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城前并排站好的女子们，有的像牵线的木偶，神情麻木，目中无光。有的在看到自己后，脸上流露惊诧或羞愤，把头扭向一边。


    王隽默默将视线从她们隆起的腹中移开，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种反应，对她们而言都是第二次伤害。


    “要怎样给她们解咒？”王隽冷冷地说，“你开个条件吧。”


    老妖白眉挑动，似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这群妇人做到这种地步。


    “你带不走她们的。”老妖嘿嘿笑着，“她们知道自己是回不到天上了，都死心塌地地为大王们诞育王子王女，怎么舍得丢下孩子们就走？”


    王隽咬牙发出一声嗤笑：“就一个破城破村，还整王室这一套？”


    老妖却不疾不徐道：“呵呵呵……那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仙沦落到这种地方，只怕比我们更加难受吧？”


    瞥到王隽默默攥紧的拳头后，他愈发得意了。


    九天玄女的徒儿也不过如此，竟然会因为那微不足道的怜悯而让自己陷入困境。


    这次他们算走运了。


    他阴森森地走到王隽面前，想看到她逐渐变得恐惧的样子。


    “本来你们是可以走的，可惜你害了三大王，所以注定要留下赎罪了。”


    老妖扬起下巴，拍了拍手，妖族手持兵器倾巢而出，将王隽和玄鸟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出我所料，你应该没有法力了。”老妖抚着花白的长须，面有得色。“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或许我们大王回来还能免你一死。”


    “否则……”他指了指黑压压的妖群，“我就把你赐给他们其中一个做妻子，让你生不如死。”


    王隽斜睨这群仍对自己心有畏惧的妖精们，毫不在意地笑着：“归根结底，你们就是群拐卖人口的贩子嘛。那么现在我也要收回方才的话了……”


    “你没有与我谈判的资格！”狠绝的话语和利刃同时插进老妖的心口，围观的妖精们惊呼一声，但没一个敢先上前去。


    “你会后悔的……”老妖白眼一翻，对着妖精们吐出几个字，“给我上啊……”


    王隽没等他开口，又在他心脏偏点的位置扎了一刀，那狠绝的眼神再次震住了妖精。


    想到三大王的下场，他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王隽心中冷笑。


    她早就看出来了，比起那些大王，这群妖精更听从与他们相处许久的老妖的话。


    这老妖以为自己不敢动他，还大摇大摆地凑上来，正好她能借这个机会杀一儆百了。


    “啊——”


    宫城前的女子们纷纷捂住了胸口，痛苦地倒在地上。


    老妖喉咙里挤出笑，“你看到了吧，只要我受伤，她们也会感到一样的痛苦。”


    “你这老妖，真够奸滑的。”


    王隽恨得牙痒痒，老妖趁机说道：“所以你……你赶快把我放了，否则……你杀我，就是杀她们……”


    听到身后隐忍痛苦的呻吟声，王隽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些妖精死不足惜，可这些女子是无辜的，她应该怎么办？


    玄鸟悄声道：“不能再犹豫了！”


    妖精们见自己迟迟没有动手，开始蠢蠢欲动了。如果她再不下定决心，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她闭上眼睛，暗暗下了决定。


    王隽将插着匕首的老妖拽到那些女子面前，将他押在地上。


    “相信你们都看到了，我能杀了那猪妖，自然也能杀了他们为你们报仇！”


    “可是……你们的性命现在他们手中，我下不了手。”王隽顿了顿，“如果你们愿意把生命和灵魂交给我，我定会带着你们离开这里。”


    女人们怔怔地盯着满城的血肉，还有眼前被踩在脚下的老妖，眼珠缓慢地动了动。


    她们不明白，要怎样把命交给另一个人。


    从身为受万民崇拜的仙女到沦落到妖族的阶下囚，她们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们曾引以为傲，长生不老的仙躯反倒成了对自己最大的诅咒。


    那些不足以致死的折磨和欺凌，在岁月里格外漫长，像是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紧紧缠绕着身心，令她们窒息。


    可在这座妖城里，死亡和自由同样珍贵，对于她们而言，还没有资格触碰。


    她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活着。


    她们要活着看那些色脸是如何变得狰狞扭曲的，她们要活着看腹中的妖孽是如何贪婪蚕食自己的，她们要看往日熟悉的面孔，是如何在面前重复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的下场的！


