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捷敏锐察觉明榆见到他有些不快，问起云娜时却隐隐有所期待。


    他不得不解释：“别误会，我在楼下等了一小时，以为你遇到危险才上来。”


    他支起僵硬的腿，从沙发上起来，“真的站麻了。”


    明榆歪了下头，好奇地问：“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云捷笑起来，开玩笑地调侃：“年纪不大，脾气挺大。”


    明榆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她脾气大，但她只是不喜欢贸然登堂入室的人。


    她不置可否，轻声询问：“你知道云娜在哪里吗？”


    云捷如实告知：“她在修筑第七座空中城池——海姆冥界，但我告诉她你的消息，她应该很快会回来。”


    明榆唇角翘起，两人边走边说。


    她其实和云娜交流不多，但灵魂之间的契合有时并不需要过多交流。


    明榆想起修筑城池的要求，“她成为联盟士兵了吗？”


    云捷露出苦涩笑容，“她可以成为联盟士兵，但她拒绝了军队邀请。她是作为雇佣异能者参与修筑城池的。”


    雇佣异能者的选拔要求比联盟士兵更高，也可以获得更高的报酬，但并非一份稳定工作。


    两人下了楼梯，空旷的前坪上，明榆望见几十米外的分类垃圾桶，不想耗费精力走过去，用异能将垃圾精准投入不可回收垃圾桶。


    手中垃圾重量极轻，平面世界的鼓点仅敲响一下，箭头刚举起便消失，仅仅用时0.7秒。


    明榆想着云娜为何拒绝加入军队的事情，丢完垃圾后突然意识到——装过头了。


    三心二意果然不是好习惯。


    云捷苦涩的笑容倏然消失，不可置信地望着明榆头上的身份芯片虚拟页面。


    每个人头上都有虚拟页面，但只有异能更强大的人能看见他人的，这意味着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看见的世界会像一个大型生存游戏。


    姓名：明榆。


    年龄：18岁。


    异能：移动。


    等级：F级。


    觉醒时间：2355年11月10日。


    最低级的异能之一，觉醒时间是昨天。


    每种异能都有极大的升级空间，而她在短时间内能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莫非她是个晚觉醒的天才？


    云捷迟疑地问：“这么快的移动速度，你怎么做到的？”


    明榆将手揣进冲锋衣口袋，手心捏成了尴尬的拳头，眉宇却是波澜不惊，“垃圾很轻，轻就会快。”


    云捷毫不吝啬夸奖，“你真的很聪明，一天就达到这种速度。”


    明榆很擅长发现他人的优点，礼尚往来夸赞，“谢谢，你的□□弹异能更厉害。”


    她之前注意到云捷使用的异能，在空气中有透明、球形的形态，速度极快。


    虽然他没有用多少力气推开指着她的剑，但攻击力肯定很可观。


    她默默地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云捷的身份芯片。


    云捷惊讶挑眉，“你是个干刑侦的好苗子。”


    沉稳、聪明、敏锐。他随手抛的异能都被她注意到。


    明榆疑心他在捧杀，道谢后问起关心的问题：“云娜为什么不想当士兵？”


    她分明记得，云娜之所以加入她之前的队伍，是因为云娜与队伍的目的地相同。


    云娜想要在路途中赚取更多物资，以便全力准备目的地阿斯嘉特的士兵选拔。


    阿斯嘉特具有“神国”的含义，是目前六座空中城市的中心城市，异能者联盟总部便矗立在这座城池。


    但当时二叔骗了她，队伍目的地并非阿斯嘉特，而是与阿斯嘉特背道而驰的米德加尔特。


    云娜在旅途第三个月才发现这场骗局。


    云捷的回答打断了明榆的思绪：“她之前和我约定好一起当士兵，但我的亲生妹妹、我唯一的亲人，因为她的救命恩人——就是你，她说她不想当士兵，她要在攒够物资后寻找你。”


    明榆眼睛睁大，仿佛被某种情绪击中，喉咙干涩到说不出话来。


    两人离别时没有添加任何联系方式，末世降临后原来的通讯网络几乎崩溃，不仅信号塔被毁坏，金钱的贬值也使工作人员纷纷离职。


    直到以高昂积分代替原本网费，部分通讯网络才被全力恢复。


    可明榆的手机早被她当作砖头砸向丧尸的头，当时奄奄一息的云娜似乎也没有活下来的信心。


    同一个生存队伍的队员还可以通过身份芯片联系，而云娜已经退出了队伍。


    两人无法联系。


    明榆在提出退队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云娜要去的阿斯嘉特。


    但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城市，聚集了最高级的变异种，她在脑海中最大程度的幻想，也不过是死在离阿斯嘉特最近的城池。


    因此，在米德加尔特遇到云捷时，明榆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两人已经快走出救助中心，云捷说出这番话后陷入沉默，他不满云娜抛弃了他，但他更无法想象云娜失去生命。


    他扭头向明榆表示感谢，却发现这个安静的小女孩在悄悄流泪。


    老实说，在看到这一幕时，他想起自己比明榆大十一岁，意识到两人之间可能有几条深深的代沟。


    但他感到更加神奇的是，能够躲过张贺审问与测谎仪审讯的心理素质，原来也会说哭就哭。


    他在心底给明榆的评价又加上两个词语：感性，以及缺爱。


    云捷扯开笑脸，“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橘帝也用尾巴给明榆擦眼泪，“费什么积分买水，就应该用你自己的眼泪洗澡！”


