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夏日热风
作品:《小可怜的猎物(穿书)》 秦秋漪去西棠院那许多回,也不及此刻见到的人齐全。
她们走在老夫人身后,两两并排而行,一个个神色肃然,举止严谨有度。进了屋自行分开成两列,从屋里排到廊下又排到台阶下,这阵仗颇为震撼。
秦家三人都慌张站起身,秦冬儿更是缩在冯氏身后不敢露头。
秦父赔着笑脸道歉,“小女年幼无知,一时口快,还望老夫人莫与她计较。”他说着又给秦秋漪使眼色。
秦秋漪起身跟老夫人行礼,被老夫人按下,“你伤未好,不要多礼。”
“是我不好,大热天的惊动老夫人。”
“哪是你的过错。”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见她眼泪含在眼中,怒气都化成心疼了。
转而对秦父道,“秦老爷为何厚此薄彼呢?都是你的女儿,即便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如何能偏心成这般令人寒心的地步?”
秦父眸光闪了闪。
又听她道:“我赵府确实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但你积压的药材可是我儿帮你处理掉的,何以出口伤人?”
秦父红了脸,道:“冬儿和她姐姐起了争执才一时口快,不是有心的。我这就让她磕头赔礼道歉。”
他把秦冬儿从冯氏身后拉出来,秦冬儿却不肯跪,她可是要嫁去章家的。
想起这个,秦冬儿胆气足了。这破院子里站满了下人又怎么样,她们敢动她一根指头,就让章公子把她们通通抓起来!
“罢了,我老婆子受不得秦二姑娘的大礼,来人送客。”
嫁妆还没要到,他们怎么甘心空手而归。
秦父冷下脸,“秋丫头,我费尽心思让你风风光光嫁了个好人家,如今你妹妹终于也觅得良人了,你一点不顾念姐妹之情?”
老夫人皱起了眉,秦孝生毕竟是秦秋漪的父亲,他用孝道压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上老夫人担忧的目光,秦秋漪轻轻笑着摇了下头。
她缓缓放下茶盏,发髻里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望着秦父的眼神无比沉静。
“我嫁妆中的铺子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其他的是族中一笔一笔凑来的。如今你们要我交出来,我是否也该问一问五叔公和族老们的意思?”
秦父道:“那就请族老来。”
他早就跟族中通过气了,五叔公也赞成先挪用秦秋漪的嫁妆,把秦家的门面撑起来再还她。但今儿见她被老夫人捏在手里,任由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羞辱他,如此不中用,哪能再还她。
秦秋漪低头喝一口茶,眼睫垂下,神色都被盖住。
……
五叔公和族老被请来,进了二门又见外头守着许多护卫,胆战心惊汗流浃背。
到了秀澜院,廊下冰盆里的寒气扑来,热汗都化作了冷汗。人老成精,看这赵府的阵仗都知秦秋漪的嫁妆今日是带不走的,只能从长计议。
五叔公对秦秋漪道:“秋丫头,我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秦秋漪对老夫人轻点下头,便扶着萍儿的手与他走到院外,在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停下。
五叔公先是掏出一张银票,“你病了的事,我们先前不知晓,这个钱你拿着,是族里的一点心意。”
“五叔公和族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钱却不能收,妹妹要嫁人正是缺钱的时候。”
“秋丫头,这是连我们也怪罪上了。”五叔公笑了笑。
他笑时,脸皮便如老树皮一般皱起,脸上笑得灿烂,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秦秋漪微抬眼,萍儿上前收下。
五叔公面上僵了一僵,忽而意识到她再不是那个被关在破院子里,无人管无人问的小丫头,而是高门大户的夫人,是他这样的商户见了面要行礼问安的诰命夫人。
这个认知一升起,肚子里想好的说辞就说不出来了。
他不说,秦秋漪倒有话要说。
她扶了一下发髻里的金步摇,道:“拿出嫁妆为妹妹撑门面这事,但凡父亲能悄悄跟我说,我绝无二话。可是他们口出恶言惹恼了老夫人,当着府里这么多人,我这个做赵家儿媳的,岂能违逆老夫人?”