    但现在，有一个人却对她们说——“我会带你们离开”。


    她们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甚至夹杂着一丝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早点出现！为什么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你！


    王隽自然看清了她们眼中的不甘、愤怒和哀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面对她们的沉默，王隽没有催促，仍耐心地等待她们的选择。


    玄鸟眼见着妖精们都从身后围了上来，心急如焚道：“王隽，你还在等什么？！”


    王隽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们，她们低头沉默着，像是木偶般毫无反应。


    “呵呵呵……你还看不出来么？她们就是故意的。”


    被踩在地上的老妖努力将脸扭过来，嘲笑她道：“她们有意拖延时间，好让你也跟她们一样，否则……凭什么她们要受这样的苦，而你却不用？”


    女子们被说中心思，惊得下意识看向王隽。


    王隽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哦，我知道啊，那又怎样呢？我想救她们跟她们自怨自艾没什么关系。”


    “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为她们做到这步，要不你把我放了，我们好说好商量……”


    老妖话还没说完，又被踩了一脚。


    “不管是人是神还是妖，难免都有恶意。”


    王隽淡淡地回视道：“但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不在乎她们怎么想，我只看她们最后的决定。”


    话音刚落，不远处又响起近乎哀求的呼喊声：“王隽姐姐，小心啊——”


    王隽的目光越过重重妖群，望向被几个妖精拦在外围的女嫉和女妒，宽慰似的挥了挥手。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她目光坚定如初，郑重承诺道。“你们也不会。”


    面前的女子们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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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不住地发抖，她们几乎羞耻得无地自容。


    她们恨那阳光没有及时照在自己身上，又在天上格外刺眼地存在着。


    她们亦恨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为何当初不在妖魔攻打天界时便死在天上，也好保全一丝尊严。


    可后悔也为时已晚，她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眼前的女孩好好地活下去！


    “我们愿意把命给你……”


    话音未落，翻涌的黑潮吞没而来，在阵阵腥臭中，王隽灿然的笑容瞬间消失，原地只剩下几张错愕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生锈的枷锁落了几朵透明的花，在眼泪的再次浸润下，已是泪河一片。


    她们应该早点开口的，她们不应该因那一点不甘心而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可还是太晚了……


    这次，是她们亲手埋葬了最后的良心。


    地上泪水与血水交融，她们没有察觉到，伏在脚前的老妖早没了气息，随之倒地的，还有自己的身体。


    直至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她们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魂悄然脱离了肉身的枷锁。


    而眼前堆成尸山的妖精们死不瞑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吓了她们一跳。


    “这是……何处？”


    王隽小心措辞：“你们肉身被那老妖下了咒，我要想杀了老妖，你们也会跟着死，所以我就先把你们的灵魂放到自己的体内了。”


    她们没有察觉语气中的欣喜，不敢置信道：“所以，我们解脱了？”


    王隽轻轻道歉一声：“我用了你们曾被封印的法力杀了这群妖精，但这也意味着你们再也不能回到天界了。”


    “天界……天界有什么好的？”


    王隽看不到她们的正脸，却能感受她们话语中的凄然。


    “我们于天界不过是锦绣添花，在危难之时，不过是各顾各的生死罢了。”


    “但是你们最后还是决定帮我。”王隽一直紧绷的脸舒展开来，“你们和她们一样，都了不起。”


    王隽跨过尸山，笑着迎接正向自己飞奔而来的玄鸟，它身上探出两个满眼放光的小脑袋，恨不得马上来到自己身边。


    “王隽姐姐——”


    女嫉和女妒像是害怕再次被抛弃似的，紧紧抱住王隽不肯松手。


    “对不起，是我们骗了姐姐！当初长老说，只要让您进城留下，他就会选一家收留我们。”


    女嫉抬起婆娑泪眼，呜咽道：“我们只是想有个家……对不起对不起……”


    王隽轻抚她们的发丝，宽慰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要挟你们，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们。”


    她不能承诺给她们一个家，但一定能给她们找个好的去处。


    玄鸟看着王隽苍白的脸欲言又止，还是抿住嘴巴不提。


    她总是想要救所有人，准确地说，她总是想救那些想活下去的人。


    因为王隽说过，如果自己是她们其中一个，也会希望有谁救自己。


    即便，这点成为会被人拿捏的弱点。即便，那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玄鸟无言叹息：真是众所周知的最心软的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