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桃源 · 拾

作品:《三垣系辞

    姜玠自知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完成,自觉地爬上了副驾,关好车门车窗,并在短时间内不打算出去了。


    他继续留在外面对珠玉来说不仅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会徒增她的工作量。


    连续封闭的金属壳会使得车内相当于“法拉第笼”,只要不去触碰裸露的导电框架,就能保证人在外界有强大电流通过时,具有相对的安全性。


    这也是当时珠玉为什么非要坚持开车进来,还百般叮嘱了烟女在炸它们老巢的时候不用刻意关注他俩,只需要尽全力护住车身的缘故。


    人在累到一定的程度再加异常剧烈的运动后,是很难骤然放松下来的,可此时柔软的座椅成了松开紧绷神经和肌肉的钥匙,后背靠上的瞬间,他连坐姿都不想维持,肩膀也终于垮了下来,整个人脱力地朝后陷了进去。


    姜玠的四肢和头颅如同灌了铅,再也不想动弹一下,汹涌的疲惫和倦意席卷而来,惹得他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烟女听到动静,从香炉中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来,交叠着双臂趴在镂空的莲花纹路上,见姜玠无恙,心下清明,但还是开口确认了一句:“成了?”


    她确实是依据珠玉的要求躲起来了,点香一招却是先手。


    借由还是“姜玠”人形的时候,就已经点着了,正是当初在天辰身上试验过,迫使他说出“桃源”存在的香,后又经珠玉之手精进了不少,催人吐真言,不是人也照样催。


    这不是都吐了个干净么。


    毕竟只知道它们爱以极端手段残忍害人,却不知如何转化,现在明了了,自然就没再有后顾之忧。


    姜玠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抖着,被他攥成拳压在了衣角之下,视线追着窗外的珠玉,点着头应了一声。


    太真实了。


    在接到珠玉僵硬扭曲的身体时,她半点生命体征都没有了,他把那具没有生气的躯体抱在手上,在那一瞬间,以为真的要失去她了。


    还好,幸好。


    珠玉同他说要拖延足够久的时间,姜玠照做,却不知缘由,直到在他捧着珠玉的脸颊,心中空洞极了,连眼泪都哭干了的时候,小指触到的她下颌再往里一些的那块皮肤之下,突然就有了规律的起伏。


    姜玠的心狂跳起来,他仔细分辨着血管跳动的节律,等到那声音终于变得强劲有力起来时,珠玉的眉头似乎微弱地皱了一下。


    也就一下,等到再去看时又恢复了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模样,可他离得近,珠玉的气息微弱,带着凉意洒在他的手腕处,激得他浑身都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怕被它们察觉,姜玠低头佯装为她整理身上着装,手抚过她原本破如陶瓷碎片的胸腹时,探到了正在复位的骨头和皮肉。


    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手臂上的那道伤口才会好得如此快,所以天辰那时以陶俑人入梦引他察觉的场景,是在对今日之景作的预警?


    ***


    珠玉确实同他说了所有的事。


    一切重要或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统统讲给了他听。


    包括她为后续所作的谋划。


    她先是道了歉,为瞒着姜玠她其实并不会以列缺引雷电一事而道歉,但很快又解释了一句,她本来就不应该会。


    这种明明不会,还不会得理直气壮的缘故暂且按下不表,她说,画面中的信息能解释许多先前自相矛盾的点。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画面之中玄女的列缺只有一条,那么,前仆后继的相天师们手里列缺到底是哪里来的。


    玄女是神,神怜爱凡人,一如女娲造人,玄女取列缺粼粼金光,以光化形,分出了数条略小些的丝线,散落着分向人间。


    原本是好意,想着纵使不是本体,也能让被选中的相天师有能力自保且保护他人,却不成想被误以为是自己可以做得到颠覆一切的筹码。


    天家的保守派在察觉了这一桩事后,数次劝说无果,反被打上了不尊玄女的标签,这下彻底没了招,只得忍气吞声地决定将错就错。


    其次,命承白榆星盘之人丧命,群星便会陨落,对人间的破坏实在太大,那怎么办呢。


    在玄女还在世时,培养下一任玄女不就好了。


    因此是会有能同时存在多个玄女命相天师的情况。


    而苍郁镇壁画馆中落星的状况,或许就是它们在某一次的造势中,真的失手杀掉了某位,一旦世间再没有命格托举之时,才会发生此等状况。


    珠玉叹了口气:“天家这么多年,人丁已经很是稀少,到我这里是独苗了。所以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只为传递一件事,我不能出事。可唯有此险招方能活命,姜玠,你说过要帮我的。”