    明榆的眼泪被Judy逼回，“云捷，谢谢你告诉我云娜的消息，我就送你到这个门口——”


    她不需要云捷替云娜感谢她，只是想要知道云娜的消息。


    但云捷强势打断她，“求你接受我微薄的谢礼，不然我一个月都睡不好觉。”


    他说送她一身衣服并不是提醒见面，而是注意到她甚至没有末世必备的防护服。


    他立即从物资袋里取出一辆三轮车，“你或许不知道，你不仅救了云娜的命，而且救了我的命。”


    明榆疑惑地看着他，他坐上驾驶座，无奈叹气:“如果云娜离开了，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在他不容拒绝的邀请下，明榆不得不蹲进三轮车货箱。


    虽然三轮车看上去年岁久远，但由于越野车在前，她以为这也是联盟研发的交通工具。


    直到三轮车发动后“轰隆隆”作响，引起不少进出的人侧目时，她才发觉这是辆普通三轮，而她的位置十分引人注目。


    被侧门挡得严严实实的云捷还在多愁善感，他透过前窗玻璃望着人造日光无法覆盖、灰暗而模糊不清的真实天空，“你看这无论多努力都无济于事的日子，如果不是还有亲人在世，活着真没有什么意思。”


    明榆从物资袋里找出一顶帽子，遮住一半脸后木然点头，“是啊，全世界都死光就有意思。”


    云捷被她的话堵得上气不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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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突然想起她既没有亲人，又刚觉醒异能，语气好奇:“你为什么想要活着？”


    明榆靠着车头，不假思索说:“我生下来就有心脏病，除了我妈以外，人人都说我活不了，但我活到现在。对我来说，活一天赚一天。”


    “而且，我不喜欢的学不用上，我的心脏病有机会治愈，我想象的美人鱼成真，为什么不活着？谁知道还有多大的惊喜等着我呢。”


    明榆闭上眼睛，感受街道的风从耳边吹过，她垂至腰际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末世的空气里有咸腥味，或许是各物种变异所致，很像末世之前海风的味道。


    这样放松的时刻，对她来说很难得。


    云捷沉默良久，“你和云娜真是天生的好友。”


    明榆露出笑容，“是云娜给了我力量，所以你不用太破费。”


    云捷谈起另一个话题，“我一直认为云娜不会信任任何人，直到我在她口中听到你。我和云娜虽然是亲兄妹，但我被父母宠爱，而她是留守儿童。”


    明榆收起笑容，严肃地透过玻璃看他，“为什么？”


    “父母重男轻女，我是既得利益者。每当我们回家，云娜不与我们亲近。直到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小县城当警察，读高中的云娜才开口叫我哥哥。”


    “物种变异爆发那一晚，我去了另一个县城培训。我走了六个小时回到家，父母被丧尸攻击致死，我在一个铁皮行李箱发现了躲着的云娜。”


    “她说父母将她锁进去，然后便没有然后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母的爱，我以为她会精神崩溃，但最终崩溃的是我。”


    明榆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轻得如同风声:“为什么？”


    云捷已经将三轮车开进一条繁华的大道，两侧是世界各地的建筑，变异的观赏植物包住一些建筑，硕大的花朵里飞出发宣传单的无人机。


    由于城池修建时没有具体的建筑方案，每个建造者一味地从喜欢的地皮挖来漂亮的建筑，像末世前的基建小游戏，建得五花八门、乱七八糟，却有种乱无章法的美感。


    云捷的声音也变轻，“她比我晚觉醒异能，任何人都认为我在保护她，但实际上是她一次次阻止我轻生。她认准了目标就不会放弃，也是她一次次带领我去往安全区。”


    “我以为我能一直依赖这个比我小几岁的妹妹，直到她自己觉醒了异能，她告诉我，没有父母不会死，她从小就这么过来的。然后她与我分道扬镳，给我定下加入军队的目标，说我在她身边，永远适应不了末世。”


    “那时她砍只丧尸都费劲，我跟在她身后一个月，确保她一个人活得特别好，我应该感到开心，但我崩溃得大哭。”


    “我怀念过去，她永远向前。她一直是我们家最强大的人。”


    明榆嘴唇嗫嚅，她将帽子压低，“云娜在我之前的队伍受了很多委屈，你应该知道。”


    云捷将三轮车停在一间商铺前面，西装革履的、奶牛色与玳瑁色混合的猫咪异体兽脱下礼帽向他们敬礼。


    明榆顺着帽子抬高的视野，看见猫咪同色系毛毡做的可爱招牌——独家定制衣店。


    是旅途AI钱多多介绍过的好评如潮的衣店。


    云捷将三轮车收进物资袋，坦白地说:“我知道，所以你们队伍被丧尸围困时，我第二天才将消息告诉张贺。”


    明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我那时打算独自救你，但我第一次查看你们队伍人数时，你们每个人都活着；十几分钟后你们队伍只剩下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