“我知晓,这事不怪你,是孝生鲁莽了。”五叔公说。
“我也知五叔公和族人都是明事理的,有一事须得告诉五叔公。”
“何事,秋丫头你只管说,我和族人为你做主。”
“商户挣的是钱财,折损的顶多是一家之得失。倘若卷入朝堂争斗,三族九亲血流成河……”
五叔公心中一凛。
想到来时看到的赵家护卫,个个凶神恶煞,手里的拐杖开始晃动。
“今日这事,你父亲是受了章家的挑拨,你在老夫人面前可要为族里好生解释一番。”
“五叔公放心,老夫人是明白人。”
秦家三人张望着,五叔公拄着拐杖走进来却绝口不提嫁妆,他跟几个族老轻声耳语两句,就向老夫人告辞,三人这都急了。
秦父说:“五叔,莫忘了正事。”
五叔公瞪他一眼,“你不要命了,大可现在就把秋丫头的嫁妆搬走,莫拖累我们。”
族老也都小声劝,“一个姑娘的嫁妆,族人还凑得起。”
“是啊,赵家再落魄,也不是我们商户能惹的。”
族中人并非都同意挪用秦秋漪的嫁妆,能攀上章家固然好,但和赵家处好了也不是坏事嘛。
秦父眼看他们不支持,只得作罢,他眼睛转一转,“那回头冬儿的嫁妆,还要请五叔公和族老们帮忙凑一凑。”
几人听了这话脸色都有点不好,他家秋丫头出嫁已经搭进去许多,再出第二回都不大乐意,更何况秦冬儿是去做妾。
这些内里的事不能在赵府上掰扯,五叔公等人为了安抚秦父,便都点了头。
秦父这才换了一幅和气模样,拱手作揖告辞。
冯氏和秦冬儿虽没能掏出秦秋漪的嫁妆,但是得了族里的支持,也就先放过秦秋漪。
“慢着。”
本已转身走到门口的几人,被秦秋漪叫停。
他们不明所以回身望着她,老夫人也放下茶盏望着她。
秦秋漪神色淡淡,“父亲,还不曾向老夫人赔礼呢。”
秦父站在门外,廊下的冰盆阵阵寒气袭来,他又有那种感觉。
这个女儿不只跟他不亲,骨子里还瞧不起他。
五叔公皱着眉敲了下拐杖。
秦父回了神,垂眸带着冯氏和秦冬儿向着老夫人行大礼。
枇杷树里,筑巢的鸟儿唧唧喳喳,扑腾起翅膀掠过秦家众人的头顶。
热闹了好半天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老夫人问:“方才怎敢压着你父亲赔礼?”
“因为娘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任何人都不得伤害你,只言片语也不行。”
她向来温软,这会儿掷地有声,认真蹙着眉的样子当真讨人喜爱,老夫人又笑问:“若是太后斥责呢?”
“太后若讲理,我便与她讲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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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讲理,我替娘受着。我从小听得闲言碎语甚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笑着,眉眼里都是明媚的笑意,一声声“娘”喊到她心坎里。
老夫人心中微微发热,“你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你。”
她神色动容,周嬷嬷见状,道:“老夫人到晌午了,可要叫小丫头们摆膳?”
“去罢。”
周嬷嬷带人去张罗,心底松口气。
今日闹这一出,老夫人若是厌弃了夫人,她们这些刚调来秀澜院的也要跟着遭殃。
还好,夫人看着温软,但嘴甜。最后压着秦家人赔礼更是保住了老夫人和府里的颜面,不然传出去一个商户也敢在赵家闹事,京中勋贵要笑掉大牙。
赵北平和赵南安都不在府中,这顿饭只秦秋漪和老夫人两个人用。虽饭桌上没有言语,却又满是温情。
走时嘱咐道:“日后再遇上这事,不可独自承受,就算我和老大不在府上,满府的人你尽可使唤,万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
秦秋漪含泪点头。
她站在门口,目送老夫人离去,夏日热风扑了她一身,温温热热的很是舒服。
……
傍晚,秦秋漪坐在山茶树下埋首写礼单。忽听得吱吱呀呀的响声,抬头看去。
傍晚的风不炎热,徐徐推动天上的云朵,在西边汇聚成灿烂的晚霞。金色的余晖映照院墙上,流光溢彩的月洞门仿佛连接了两个世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赵北平从月洞门过,身上也染了金色的光芒,冷硬的面庞似更锋利了些。
“在写什么?”
“礼单。”秦秋漪将账本上那些人做了分类,成家的未成家,有无子女,家中可有读书的孩童,有无年迈要赡养的老人,分过类再根据四时节日写礼单。
“这里。”
赵北平的手指点在一处。
秦秋漪绕过石桌,走到他身旁,弯腰看去。这是一份中秋节的礼单,螃蟹是常见时令食物。
“可是有忌口。”
赵北平点一下头,然后又指了一处。
那行字在下方,他手指又遮住了大半,秦秋漪须得再弯下腰凑近了去看。看了两眼,也没看出笔墨纸砚有什么问题。
便道:“请将军明示。”
“这是个姑娘。”赵北平说。
“姑娘不可读书识字吗?”
赵北平眼睫微动,“可以。”
她身上的暖香游走,呼吸间都是她的香气。后面的单子看过去,再无问题。
等他翻完最后一本,秦秋漪也缓缓起了身,她说:“今日秦家闹事,我连累了府里。”
“你无事便好,只下回不可如此宽容。”
他冷戾的目光扫过春杏等人。
几人噤若寒蝉,树梢上的鸟儿都不敢发出声响,满院子寂静。
秦秋漪心知她们今日表现已算很好了,便轻轻拉一下赵北平搭在扶手上的袖子。
他抬眸,目光从她白皙的手指缓缓向上,对上她那双水润的眸子。
不自觉又移向嫣红的花瓣似的唇,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抿一下,傍晚的风似又热了起来,树梢上的鸟儿更是叽叽喳喳叫的人心神不稳。
他偏过头,“这几日身子可好些?”
“好了许多。”秦秋漪挥挥手,春杏几个就赶忙退下。她在石凳上坐下,礼单拨到一边,熟练地提起袖子。
赵北平闭上眼睛,手指按在她柔软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