    周遭作为屏障的烟雾淡淡的,将头顶的灯光笼罩着,显得不是很真实,姜玠沉默着坐在她的对面,态度模糊,没有接她这一句。


    珠玉自顾把列缺取了出来。


    姜玠之前没有注意过,在这烟雾缭绕的环境中,才显出来它映得铺在地面的毛毯上条条道道,全是照出来的光影,他伸手摸了摸,那种形状不规则的光斑便跳跃着到了他的皮肤上,把手撤开时,就又掉落回了针织面料上去。


    珠玉伏低了去瞧,但凡眨眼眨得快些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光影也如同手里的列缺一样,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她定了定神,鱼叉捉鱼般闪电伸手,果然用列缺在这片浮动的光斑中逮住了一条并不显眼的细长金光提了起来。


    那道光被她拈在手里,橡皮泥一样搓来搓去,终于拉扯成了约莫一人高的长度。


    珠玉才松了口气,将一大一小的列缺重新种回了手腕里。


    可姜玠担心的并不是这种照葫芦画瓢,而是真正的列缺,作为玄女的法物,如何在珠玉的身上将其发挥出最佳的效果。


    这个过程对珠玉本身造成的风险,不可估量。


    因为珠玉看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人器合一。


    她已经是从小就被种下列缺了,与它磨合多年,打斗时反应和速度都能达到最佳,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普通的引雷电之法她之所以不会,是因为根本用不到。


    她的语气笃定不容置疑:“所以,姜玠,你要让我死。列缺会重塑我的筋骨,再重生之时,我即是神。”


    ***


    它们自知这是反扑的最后机会,极快地下了决心,集聚众人之力击穿了那层光幕后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姜玠还是不由自主地尽可能朝前倾去,紧张地唤了一声“阿玉”。


    他知道声音大概是传不过去的,可珠玉还是察觉到一般转过了头来,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神色却是舒展极了,微微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半侧的脸,他能看得到她在笑,对着他用放缓的速度,配合着夸张的表情说了什么。


    姜玠辨别出来了,她说的是,“放心”。


    它们尖锐的肢体带着强风如锥刺挥了过来,砸落在地时将石子铺就的地面都震起了一阵涟漪。


    有些被封埋的前人残骸被带了出来,珠玉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


    再打下去没有意义,她要速战速决,最好是一击毙命。


    它们漆黑的组织纠缠着交错撕扯,连珠玉掠过时的余温都没触碰到。


    她已跃至上方,身形翻转间踩上它们的“头顶”,那堆黑色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又再次跃起,手中列缺飞出,缠着块碎石以借力,将自己甩到了这圈莲花顶端的边缘。


    珠玉稳稳站定,向四周观望而去。


    这里同她设想的差不多,虽然顶端有口,外面是正常的天,可秃瓢又逃不出,就说明这牢狱要么是封死的,要么就是无边的。


    她现在已经站在了这里,目光所及之处还能瞧见周遭的风景,只是在这么一圈的范围之内,犹如一个看不到头的透明吸管,将这里围出了个摸得到边缘,却找不到出口的绝对封闭的牢笼。


    一端在天,那么另一端呢,在地心?


    两头到底连着什么,能让它们就甘心止步于此了?


    姜玠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和周身环绕的金色光芒,地面上那些数不尽密密麻麻的秃瓢们攀叠着、嘶吼着朝她站着的方向粘附在石壁表面涌了上去。


    也就在这时,珠玉有了动作,她一只手臂缓缓抬了起来,缠绕着列缺的指尖对准了苍穹。


    于是狂风骤起,似有团团云雾从高处压下,向着她手指的方向聚拢。


    头顶突然传来阵阵轰鸣,将那些嘶鸣生生盖了过去,仿若龙吟,沉闷的声响似乎将大地都搅动起来,姜玠只觉得身上的血都要沸起来了,他的唇都跟着在颤抖。


    是雷!


    它们才终于觉出来不对,这好像确实同以往的规格不同,但已行至此,退无可退了,踌躇之间又有颇具血性者带着头沿峭壁攀爬而上。


    那云层越压越低,姜玠已经能看得到有缭绕的水雾,将珠玉的头发携卷着吹起,终于,间或有刺目的光芒迸出,于云雾中翻滚,将天搅得愈发浑浊。


    声音愈发大了。


    有速度快的已经爬到边缘,化出獠牙利爪,朝珠玉扑杀过去。


    它近在咫尺,而珠玉的脸上并没出现什么过多的表情,只隐约还带着些怜悯。


    又是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浓重的雾气已经缠绕上珠玉的小臂,列缺金色光芒更甚,如鱼得水地深入云雾深处,藤缠树般将天雷缠绕起来。


