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们的表情似乎有点奇怪。


    但这并不如何重要。旅行者在那之后很快岔开了话题。


    我们所前往的地方，喀万驿，背靠巨大的防沙壁，因为地处沙漠和雨林的交界，人流杂乱，各种信息都于此汇聚。


    按照草神的说法，或许能在这里收获不一样的进展。


    纳西妲依然是借着凯瑟琳的身体出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凯瑟琳是仿生人偶，实际上并不会因为长时间被占据身体而造成危害。当然，唯一要注意的是处理好冒险家协会唯一接待员“请假”后的影响。


    好在，最近须弥城风声鹤唳，冒险家协会的事务即使稍微停顿几天也并不会造成怎样的损失。


    不过，在我的提醒下，旅行者和草神还是去找了冒险家协会在须弥的总部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接，以旅行者的身份这点并不算难办到。


    而我则是当作一只真正的机械鸟玩具一样被旅行者带着前进。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并不像麻烦旅行者这样做。只是一来我的“飞行技术”实在太过糟糕，二来，会说话的奇怪的机械鸟也总是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鉴于此，我还是保持安静的好。


    一切风平浪静，我们顺利地出了须弥城，到达喀万驿，身后巨大的防沙壁高高耸立，将沙漠的沙尘完全阻隔。


    我忍不住在旅行者的怀中扭头去看那高大压抑的防沙壁，或许是表现得过于在意，以至于引起了旅行者的好奇。


    旅行者也驻足，一行人便在喀万驿的城门口仰头去看这难见的奇观。


    “塔德纳在看的，是这堵高大的墙壁吗？确实很引人注目呢，还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景观。”


    “隔绝沙漠和雨林的防沙壁，其实没有正式的名字，它就像是天然便存在于这里一样，伫立在这里几百年，或者更久，也将沙漠和雨林隔绝了几百年。”我平静地介绍道。


    防沙壁的一切都与残存的记忆完全一致，关于须弥和自己的过去为数不多还记得的、因为涉及多托雷才得以逃离被清洗命运的记忆，被放逐的异端天才和平庸之人，并肩被推入沙漠中是身后也是高大得遮掩天际的防沙壁。


    如今再次踏足这里，竟然有种“故地重游”的荒诞感。


    我没有再谈论防沙壁的兴趣了。


    “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不过那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也并不是什么能被拿来作谈资的轻松事。”


    “塔德纳以前来过沙漠吗？你好像对这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


    “这很正常吧。”我笑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不过因为习惯使然。


    “毕竟我可是须弥人啊。作为须弥人，对这些了如指掌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是哦。”派蒙也开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塔德纳好像就说过自己是须弥人来着。不过后来竟然会成为愚人众，一下子去到那么远那么冷的一个国家工作生活，很少见呢。”


    像是单纯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一样，单纯的精灵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社交上的多余的顾虑和踌躇。


    我从派蒙的口气中听出几分好奇来。事实上，不只是派蒙，看得出来旅行者也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只是碍于身份或者其他顾虑没有明说。


    这样看来，旅行者的身边有派蒙这样的同伴还真是恰如其分。


    真真是如“神之嘴”一般了。


    “听起来旅行者大人和派蒙大人都对我的事情很好奇呢。”


    “谁让塔德纳一直都在‘保持神秘’！”派蒙叉腰，“说起来，关于塔德纳的事情，除了知道塔德纳是那个坏蛋执行官的手下外，其他的都没有提及过嘛！”


    派蒙细数着：“塔德纳以前是在须弥长大的吗？后来是怎么成为愚人众的？好多好多……作为朋友，派蒙也想更多的了解塔德纳啊！”


    我愣了一下。


    从未从别人口中听到过的要求……了解我什么的……


    开玩笑吗？我这样的人……在知道我是多托雷的手下的时候不是就应该也开始忌惮害怕我吗？


    就像“那些人”一样。


    “喂，喂……塔德纳，你还在听吗？”


    眼前是担忧的派蒙，以及同样面露关心之色的旅行者，还有时不时会“观察”着我的草神大人。


    我晃过神来。


    “抱歉，稍微走了一下神。以后若是有机会，旅行者大人和派蒙大人要是还有兴趣的话，我再讲给二位听吧。虽然其实我也只记得很少一部分了。”


    旅行者灼灼看了我几秒。


    才道：“如果不想的话，可以不用勉强。”


    “……”


    “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啦。”我故作轻松地道：“毕竟我的故事其实都很无聊。”


    旅行者或许从我的话语中获悉了那几分勉强和不愿再提及的意味。


    “好吧。”她善解人意地笑着点点头。


    “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我们一行人迈步走进去。


    喀万驿虽然是沙漠中的村庄，但因为其中转站一样的特殊地位，倒是比一般的沙漠村庄要热闹许多，不仅是佣兵和沙漠民，偶尔也能看到一些雨林的学者。


    旅行者和派蒙都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两人都好奇地四处看着。


    我被旅行者抱着，机械鸟的眼睛能让我看到更多的东西，不过这样对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物实在是让我起不起任何的兴趣。


    直到迈入城中，混杂进人群的那一刻，我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似乎从不远处的方向凝视过来，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我怔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是没有——在我屏息仔细感受那视线的时候，“被注视”的感觉变得更加明显。


