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大庶长旧事
作品:《我王万年》 旧王街的尽头,老瞿平府上。
老瞿平听完瞿宾的禀报,许久没有说话。
瞿宾道:“叔父,不可再让王上如此胡闹下去了,将老贵胄们都赶走,那岂不是将军国大事都交由王上全权独断了,那……”
“王上本来就该对国事全权独断。”沉默许久的老瞿平忽然疾言厉色地说。
瞿宾吓了一跳,这老头发什么脾气。
“可……”
“可什么可,有什么可的,他是我齐国的王,主宰齐国,不是能让人随意拿捏的猫狗,曲氏为何被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你挑唆的份,你最好踏实本分一点,收起你的小动作,不然连累了瞿氏刀架到你脖子上的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瞿宾顿时不敢说话,这老东西,都闭门不出了还这么耳聪目明。
“是,侄儿谨记叔父教诲。”
“出去。”
“是,侄儿告退。”
瞿宾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退出去。
瞿宾走后,老瞿平独自静坐在书房,不觉想起儿子瞿时曾经跟他说过话。
他说齐王并非不能辖制老贵族,而是王者难得的仁慈之心,可是没有一个王者愿意受人掣肘,王上仁慈多虑,长安君却是个杀伐果决之人,有她在齐王身边,将齐王的仁心顾虑剥削干净时,就是对老贵胄的清算之日。
今日突如其来的变故,曲氏四族门前血迹还未干,而这血差点溅到瞿氏来,老瞿平心里不寒而栗。
家宰派人来禀报:“太师,大庶长来了。”
老瞿平稍愣,心中一阵惶恐,随即吩咐仆人:“快,快给我更衣、梳头。”
仆人立即各司其职各自动手,有的为他梳头,有的为他净面,还有的为他找来衣裳。
“不要这个,要缁衣,先王赐的那件,不是朝服,是常服。”
在齐国,缁衣通常是国府储备的布料,用于制作朝臣的正装官服,王族的服饰等等。
老瞿平梳洗一番后,又照了镜子,自觉端正体面后,才到前厅拜见大庶长。
老瞿平来到前厅,家宰已经为大庶长奉茶侍候了。
他在门前挺了挺脊背,咽了咽嗓子才进门,进去后朝大庶长拱手拜道:“臣接驾来迟,大庶长恕罪。”
大庶长看了这老头一眼,便看出他精心收拾过,心中暗笑,说道:“谁敢怪罪齐国太师,老太师,请坐吧。”
老瞿平在她左手边略矮一阶的席子上坐下。
大庶长笑道:“你这件衣裳,是先王赐下的吧。”
老瞿平颔首:“大庶长好记性,此衣确实先王所赐,当时臣在先王的书房睡着,先王体恤臣下为国劳累,于是解衣盖在臣身上,待臣醒来将衣裳还给先王,先王说臣下勠力为国操劳,君上自该庇护。”
大庶长一眼就看穿这老东西的心思,他以为她是来问罪的,想用先王赐的衣裳说君王庇护之事,她语带怨念,意有所指地说:“是啊,他只知道庇护你们这等唯命是从的臣下,不知道庇护自己的妹妹。”
老瞿平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默了半天,叹气道:“子融,先王是疼爱你的。”
“疼爱我?”大庶长齐融冷笑,“疼爱我所以解了我的兵权,将我幽禁府中?”
老瞿平恳求地说:“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你过得去,我过不去!”大庶不平道,“瞿平,你老了,不记得当年的事了,我可还记得清楚,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我今日听闻曲氏四族被杀了,便很遗憾为何没将你也一起杀了。”
老瞿平稍有迟疑,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竟想让自己死?然而略略抬头看向上首的人,他便又低下头,面有愧色,不知该如何言语,眼前的人已经两鬓斑白,声音喑哑,但提起先王,她仍然有怨念。
她是该怨,巾帼英杰,官至驷车将军,刚打完一场胜仗,如果顺利,她回国应该被擢封为国尉,谁知竟会被解除官职幽禁于府中数十年,而这一切,是他——彼时她的恋人,和她的王兄一起做下的。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本来就是你对不起我,你这辈子都欠我的,所以我今日就来讨债了。”
周旋半天,终于进入正题,老瞿平了然,前面说那么多,不过是想以此拿捏他罢了。
大庶长道:“我知道你与蓬阳嘉有故交,我想让你请她做齐恕的师傅。”
“你想扶持公子恕?”老瞿平问出这话,立即自己反驳道,“不可以,此子不可以做国君。”
“因为她是女子?”
老瞿平默了一瞬,“不仅如此,此子有阴谋心,又杀心太盛,必成祸害。你不知道,她刚回齐国,以粮易地与缙国达成合约得到饶之地,又以饶之地和鄢国交换粮草马匹,为了和鄢国交好,她派出卫队送鄢国太子回国,却设下离间之计,嫁祸于缙国,两国交往不论恩怨战和都是顶天立地,她是有点小聪明,可她不信不义不仁不可以为君。再者,更不该愚蠢地在宫宴上放言,以看守库房的吏臣借职务之便盗取财货自比……”
最好是不要做这种不光明正大的事,即便真做了,也应该藏着掖着。
“杀心太盛?”大庶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瞿平,我竟不知你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宣台宫御街上的血迹至今还没褪色呢,论及杀心,先王与你我一班旧臣,哪个脚下不是血流成川尸堆如山?你嫌王族公子杀心盛,岂不嫌将军手上多冤魂?莫非是你老了,心也慈了?”
