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飞鸟在日光下像把利刃，逐渐剖开了巨蟒的腹部，露出血白的肉骨。


    蛇妖的真身发出痛苦的呢喃，它顾不得继续用暗影攻击腹中的王隽了，转而从沉眠中乍然立起，一对竖瞳冒出火光，寻找送上门的猎物。


    但此时白天强光折射，蛇妖的视力受限，看不清离自己仅数米近的玄鸟。


    面对天敌的克制，玄鸟惊得动也不敢动，默默在心中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好在它又小又黑，成功融入巨蟒遍体的黑色里，蛇妖摇头晃脑地上下打探，愣是判断不出自己的位置。


    玄鸟不由得感叹自己恰到好处的保护色，忙用密语向身上瑟瑟发抖的人们传话。


    “你们千万别出声，也千万别动……”它盯着比自己还大的蛇瞳，默默咽了口唾沫。


    在大到遮天的巨蟒前，人类不过是群蚂蚁。


    没有谁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当然，也没有谁禁得住它好奇的一瞥。


    人们将脸埋在玄鸟羽间，生怕与巨蟒对视。


    果然，巨蟒没有感应到小频率颤动的人，转头咬向还想叮啄自己的银鸟，但银鸟虽然看不见，但也比白日视力弱的蛇妖更有优势。


    蛇妖伤口的血腥气味于它是再好不过的路标，银鸟不仅靠这点让蛇妖的攻击频频落空，还能趁着空隙，将尖喙戳进它的伤口。


    听到上方传来惨痛的嘶哈声，王隽庆幸蛇妖被分散了注意力，赶忙将女嫉体内的毒素全逼了出来。


    看到那双青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她才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


    接下来，该怎么出去呢？


    王隽正皱眉苦想着，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女妒呆呆地望着天空，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是姑获婆……是姑获婆来了……”


    她扑进王隽怀里，声音发颤：“姑获婆要来抓我们了！”


    王隽一惊：妖精们忌惮的姑获，竟然真的存在？


    她抬头望去，巨蟒和巨鸟纠缠打斗，你戳我咬，好不热闹。


    要知道自己成仙这么久，还从未以食物的视角看过妖魔互殴呢。


    不过这样也好，她们可以趁它们打起来的时候逃出去！


    王隽冲努力淡化存在感的玄鸟喊了一声：“玄鸟你牵制住它们，我们这就想办法上去！”


    “我……我么？”


    玄鸟看着比自己大不知多少倍的巨兽，两眼直发黑。


    可一想到身处险境的王隽，它心一横，飞绕到银鸟姑获刚才袭击巨蟒的位置，鸟喙和爪尖并用，狠狠插进了蛇妖的伤口。


    只见它泄愤似的刨去大块的血肉，口中还念念有词：“看见巨蛇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啦……”


    蛇妖剧烈地抖动起来，身体疼得扭曲变形，连带着胃中的王隽也跟着左摇右晃。


    在几番折腾下，蛇妖的胃袋泛起黄绿的液体，慢慢腐蚀了妖城的屋舍和残骸。王隽感到一股刺鼻的酸气充斥着自己的脑袋，令她眼目晕眩。


    她压下身体的不适，一手扛起还在昏迷的女嫉，一手抱住女妒挎在腰间，向蛇腹跑去。


    在玄鸟暴力的拆迁下，蛇妖伤口逐渐扩大，单薄的血肉隐隐露出骨架，与银鸟姑获的对抗也开始力不从心。


    蛇妖蜷缩身体想要护住伤口，姑获根本不给它机会，攻击越发猛烈。


    王隽见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近，靠着还没倒塌的塔楼，借力向上一跃，冲出蛇妖血肉的最后一层皮。


    玄鸟见她们浴血而出，扑腾着翅膀迎上去，泪花飞成两条。


    “呜呜呜……你以后不许这么冒险了。”玄鸟松口气，仍后怕不已。“既然都逃出来了，咱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王隽摇摇头，“那蛇妖断断不能留的，否则它还会继续残害无辜。”


    “你难道还想杀了那蛇妖？”玄鸟打住她的念头，“不说这俩妖怪互相牵制，肯定会打得两败俱伤。而且我看那鸟实力非同小可，蛇妖现在受伤了，根本斗不过它的，结果肯是个死。”


    “可要是咱们不尽快脱身，等姑获注意到我们，就不好走了！ ”


    见王隽还在犹豫，它急道：“别忘了这里还有手无寸铁的人们呢，你也要她们跟着你冒险吗？”


    降妖除魔和保护同胞同样重要，但如果要做出一个选择，她只能选择后者。


    王隽没再犹豫，点点头道：“我们走。”


    玄鸟拼命地扇动翅膀离开妖怪们打斗的战场，姑获似乎有所感应，向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发出声声哀鸣。