    来自好几个人的视线，似乎是同一伙的。


    旅行者被盯上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


    “有人在跟踪我们。”我压低声音道。


    “什么？”旅行者惊讶，反射性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应该有三四个人，大概率是从须弥城一路跟过来的，隐蔽地极好。”我加快语速：“我没办法感知到他们具体的位置，先找一个地方躲开……”


    还没等我说完，一个一身黑绿色的高大青年飞快地从旅行者身边路过。


    “别在这里发呆。快跟上我。”


    旅行者下意识看了眼纳西妲，两人互相一点头，跟随那位突然出现的青年身后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隐蔽的掩体之后。


    身手很利落，反侦察的意识也很强。


    我在旅行者的怀中冷静观察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是认识旅行者的人。


    我不再说话，因为潜意识地觉得那位青年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那位青年在路过旅行者的那几秒似乎看了我好几眼。


    应该不会有人把机械鸟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联系到一起吧？


    我莫名有些紧张。


    应该不会吧！


    因为那位青年的帮助，我们很顺利地避开了跟踪我们的那群人。


    从掩体之后，我们看到了几名镀金旅团装扮的人走出来，神色焦虑，很显然是已经丢失了目标。过了一会儿，那群人便离开了。


    派蒙拍了拍胸脯：“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那群人一直在跟踪你们。你们太大意了，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黑绿色的高大青年抱臂站在一旁，眼神从我们几人身上依次探寻滑过。


    旅行者：“谢了，艾尔海森。”


    名为“艾尔海森”的青年神情毫无变化。


    “道谢就免了，我对你来我往的人情账没有兴趣。不过是‘顺手纠错’而已，算是在教令院养成的习惯。”


    “这位是？”艾尔海森看向纳西妲的方向。


    旅行者顿了一下，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少女似乎有些慌张，抱着我的手臂也收紧了几分。


    但旅行者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我的朋友，纳西妲。纳西妲，这是我和派蒙之前在奥摩斯港偶然遇到过的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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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海森，是……教令院的人。”


    教令院……


    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很显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刚才跟踪我们一路的镀金旅团。能做到这个地步、并且有必要这样做的，很显然只有教令院。


    那么眼前这个叫做“艾尔海森”的家伙……


    “不用用这么多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艾尔海森冷漠：“如果我是来抓你们的人的话，你们现在早就已经在镀金旅团的手里，等着被我坐收渔利了。”


    “好像也是哦。”派蒙挠了挠头。


    “神之嘴”再一次先发制人，问出了在场大家都想要问的问题。


    “那艾尔海森你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一幅生人勿近气息的青年倒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很爽快地回答了。


    “我在追寻神明罐装知识的消息，都说神明罐装知识是从沙漠流入奥摩斯港的，很显然想要调查清楚一切就要从源头入手。不过……”


    艾尔海森话锋一转：“我遇到了瓶颈。现在想来，你当时在奥摩斯港见到那位发狂的阿赫玛尔之眼头目时，神情复杂，思考了很久。我认为你也隐藏了一些信息，介意告诉我吗？”


    旅行者和派蒙对视一眼。


    派蒙：“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情。你也太敏锐了吧。”


    旅行者则是没多少犹豫地拒绝了：“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


    “是吗。”被拒绝的青年神色丝毫未变：“我是教令院的人，你对我有所保留也确实是明智之举。”


    确实是如此……但真的，只是因为眼前的青年和教令院有关吗？


    我观察着发生的一切。旅行者有些沉默，或许是艾尔海森提起的那件事又勾引起了少女的思考。


    但在我看来，旅行者隐瞒的事情中或许有很重要的信息。


    和神明罐装知识相关，草神会知道这种事吗？


    我看了一眼纳西妲的方向，对方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朝我眨了眨眼。


    “……”


    我的思绪完全被打断了。


    纳西妲朝我的方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另一边，旅行者和艾尔海森商量了一下，准备听从艾尔海森的建议先前往阿如村。


    看来虽然两方之间都互相有所隐瞒，旅行者对艾尔海森也还是比较信任的。


    又或许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信任？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受制于人。


    在出发之前艾尔海森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大概半个小时后再出发。


    等到青年离开，旅行者抱着我，和派蒙、纳西妲走到一个远一点的角落。


    “纳西妲你怎么看？”旅行者迫不及待地看向纳西妲。


    纳西妲沉思：“你是指，‘笼络艾尔海森让他成为我们的助力’这件事吗？”


    旅行者点头：“艾尔海森在教令院的地位似乎也并不算低，他虽然一直在追查神明罐装知识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将这件事上报给教令院。我认为，他并不是和教令院一伙的。”


    “但是，”我适时插嘴，“您也没有办法确认对方对‘神明’的态度吧？他对神明是信仰？还是嫌恶？是迷信沙漠的神，还是崇尚雨林的神？这一切都尚未可知。更何况，我看他的气派，也不像是有多尊敬神明的家伙。”


    “就像你一样吗？”纳西妲笑着看向我。


    我：“……”


    我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我已经不算须弥人了……”


    我是被作为“罪恶”永世放逐的污点……


    纳西妲没有再接我的话。


    神明对旅行者道：“你说的方法确实可以纳入考虑。不过塔德纳的建议也是有道理的，我们或许要更多打听一下，确认艾尔海森是否有意愿加入我们。”


    我的精神体因为纳西妲提及的我的名字而变得僵硬。


    我不敢再发出声音，甚至连动都不动，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机械玩具一样。


    恰逢此时艾尔海森回来了。


    “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