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看着火苗，又在不停的眨眼——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但他自己似乎意识不到。


    “……那你欠我一个三等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句话来的，“至少是三等功。”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周大队长现在身上还差一个三等功吗？”


    “那时候差啊！”周巡蹭了蹭脸上的灰，“我靠，你都不知道哥们儿那会儿过的有多惨——”


    “我知道。”关宏峰转头看向火苗，“市局审讯室里，你不是讲过了。”


    周巡愣了一瞬，转头回看他——于是他又看见那一抹隐藏在皮肉下不易察觉的笑意。


    “……老关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挺欠揍的。”


    关宏峰添了根柴火：“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周巡又乐了，不知道是在脑补自己真动手的场景，还是被这句一如既往的冷幽默逗笑的：“我要真把你打出点啥问题，关宏宇不得跟我拼命啊？再说了，没有你，队里怎么破案？”


    “最近不是一直没有我，听说队里刚破了个大案。”


    周巡看着火苗，笑容渐渐在脸上凝固。


    “……唉。”他叹了口气，“这当了队长才知道，一天天的要操心的破事儿还真多……我有点想老刘了，他在的时候还能管管这些杂七杂八的，剩我一个人真有点玩不转。”


    提到刘长永，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关宏峰才开口：“小周现在怎么样？”


    “惦记徒弟呢？”周巡笑了一声，“放心吧啊，我之前点过她好几次了，那是个聪明孩子，有分寸。”


    周巡想了想，又开口：“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办呢？我这一跑会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不会。”关宏峰让他放心，“漏了破绽的是他们，不是我们。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二监里确实有问题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你看，为了隔绝我，这群人甚至当街劫车，持枪杀人——我觉得这个牢子我怕是没那么容易蹲。”


    “现在已经到这一步了，不论如何总要试试。”关宏峰思索着，“你得回去，而且越快越好，不然难保过程中不会再次遇到暗杀。”


    周巡眨了眨眼：“这容易，我的通缉照现在正满天飞呢，随便找个派出所直接进就行。”


    关宏峰谨慎的想了几秒：“吴征给你留的东西，你确定安全，不需要我帮忙？”


    “放心，那边儿你就别操心了。”


    “好。”关宏峰看了眼表，“等天亮，我给你指个地方，那边有人接应。上了车，她会直接带你去找曲弦。”


    果然是曲弦吗？周巡笑了一声，很快应下来。


    顿了两秒，他又想到点别的：“那你怎么办？”


    “什么？”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牺牲下去了？”周巡说得好像不止是眼下，“……回来吧，队里需要你。”


    关宏峰没有直接拒绝，沉默良久后开口：“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当然有啊！”周巡坐直，“咱现在回去，我马上封你为支队长，我还给你当助理，怎么样，什么施广陵迟文江什么的让他们都滚蛋。”


    关宏峰笑了一声：“我都不知道，现在长丰是你周巡说了算了？”


    “你不知道吧，之前市局下你的那个死亡通知，下了七次我打回去七次——你看他们谁敢干这事儿。”


    关宏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性格……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


    周巡收起笑意，语重心长道：“真的，回来吧，你不在，队里真快乱套了——主要是我快乱套了，我这一个光杆司令真顶不住，手边就一个小汪屁事不顶。”


    没有回应。


    “长丰需要关队长，”他坚定的说，“津港需要关宏峰。”


    关宏峰静静地坐在那，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吧，等这件事结束，我考虑考虑。”


    “得嘞！那就当你同意了啊。”周巡立刻接下这话，“可不能反悔。”


    关宏峰笑着摇了摇头。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听说有督查组下来了，长丰现在是临时封闭管理。”


    “真的假的？”周巡一惊，他现在的消息完全闭塞，“那是好事啊。”


    “但愿吧。”关宏峰跟着点了下头，“就怕那群缩头乌龟，看见这么大阵仗又跑路了——就像之前一样。”


    他说的当然是潮汐行动。周巡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说：“一群小王八能跑多快？现在年月不一样了，都跑起来才好，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鳖捉没捉到不知道，但现在瓮里扣住了一群愁眉苦脸的怨鬼。


