    心脏？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却见Theta切片仿佛根本没有知觉一般，也或许是这样的行为对他根本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那枚心脏，或者说是“机械心脏”，犹如真实心脏大小，其中的线路清晰可见，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红光。


    我想起在地下室找到自己的储物袋时里面那颗诡异的机械心脏，那也曾是Theta切片给我的。也正因为那颗曾被赠与给我的机械心脏，机械师才能把我的精神体从多托雷的掌控下传送出来。


    “不得已让你使用这副临时的躯体实在是权宜之计，你的精神体强度没那么高，无法直接以精神体的状态在外行动。不过，灵魂和精神体也不过只是能量的一种形态罢了。只需要让你拥有足够的能量，就能够脱离可笑的躯壳，以精神实体的状态留存。”


    Theta切片如此说着。


    在他的手中，那枚机械心脏缓慢地跳动着。红光汇聚成缎带连接着我的方向，我感到身体变得暖洋洋的，似乎有什么充斥着我的身体。


    是……能量？


    我惊奇地感受着这一切。


    精神体变得凝实了许多，在这样的变化下，这具暂且承载着我精神体的机械鸟身躯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依凭着心中的直觉，我的精神体从再也无法支撑容纳我的躯壳中离开。


    眼前的视野一点点扩大提高。我看着自己恢复的身体，有些不切实际的茫然。


    就这样就恢复了？就这么简单？


    虽然只是精神体强大到一定程度后能变成实体在外自由行动，但这样的改进对我而言已经非常足够了。


    我还以为自己要一直当一只鸟当到被多托雷抓回去。


    但我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疑惑。


    Theta切片是用从自己的身体里取出的机械心脏来让我变成实体的，按照他的说法，那里面应该储存的是大量的能量。


    所以，机械心脏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Theta切片……


    一个怀抱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维。


    Theta切片伸出手，将我搂进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环绕极紧，似乎他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一样的，一只手从背后上移抚上我的后颈，手指搭上那块敏感的软肉轻轻揉捏着。


    “太好了。”他的声音像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终于再见到你了，塔德纳，我的爱人。”


    仿佛吟诵圣洁的经书的神职人员一样，我的名字被Theta切片深沉而不舍地从舌间吐出，可我只为他最后的那个称呼而感到一点悚然。


    一瞬间，我仿佛觉得现在拥抱自己的是多托雷。


    “！”


    我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推开Theta切片。


    但没有用。Theta切片的拥抱好像铜墙铁壁似的。而且因为我的挣扎，Theta切片抱得更紧了。即使是精神体的我也感觉到喘不过气。


    “你……你先放开我。”


    他……他是在不安吗？


    我的脑海里划过这样的猜想。


    不可能吧……这可是Theta切片。也是……


    多托雷。


    即便无论是Theta切片本人还是多托雷可能现在都不太愿意直接承认这点了，但是，Theta切片的基底诞生于多托雷，这点毋庸置疑。


    我的大脑变得乱乱的，下意识伸出手回抱面前的躯体。


    不同于多托雷的温热的躯体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热烈地拥抱住我。


    这下是真的要呼吸不过来了！


    我艰难地后仰，让自己稍微分离Theta切片的胸膛，然后踮起脚尖，以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态吻上Theta切片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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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切片几乎是在我主动吻上的一瞬间收紧了捏在我后颈的手指。


    他动作极大地搂着我的腰将我抵在墙面上，不等我反应就粗暴地咬开我的唇钻进去，恶鬼扑食般扫荡吸吮着。


    “唔！”


    完全不懂温柔的急躁家伙！


    我两眼一黑，在心里不断怒骂着。


    早知道就不应该主动送上门！


    从现在的Theta切片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以前的温和和循序渐进！这家伙跟饿疯了的狗根本没有半分差别！


    Theta切片不顾一切地亲吻着，舌头好几次都直直地伸进最里面的地方，让我差点岔了气口。他甚至连呼吸的机会都不想留给我。我被亲得脑袋发蒙，双腿发软，只能落在Theta切片半屈起的膝盖上才能勉强保持身体平衡。


    再这样亲下去真的要死了！


    我虚弱地拍打着Theta切片的手臂，后者似乎也终于从失控中缓过来了，慢慢地放开我。


    “抱歉。”Theta切片用手指抹过我嘴角来不及咽下而淌出的水迹。


    他的语气极尽温柔，却没有半分反省的意味：“你实在是太诱人了，我的爱人。我好想你，塔德纳。”


    我晕晕乎乎地听着。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嗯，对味儿了。Theta切片还是改不了那幅变态样子。


    “你……你亲得我喘不过气了。”我轻轻推着Theta切片胸口，指尖不慎触碰到那残碎的布料。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Theta切片低头亲吻我的手腕。


    我颤抖地吸了口气，趁着Theta切片沉迷在我身上留下他的气味的时候，我在房间内找了一圈，终于在之前的桌子上找到了倒下的机械鸟躯体和那颗机械心脏。


    那颗心脏变成了没有光亮的灰色，仿佛是能量耗尽后被舍弃，静止地被随手放在桌子上，侧面沾染着尘土。


    视野被人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拨回。


    “多看看我，塔德纳。”Theta切片亲吻着我的侧脸，他的鸟嘴面具的尖嘴甚至硌到了我的脸。


    “我们可是好久都未曾见面，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吗？塔德纳。”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冷酷地回复。


    Theta切片沉默地看着我，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一丝的变化。


    “你知道你死的有多惊悚吗？”我面不改色地控诉：“多托雷把你的头拧下来扔到我怀里，我做了半个月噩梦，全是你来索我的命。”


    Theta切片轻笑了一声。


    “我怎么会索你的命呢？我只会索你的人。”


    他咬上我的耳垂，湿热的舌头缠上去的瞬间我差点叫出声。


    “你！……”我想要让Theta切片停下但是想起自己接下开要问的事还是忍气吞声了。


    我极力忽视着Theta切片对我做的一切，无论是耳垂上时而舔舐时而撕咬的感觉，还是后颈上的小动作。


    “机械心脏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我机械心脏到底是为了什么？”


    Theta切片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松开我的耳垂，笑着看着我。


    “不要有超过的好奇心，塔德纳。知晓这件事对你毫无作用。”


    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


    “那你来须弥的目的呢？”


    “抱歉，这点也无法告知。”Theta切片捏着我后颈的软肉：“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帮你从本体身边离开就够了。”


    又是这样……


    完全不打算和我商量，也永远不会提前告诉我要发生的事情，仿佛我只需要安安静静、毫无疑问地接受一切安排就行了。


    多托雷是这样，Theta也是这样！


    不论是本体还是切片都是如出一辙的听不懂人话也不会听人话的混蛋！


    我隔着面具与Theta切片对视。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你刚才把我抵在墙上弄得我后背很痛。”


    Theta切片赶紧松开我。


    就在他放手的下一秒，我抓住Theta切片的肩膀，膝盖屈起在男人的肚子上狠狠地一撞，因为不确定这是否对Theta切片有效，我的目的其实是要把他推倒在地上。


    与Theta切片一同倒地，后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一条腿压在Theta切片分开的两腿之间的地面上，手掌用力地掐上身下男人的脖颈上。


    “这样呢？还是‘无法告知’吗？”


    Theta切片惊诧地看着我。


    那表情太罕见了，罕见到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Theta切片的惊讶不似作假。


    被手套隔绝了大部分温度的手掌轻柔地搭上我用力到血管都贲起的手腕上。


    Theta切片的脸上没有半分痛苦的表情。


    他惊喜且缱绻地注视着我。


    “你是，想杀了我吗？塔德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