    在那一瞬间，王隽看到了它的眼泪。


    她的心口泛起异样的灼热，好像那滴滚烫的泪落进心里。


    王隽不由得地拿出怀中的五彩石，它看上去依旧平平无奇。可当自己将它放在掌心，靠近姑获所在的方向，石头内部透出淡淡的光芒。


    她大脑飞快运转起来，西王母说过这五彩石是给西海妖族的信物。


    莫非……这五彩石是那姑获鸟的信物？


    再次回头，她已经看不清姑获的样子了，可那滴泪却总在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


    一个念头忽然升起：有没有可能，那姑获鸟并不在她们的对立面呢？


    孩子们说姑获鸟会把她们叼走，也是妖精们为要挟她们而大肆宣扬的。


    他们口口声声说，姑获会在夜间带走人类和孩子们。


    如果它并非为了伤害，而是为救她们呢……


    “玄鸟停下——”


    “怎么了？！”


    玄鸟被她这声急喝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险些要从云间跌落下去。


    “我们必须得回去看看！”王隽坚定地说。


    玄鸟知道王隽并非是意气用事，听她语气决然，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二话不说调头而去。


    王隽神情严肃，默默攥紧了五彩石。


    这个猜想虽然大胆，但实在令自己在意。


    姑获鸟本无意再与蛇妖纠缠，可察觉到她们的气息归来后，黯淡的盲眼露出惊喜的光芒。


    它喜悦地叫了一声，不再恋战，转头而去。蛇妖终于找到机会，扭动的身体像绳索捆住了正要起飞的姑获。


    姑获每次痛苦的挣扎一次，蛇妖的身体缠得紧一分。


    眼看它在蛇妖的禁锢下窒息，情急之下，王隽将手里的武器扔了出去。


    “看刀——”


    玄鸟眯了眯眼睛，然后错愕地扭过头。


    “你把什么扔出去了……”


    王隽正忧虑武器是否能够命中，随口接了句：“匕首啊。”


    玄鸟张大了嘴巴，“你确定？”


    王隽看了看还在手里的匕首，脸色一白。


    她把五彩石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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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们目瞪口呆下，那巴掌大的石头已然成了空中流星，稳稳落在蛇妖的半身。


    蛇妖纳闷地抬头，似是好奇这天外来物。


    可下一秒，它眼白翻起，身形几乎维持不住平衡。姑获也逐渐清醒过来，轻松挣脱出身体的禁锢。


    而被击中的蛇妖昏昏摇晃，脑袋一垂，从云间跌落下去。


    “这就是蛇打七寸。”


    王隽为自己找补道：“要知道天上的流星砸下来，也是致命的陨石。”


    女嫉和女妒欢喜叫起来：“王隽姐姐好厉害！”


    玄鸟没拆穿她，从半空中替她接住了五彩石，抛给她。


    王隽现在有些后怕，要是她把这信物丢了，西王母准得大发雷霆。


    不过这石头威力不小，真叫她稀罕得不得了。


    她正看得欢喜呢，不想那蛇妖在身后露出一双凶目。


    姑获鸟感受到蛇妖的暗动，发出一声警鸣。


    王隽听到后，扭过头大惊失色：“你竟然还没死？！”


    蛇妖向她快速逼近，眼睛迸射出怒火。王隽下意识地将绑在手腕的石头砸了过去。


    五彩石像悠悠球，快准稳地砸到蛇妖的瞳孔，又乖乖地回到她的手里。


    看着蛇妖又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王隽擦了擦冷汗。


    这蛇妖简直像蟑螂一样，怎么也打不死。她甚至不敢想象，这蛇妖是不是有好几条命。


    她心一狠：管它呢！


    它要是有十条命，那就杀它十次！


    王隽握紧匕首，目光移到蛇妖的半身。听说蛇身七寸靠近心口，若是能一命击中，定能彻底杀了蛇妖。


    “你来帮帮我吧？”王隽向姑获鸟呼喊着，也不知它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姑获鸟依依不舍地从女嫉和女妒身边离开，对着王隽的方向轻叫了一声。


    “太好了，谢谢！”


    王隽和姑获互相配合，一个攻下，一个攻上。


    在她们的夹击中，蛇妖拼命闪躲，眼见王隽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它意识到小命不保，便脱壳而出，向着西方飞去。


    “还想跑？”


    王隽从玄鸟姑获身上借力，攀到蛇妖的身上。


    她高举起匕首，向蛇妖的心口处扎去，身后却响起一声：“刀下留情！”


    古往今来，劫法场的台词都没变。


    王隽装没听见，下手的速度更快，生怕这是哪个神仙菩萨的坐骑下凡造“劫难”又被保下来。


    可在刺入的瞬间，一片柳叶飞来抵住了刀刃，让她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王隽暗骂了一声，斜眼看去，原来是浮游仙子和一个小和尚匆匆驾云而来。


    浮游仙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没缺胳膊少腿，心里松了口气，又气不过她的擅作主张，怒骂道：“好你个王隽，胆子不小啊，竟连我也敢诓骗。”


    “你把我支使走，以为自己能单挑妖精是吗？我要回去告诉娘娘，你好大喜功，你……”


    王隽顾不得理会她“善意”的关心，冷冷盯着小和尚暗中施法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们仁善，见不得杀生。但这蛇妖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小和尚净心无奈地叹气：“这是误会。”


    王隽低笑一声，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死在我手里的妖魔，从来没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