瞿平竟无法反驳,论及杀人之众,齐恕这还真算不了什么,只是她年少而好杀,不能视作谋算有成的明主。
“那公子兼就符合你的喜好?”
这显然也不是,按他的要求标准,整个齐国王室,包括眼前这位和先王,都不是完美的君主。他的标准很高。只是要求不高。
“还记得你当初是怎样将我绑缚于先王面前的吗?”大庶长道,“我与卫国大战,战胜回国,你写信约我岂回坡一见,说有礼物要送给我,让我解下战甲,不带刀兵不带士卒,独自前往。我信了,结果到了岂回坡下,等待我的是无数支箭指着我,为了让我交出兵权从此不再上战场,你还亲自射中我的右脚,让我从此只能依靠拐杖行走!”
大庶长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也哽咽,“瞿平,你好狠的心啊,我那日赴约本想告诉你,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王兄。让他为我们主婚,可是你……”
“我没有不要你。”老瞿平痛苦地说。
“是我不要你!”大庶长忽然提高了声音,“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劣男之气,我堂堂王族子嗣,齐国真刀真枪杀出来的驷车将军,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骗我辱我伤我,还有脸说没有不要我?”
“当年之事,各有各的难处,我也是迫不得已。”老瞿平气弱,不敢直视她。
“呵呵,”大庶长忍不住发出嘲笑声。“瞿平你还是如此虚伪,不就是王兄被手足兄弟搞怕了,齐国又不禁女官,他忌惮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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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王女手握重兵会威胁到他,所以以效法山西之国为名,重建秩序为帜,允诺了你相国之位,让你宗领瞿氏,以小宗取代大宗,让你来解决我吗。你们这些男人,自己没本事,坐不稳镇不住拿不到权柄,就打压别人,当初对付我是这样,现在阻碍他国士子事齐也是这样,最不顶天立地不信不义的就是你们,还死不要脸给自己戴个高冠说什么为国为民。”
“我是带兵打仗的人,齐恕所为在兵法中也算用间,虽说不太光明正大,但兵行诡道,为国谋利,有什么不可以,总好过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公子兼,有事就当缩头龟,没事就出来晒太阳,齐恕还有胆提剑杀人,他身为储君出了这么大的事却闭门不出,一个真正的庸才、小人,你都能捧他为储君,就不要自褒为国了。”
“至于你说齐恕杀心重,杀得不好滥杀无辜才叫祸害,杀得好那叫英明果决,她所杀之人谁不该杀?在你敬奉的先王那里这些人包括你早就该死了,还能留到今日?”
大庶长闭了闭眼,不欲再与他多言废话,下通牒说:“你欠我的,我现在要来讨,蓬阳嘉,把她找出来,让她去教齐恕,为臼儿安抚好老贵族们,不再阻碍他的脚步,便抵消你当年射我一箭之仇。”
老瞿平在她面前唯有沉默,当年的厮杀与争夺在眼前一幕幕浮现,隔世经年,仍旧那么清晰,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淡忘,先王去世前解了她的监禁封为大庶长,她仍自囚于府,他便也当作不知道,互相不过问便能不再提起当年的事,可事实证明,没用。当年愧事,不仅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自己。
老瞿平眼中闪着泪花苦笑:“你与蓬阳不睦,可自从你我分道扬镳后,嘉就与我决裂了,先王解除女官职权她就离开齐国云游四方归隐山林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符为虎与我同殿为臣,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对先王也是敬而远之,子融,你说先王如何能不忌惮你。”
昔日齐国的两位能臣勇将,曾经的恋人爱侣,如今发已衰白,故人心远,坐对残阳日暮,空燃灯油火烛,再回不到当初君臣相和好友共饮的时候了。
蓬阳嘉啊蓬阳嘉,大庶长笑了笑,笑得很勉强,很苦涩,这个昔日故人也曾说她杀心太重,收复关外的土地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屡屡劝她收起战台,甚至不惜恶语相向,文臣武将主战主和之争,到最后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大庶长拿起自己的拐杖,准备从坐席上起来,老瞿平赶紧起来想要扶她,大庶长抬起手制止了。
老瞿平伸出的双手空悬半空,僵硬地看着她费力地自己撑起来,心中的酸涩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他看着她迟缓地朝门外走去,目光紧紧跟随,一如当时年少,她纵马从长街过,扬起马鞭抽开当时殴打他的瞿氏家仆,厉声呵斥:“我乃公子融,叫你家主人来见我,为何当街殴人?”
从那时起他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直至现在仍旧追随,可她已不会再看他一眼。
“子平。”她忽然停在门口,时隔数十年,重新唤起这个称谓,从她解甲后,再也没人敢这么叫他,也没人会如此唤他,都叫他相国、太师、瞿平,没有人再叫过他子平。
“我在。”他颤声赶紧回答,生怕稍晚一瞬,这句话就烟消云散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了。
“你此生负我良多,我却未向你要过什么。”
瞿平哽着嗓子,迟缓地应了一声“是”。
她听到回答,便跨出门,翩然而去,昏黄灯火中,故人不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