    珠玉手掌急握成拳,蓄力向下猛地一扯。


    姜玠一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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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错觉,类似于这样庞大的东西,就算动得很快,离远了去看,画面总应该是缓慢的。


    但没有。


    那道极其宽长的亮光破空而来,轰得一声炸在地面之上,发出比炸药猛烈了千百倍的轰鸣声,震得他好像就要聋掉了。


    姜玠有些看不清珠玉和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却仍舍不得闭眼一瞬,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被光笼罩的那个身影,发出了此生最是畅快的笑。


    目光所及之处,黑云之中裹挟着的列缺,乘风借雷电之力将它们追杀着剿灭,整个空间中便都充斥着流窜的可见电流,又于湖面上映出电光交织而成的网来。


    它们被击中后疯狂地颤抖、炸裂,原本蚁群抱团求生的策略不再起效,意图作为保护外层的表皮一片片脱落,像漆黑的羽片在空中飞舞,不等喘息,列缺下一轮的追击立即就到,于是它们此起彼伏地发出着怪异的惨叫,然后四分五裂,变成一块块不再蠕动的焦黑残渣,坠落在地。


    姜玠头痛欲裂,这场景对感官的刺激实在太大,他几乎到了看不见听不到的程度,迫不得已撑着头去缓了片刻,等到再抬头看时,珠玉已经拉开了车门,变魔术一样好端端站在他的面前了。


    她手里还拿着列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凑近着去看他,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好,他好得不得了。


    姜玠呆愣了两秒,冲动地将她抱住,他的胳膊收得有些紧,紧到能感受得到她如常的心跳和呼吸,紧到珠玉面带不悦地挣脱开后捣了他一拳。


    真的很好啊,阿玉又是这么鲜活的一个人了。


    姜玠看到,在她的身后,有一片阳光从云缝隙中透了过来,均匀地撒到了秃瓢死去的残躯上。


    天亮了。


    阿玉果然说到做到。


    ***


    齐恩玩了个痛快,先前去过的地方,再看时没有初次见到的惊喜感,但从另一角度去欣赏,又有另样的美。


    只是这回就没那么幸运了,路上没拦到车。


    没车也没事,走路嘛,就当锻炼身体,于是他背着那个硕大无比的亮橘色背包,沿着那条路走去。


    淡季是会有人少车少的状况,但是看到的景也好啊,他摇头晃脑地走,一边盘算着下回再去个什么僻静点的地方爬山玩水去,可身后已经走过的一段路后头,在树林子里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些奇怪的声响。


    他心里一咯噔,这地方总不能有野猪黑熊吧。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呼救都没人能听见,他一边倒退着,一边盘算着背包里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救命。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了心来,这动静听着像是车响啊。


    有车好,有车他就有概率能搭车蹭一段路了!


    在原本没有路的树影略稀疏些的口子里,以一种极其莽撞的方式冲出来辆越野。


    车身有些眼熟,坐在里头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龇牙咧嘴的人也有些眼熟。


    齐恩嘿地乐出声来,碰着熟人了!


    他忙抬手打招呼:“诶!张小姐,风先生,是我啊,小齐!你们都去了哪……这是咋了啊?”


    那两人也显然看见他了,将车速减缓了停到了路边。


    齐恩本想问去哪里玩了,待车开得越来越近,就瞧到了车身上明显的剐蹭,话到嘴边才改了口。


    开车的还是“张思源”,她笑着挥手让他上车,乐呵呵道:“我把车开沟里了,小事。”


    后头还是塞了很多东西,齐恩道着谢坐在了老位置上。


    再一抬头,这能叫小事吗!


    两人已经换过身衣服,看样子也洗过澡了,只是驾驶座上这位看着莫名兴高采烈的女士还好,旁边坐着的那位,胳膊上、脸上,但凡裸露出来的地方都能或多或少看到伤口和撞到的痕迹。


    这哥们又舍身救美了?


    齐恩犹豫着又开口道:“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下医院啊?”


    “风辛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无所谓道:“没事,小打小闹,不用管。”


    珠玉憋着笑看过去,旧话重提:“你真不去百魔洞坐坐啊?”


    姜玠在给她剥着压缩饼干的包装,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听不出情绪地回绝:“不去。”


    珠玉嘿嘿一乐,又从后视镜里看向齐恩:“徒步是好玩,小齐啊,你啥时候再去、再有什么好地方给我们分享一下呗,咱到时候一起啊。”


    齐恩干笑两声,见她没有真的要联系方式的意思,估摸着只是客套话罢了,才应和了两句。


    他可不想跟这两人一块。


    这是什么玩法啊,每回都这么伤筋动骨地回去,真跟着他们一起,他还能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