    长丰支队内部可没他们想象的那么清闲。


    本来到了半夜，忙碌了一天的刑警同志们终于能安安稳稳的歇一会，结果高亚楠带着人一进一出，队里多了具尸体。


    大伙凑上来一看，哟呵，还是个熟脸。这下好了，查资料的查资料，调背景的调背景，尸检的尸检，刚熄灯还没三秒的职工宿舍又亮起灯来。


    好消息是，高法医被特赦回家了，看在她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要照顾的份儿上——不过前提也是必须有警员陪同。


    不过对她来说是好消息，对小徐来说可不是。领导一走，领导身上的活儿可不就是落在自己身上了，尸检幺鸡只能由他全权负责。


    “……高主任的推测没有错，不出意外的话人就是毒死的。“徐法医信誓旦旦说说，”只是毒检结果大概还要再等等，不过目前我同意她的推测，应该是某种神经类毒素。”


    在一旁的周舒桐思考了两秒：“那他咬舌这个行为，是毒素导致的吗？”


    小徐面露难色：“这得看毒检结果了。通俗来讲，一般的神经毒素不会导致人有这样的行为，但不排除这种毒素有某种特定的成分——就好比一些毒｜品，被人吸食后会产生自残行为。但单从尸检结果来看，确实呈现出神经毒素的特征。”


    小周点了点头，转头问一直在一侧倾听吴督：“您看接下来……”


    领导还没开口，忽然又有人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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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医室的门。


    “诶，都在呢，”宋博探出头，“哦，领导，那个二监的监控送过来了，您要过一眼吗？”


    吴督摆了摆手：“说结果。”


    “这个，从监控上来看，幺鸡……确实是自杀。”


    “什么？”周舒桐瞪大了眼，“怎么可能？”


    宋警官无奈的干笑一声，手里递过来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个指头大小的瓶子，看起来很像学校门口小卖部里卖的那种装糖的零食包装。


    “他们住宿的房间里有监控，无死角的。监控里拍的很清楚，幺鸡是自己在宿舍里服用了这个瓶子里的东西，随后开始出现异常情况，过了大概半小时以后出现了咬舌行为。期间没有任何其他人近身接触过他。”


    宋博想了两秒，大概是觉得这话不太严谨，于是又补了一句：“如果毒检结果能确定，死者所中毒素和瓶子里的是同一种的话，那可以确定是自杀。”


    “但那可是监狱。”周舒桐心有不甘的说，“他从哪能弄来这种东西呢？”


    她思索着，自己又开口：“而且根据我的了解，幺鸡下个月就要执行死刑了，为什么偏要这时候自杀呢？”


    在场几人都沉默了，大家心知肚明，幺鸡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


    周舒桐转了转眼睛，忽然想到什么：“那个，吴督，我申请去看二监的监控，没准能发现什么新线索。”


    再合理不过的请求，吴督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她点点头：“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是。”


    小周同志快速推门而出。


    两秒后，宋博也跟着她出了门，小跑着跟上，紧随其后。


    “我和你一起看吧。”他说，“这样效率高点。”


    周舒桐没法拒绝。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背后的含义未免也太明显了，一定会打草惊蛇。


    但是宋博的这个举动也显得有些突兀。周舒桐虽然和他不熟，但从她过往的观察来看，小宋警官并不是一个在工作上过于勤奋的人。相反，他向来是领导给什么做什么，能歇就歇能划水就划水，一个技术队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警员。


    这样的作风倒是有利于他隐藏自己，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就像现在，即便周舒桐并没有提前知道他有问题，她也应该怀疑几句“最近怎么这么积极”。


    但是周舒桐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句“好”。


    好在俩人都心虚，所以都没发现对方的那点异常。


    看来幺鸡的死确实有问题，周舒桐想，不然宋博不会那么上心。


    她之所以主动要求要看监控，当然不止是为了幺鸡的事，还有何英才口中的那个C2705。


    叫陆建平，她清晰的记得，随后回忆了一下她刚在档案里看过的，那人的大致长相。周舒桐希望这人能和幺鸡有关——他们一定有关，不然何英才不能费这么大劲告诉她这个编号——但她希望这俩人能有什么物理接触，好证实这一点。


    她总不能在宋博的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去看另外一个犯人的监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