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终于哭够了。


    她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


    精灵鬼怪等特殊生物都能更轻易地变化自己的外形，但他们大多时候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呈现给世人的容貌。


    这一容貌就与当下的他们息息相关。


    女鬼之前还陷在她死亡后的阴影中。她变为鬼，她的容貌就是她魂体觉醒后看到的自己的尸体的模样。


    此时的她，却是纤细袅娜的少女。


    女鬼愣愣抬起胳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莹润的手臂。


    她再拨弄了下她如乌云低垂的发。


    这是死之前的她的样子啊！


    没有镜子，她看不到她的脸，她都能肯定，现在的她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那碗面。


    原本清亮的面汤现在变成污浊粘稠的黑色液体，乍一看去好像刚刚从淤泥地中捞上来的大捧淤泥。其上的面条、菜叶、筷子等全都变成了扭曲的黑色不明物体。


    装面的碗也瞧着坑坑洼洼的，现在还飘着丝丝缕缕淡得快不能再被看见的白烟。


    再等一会儿，女鬼就怕这碗都要被腐蚀穿洞，让里面的脏东西流落到桌上。


    她一下子就手忙脚乱了。


    忽然出现这等变故，要她如何向店家解释？


    店家姑娘人好，对她这孤苦无依的女鬼都多有照顾，她现在却没有好好吃完店家姑娘送她的面，还将好端端的面，还有好端端的碗变成了这样子？


    女鬼慌得立刻站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一点尴尬红晕。


    “我、我……店家，我……”


    闻纹笑着端了一碗新的面过来，再伸手碰了碰那碗变成黑色不明物的面。


    新的面条冒着腾腾热气，显然是刚出锅。


    闻纹的手指才碰到旧的那碗面，就将里面的不明物连同面碗一起回收。


    反正系统能帮她处理垃圾，现在就全扔给系统处理！


    “刚才那碗面不能吃了，我再送你一碗。这面好吃吧？喜欢吃的话还有呢。大家相遇就是缘，你不用和我客气。”


    闻纹说着，抿唇一笑，又回眸看了看身后桌上的李桨川等人，再朝自顾自地烤鱼、自顾自地吃的铁娘子眨了眨眼。


    “再说了，你也没吃多少，她呀，才是大胃王。”


    铁娘子刚往嘴里塞了一小条小黄鱼，不好开口说话，只能鼓着腮帮子瞪闻纹，用眼神抗议。


    女鬼不由一笑，可想到自己此时的情况，又觉尴尬狼狈。


    她小声道：“姑娘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她话没说完，李冬鸣就嘴快接道：“唯有以身相许！哎哟，爹你打我干嘛？”


    李桨川没好气地再拍一下他。


    “胡说什么呢！以身相许是这样用的？”


    “戏文说书不全是这样吗？哎哟，爹，你还打我！”


    其他人都被逗笑了。


    一时间笑声不绝。


    女鬼面色微红。


    “我与店家姑娘都是女子，还阴阳相隔，怎可能以身相许？”


    这回轮到绯烟接话：“谁说阴阳相隔就不能以身相许啦！你现在也有了修成鬼仙的可能，你再修炼一些时日，魂体凝实，又能像那铁娘子般走在阳光下，你想与那个阳世人在一起就能与那个在一起呢，哪可能被区区阴阳所误？我辈修行中人，要找道侣，讲究的是能同心修道，齐登险境，大家是人是妖是鬼，又算什么？”


    女鬼张目结舌。


    她对上绯烟毫不相让的目光，唯有诺诺应声，再道：“我与店家姑娘都是女子，我若要报店家大恩，只能做牛做马了。”


    闻纹哑然失笑。


    “不过是一些吃食，算什么大恩？大家相遇就是朋友。我名闻纹，你呢？”


    女鬼神色微黯。


    “宋怡。我爹爹当初给我取名为怡，就是希望我一生快乐。”


    谁知造化不由人。


    她生前确实一直安乐，连死都不甚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家就倒霉地从船坠河，惨死河中。


    她死后才渐渐意识到是赵富堂恶人谋财害命，她孤苦地在河中受了那么多折磨。


    直到闻纹来这里开店烤鱼，香味飘出去，她才终于被香味吸引，来到这里。


    女鬼宋怡想起伤心事，却不知夜清松听到她姓名，便是神色微变。


    夜清松若非接连看到与宋长空有关的信息，他现在听到有人与宋长空同姓，也不会有多少动容。


    天底下姓宋的人多着去了！他难道每见到一个姓宋的，都要想起昔日好友？


    偏此时，他听得宋怡自曝姓名，就又牵动心事。


    夜清松不禁细细打量女鬼。


    外面已经天亮。


    木屋中光线柔和。


    女鬼魂体并非特别强壮，可此时能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不似受到阳光影响。


    恢复生前模样的她楚楚可怜，分明是闺阁弱女。


    夜清松心头长叹。


    他问：“宋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你要报答闻姑娘，只怕闻姑娘未必要留你在身边。”


