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男子身子一僵。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个多嘴的婆子与少主走得太近，早已是计划中的绊脚石，少主迟迟不动手，他便准备代劳，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碍事的人，我自会处置。我的事也自有我的章法。”裴应见的声音陡然转寒，“我最不喜人多手多脚。今天这一刀，是给你个教训。”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令人心悸的笑意。


    “往后，离我远些，也离她远些。再让我发现你靠近，下一刀，便会是你的喉咙。”


    高大男子浑身剧震，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和心底的**，沉声道：“……是。”


    “滚吧。”


    得了这声命令，高大男子如蒙大赦。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一步，不敢再多言半句，狼狈地攀上院墙，翻身消失在夜色里。


    院内重又恢复了死寂。


    裴应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凝神细听，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夜风里最细微的声响。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邻家院里偶发的一声梦呓，还有那高大男子踩着瓦片远去的、越来越轻的脚步。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再也无迹可寻，他才缓缓转过身，重新走向陈婆婆那间黑漆漆的小屋。


    正要踏进去的时候，忽然——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从院门处响起。


    门外，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女声传来。


    “陈婆婆？您睡下了吗？”


    “婆婆？我是阿禾。我找不着王公子了，他今天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院门外的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笼罩着裴应见的森然杀意。


    他身形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柄刚擦拭干净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滑回袖中。


    指尖的冰冷触感犹在，可周身那股子拒人千里的寒冷杀气，却在听到那个名字时，被强行收敛得一干二净。


    她怎么来了？


    裴应见站在黑暗里，眉头紧锁。


    他回过神，才觉得自己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以“王之”的身份，去应那扇门。


    可是她已经在门外了。


    门外的阿禾没有听到回应，声音里的焦急更浓了些。


    “婆婆？您在家吗？您开开门啊！”


    她又用力拍了几下，那老旧的院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婆婆！”


    裴应见就站在门后，望着那扇禁闭的门。


    忽然，


    砰！


    竟是门外的阿禾等不及了，用力撞起了门。


    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裴应见心头一紧。


    砰！


    又是一下。


    再撞下去，邻居们也要被惊动了。


    找不到王之，阿禾本就着急，如今连陈婆婆也毫无动静，她更心焦。


    因为担心陈婆婆，于是她想也没想就撞起了门。


    谁知，就在她卯足了劲，准备撞第三下时，那扇门却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打开了。


    她收势不及，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栽去，却不曾想，竟撞进一个带着夜露凉意的怀抱。


    那怀抱并不宽厚，甚至有些清瘦，却坚实得不像话，撞得她鼻尖发酸。


    熟悉的、清冽的皂角香气混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阿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就着从云层后漏出的些许月光，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王之？”


    她愣愣地唤了一声，几乎以为是自己寻人寻得魔怔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找了他一下午，又找了一晚上。


    她甚至到处打听，找到了他租住的那个小院，但也没有人。


    “你……”阿禾从他怀里挣出来，站稳身子，心里的惊、喜、怒、怨一时全涌了上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应见垂着眼，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得愈发深沉，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吸进去。


    此刻，他已经完全是王之的模样，温润，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撞见后的局促。


    “我……有些话想同陈婆婆说。”他声音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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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怕吵到旁人，“话说完了，正准备回去了。”


    说着，似乎就想往外走。


    “回去？回哪里去？”阿禾一步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此刻似乎带着些怀疑，“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留下的钱袋是什么意思？还有，有什么话，非要三更半夜来同陈婆婆说？”


    一连串的质问。


    裴应见感觉到她语气里的那一丝怀疑，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心口微微一麻。


    他不能回答，任何一个问题都不能。


    他沉默了片刻，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自嘲似的弧度，语气也跟着凉了下来，隐隐发酸：


    “我们之间，本也算不得什么关系。在下不过一介过客，来去本是常事，何必劳烦姑娘这般挂心。”


    他侧过身，想从她身边绕过去。


    “我……”阿禾被他这话堵得心口一滞，正要反驳，他却已经迈开了步子。


    或许是走得太急，或许是夜色太暗，他身子一偏，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院墙的墙角上。


    “咚”的一声闷响。


    男人闷哼一声，猛地踉跄。


    阿禾心头那点刚升起的火气，被这声闷响撞得烟消云散。


    她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身形晃了晃，整个人朝着墙面倒下去。


    “小心！”


    她想也没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在他彻底摔倒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入手处，只觉得他身子绷得像块石头，还在微微发颤。


    “你怎么样？撞到哪了？”阿禾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伸手就想去探他额头。


    夜色太深，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拂在自己耳边，带着压抑的痛楚。


    “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发虚。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阿禾又急又气，这院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撞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她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三更半夜扰人清梦，扭头就朝屋里喊：


    “陈婆婆！您快出来一下，王先生他……”


    谁料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旁伸过来，快而准地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