    夜清松知道水族中的青鳞曾有追随闻纹之心，却被闻纹拒绝。


    闻纹现在留着铁娘子帮忙，也该只是在白木渡口营业的这段日子留着铁娘子，而不会将铁娘子带到下一个地方。


    宋怡想报答闻纹，怕也只有闻纹还在这里时，她能在闻纹店中打杂。


    闻纹也不需要宋怡如何报答。


    宋怡今后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会再被怨气影响，能安心修行正道，闻纹就开心了。


    宋怡听得夜清松问她，先看了看闻纹，见闻纹含笑点头，她才再看夜清松。


    她愣着，不知如何回答。


    闻纹忙打圆场。


    “好啦好啦，将来的事怎是这么仓促就决定的？宋怡，你快点吃面吧，趁热吃更好吃。”


    夜清松吐了一口气，也道：“对，你先吃面吧。”


    宋怡这才拿起筷子，吃起了面条。


    只是面条，并不能带给她太过强烈的感受。


    但再加上面条中的青菜，她就觉得暖暖的。


    纵然她魂体与尸身有感应，她能感知到自己尸身怎么被河水不断冲刷，冰冷僵硬，她现在都能感到暖意。


    那无声无息地化解掉她心中怨气，让她觉得赵富堂死了，她今后为自己而活就好，不要让父母在天之灵为她担忧就好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暖意。


    宋怡眼中又多了点打转的泪水。


    她还是希望至亲在身边，阖家团圆。


    但世事不由人。


    既然现在只剩她以鬼魂之身存在于世，她就好好过日子吧。


    宋怡逐渐坚定。


    她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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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面，不知闻纹何时从她桌边离开，又和夜清松凑到了一块，悄悄嘀咕着什么。


    夜清松有心将宋怡收为徒弟，将宋怡带在身边修行。


    宋怡死在水中，细分起来应属水鬼。夜清松修行的是水属性的功法，和宋怡属性相契。他身后还有龙宫，他有办法弄来适合宋怡修炼的功法，宋怡跟着他，未来可期。


    夜清松看到宋怡对闻纹格外感激，他怕自己开口和宋怡说收徒的事，宋怡还会犹豫，或者答应了，心中还不能真正安定，他就想让闻纹帮他说话。


    闻纹正要答应，绯烟又凑了过来，嘻嘻笑道：“我们万鬼门才是最适合鬼修的地方呢。宋怡妹妹加入我们万鬼门多好呀。你们龙宫中有多少水鬼？你能弄来功法，你还能弄来更多适合鬼修修炼的丹药？我们鬼修的法术可和你们的法术不大一样。”


    夜清松皱眉，又不知如何反驳绯烟。


    他难得想收徒，当然会尽力为徒弟保驾护航。绯烟说的那些东西，他也不见得弄不来。


    不过他没有万鬼门那么方便，也是实话。


    铁娘子忽地舍了烤鱼，闪身到了绯烟身旁，一把抓住绯烟，就要将绯烟拉走。


    “你又想诱拐小妹妹！我说绯烟，你们万鬼门也不缺人吧，你就犯得着天天拐骗别的鬼？”


    绯烟已将铁娘子的手甩开。


    她单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铁娘子呸道：“你当我绯烟是谁啦！我是随便见着一个鬼就喜欢的？若不是遇到我喜欢的鬼，我才懒得劝呢！”


    这话一出，绯烟与铁娘子面面相觑，竟是谁都没再开口。


    铁娘子先前嫌绯烟烦人，每次见到绯烟都要和绯烟唇枪舌剑，她还嫌绯烟贪吃，吃了她养的阴魂还要说养魂丹更好吃。


    绯烟现在这番话，却表明她是喜欢铁娘子，才会总想劝铁娘子也加入万鬼门？


    她一直将绯烟当敌人，哪想到绯烟有这心思？


    绯烟则万万想不到自己怎会突然间将真心话说了出来，一时尬在这里，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铁娘子。


    忽见铁娘子也学她叉腰，指着她。


    “我不管！你诱拐小妹妹就是不好！难不成天下的鬼都该到你们万鬼门去不成？总之我不许就是不许！”


    郭启方听得铁娘子前面的话，已忍不住猛咳嗽，要绯烟和铁娘子斗嘴时都注意一些，少将事情扯到他们整个万鬼门上。


    万鬼门只是千峦河附近的一个大门派，势力还远不如玉山河龙宫，只凭修炼方式与众不同，才占了一个独特生态位，外出行事还算方便，但他们哪有真的嚣张的本事！


    但再听铁娘子后面的话，郭启方就想叹气了。


    这两鬼，怕是没办法消停。


    他暗暗庆幸，好在铁娘子不愿意加入万鬼门，要不然他天天听绯烟和铁娘子斗，不知头疼得能否有专心修炼或炼丹的时候。


    绯烟果然被铁娘子那句话激怒，气呼呼道；“你又是谁？你不许能有用？”


    两鬼你一言我一语。


    吃面的宋怡端起碗，将面汤都喝干了。


    烤鱼放得凉了一些，但味道也还行。


    宋怡拆着鱼骨，吃着鱼肉，想着夜清松问她，将来有何打算。


    不能跟在店家身边做牛做马报答，那她做什么呢？她到何处去呢？


    店中的争吵似乎和她有关，可她也没办法轻易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