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雾域外


    宁姝言终于体会到了。


    和传闻的一样，进入雾域的一瞬间，呼吸停滞，五感剥夺。


    她刚刚在雾域前面停下，自然不是为了嘲讽自己的对手，而是剧烈运动后呼吸变快，身体对氧气的消耗也会变大，要想在雾域里待的更久一点，她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先尽可能平静下来。


    宁姝言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等在入口不远处，幸运的是，那三个人并没有进来。


    她不确定以他们的智商会不会在外面守株待兔，也不敢赌这个可能性，所以在感觉身体储存的氧气快消耗完时，她摸索着往旁边走去。


    她刚刚进来时就观察过，这片雾覆盖的位置是一个半圆形，她进入的位置正好是半圆形的顶端，如果她的推论没错，那往这个方向沿着半圆形的半径往前走，它就可以从另一个位置出来，那里有个大石头，可以避开外面可能在守株待兔的三人。


    但可惜，事实证明，雾域之所以可怕，就是可怕在它的无法预测。


    在确定自己方位没有错，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边缘后，宁姝言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氧气已经消耗完了。


    即便宁姝言再怎么控制，也阻挡不了这件事。大脑的晕眩感越来越重，眼前倒是终于有了点金光——


    哦，这大概就是眼冒金星吧。


    宁姝言在晕死前，苦中作乐地想。


    ……


    “你疯了？！你要把她带回村子？你会被村长杀了的。”


    “别乱说，村长才不会杀人。”


    “好吧，但你真的不能这么做。她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找东西吃吗？你把她丢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边有很多野兽，她会被吃掉的。”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她是我救出来的，我得确保她安全才行。”


    “你忘了之前昆顿的事了吗？这些外来者有多可怕，你不知道？要是知道你带回来一个外来者，约翰再也不会和你玩了。”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外来者都是白眼狼。”


    在清醒之前先传入脑子里的是两个孩子争吵的声音。


    宁姝言捂着有些混沌的大脑坐起身，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草地上，她的面前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男一女，正在争论着什么。


    她的身后便是深灰色的雾。


    见她醒了，圆脸的少女走上前来，友善道：“你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宁姝言揉了揉有些晕眩的头：“还好…是你们救了我吗？”


    “对。我们看你晕倒了，就把你带到这来了。”


    她是在雾域里晕倒的，莫非晕死过去后，雾域把她传送了出来？


    宁姝言对两人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不过我想问一下，我晕倒在哪里？”


    如果雾域真的会把晕死的人传送到安全的地方，那这可真是一个大发现。


    “额，就普通地方。”


    但少女的回应却似乎隐瞒了什么信息。


    宁姝言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没有再追问，只是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谢谢你。”


    少女连忙摆手：“不客气，举手之劳。”


    另一边的少年却撇撇嘴，拆穿了朋友的善意谎言：“才不是呢。为了把你搬出来，我们费了可大功夫。”


    圆脸少女瞪了他一眼，有些尴尬。


    宁姝言注意到，他用的词是“搬出来”。


    她晕倒在哪里，为什么要被搬出来？


    但宁姝言有预感，这个问题问出来可能并不会得到解答，于是道：“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不过很抱歉，我现在身无分文，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想做点什么回报你们。”


    少年继续撇嘴道：“别，别回报了。你赶紧走，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圆脸少女又瞪了他一下：“说了这边都是野兽，你让她一个人走，能走到哪里去？”


    少年道：“那也不能带她回村子吧。”


    “怎么不可以？”


    “好吧，随便你。反正我已经劝过了，到时候村长和牛姨发起脾气来，可跟我没关系。”


    少年说完便向前走去，圆脸少女对宁姝言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那个…你要不跟着我一起回村子吧？就像我刚才说的，这边都是野兽，很不安全。”


    宁姝言道：“可我看刚刚那位弟弟说的…我跟着你们回去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圆脸少女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定道：“没事的，相信我。我会帮你说服大家的。”


    能有一个去处，自然比流落荒郊野岭要好。宁姝言此刻也只能厚着脸皮，跟着两个看起来也不太像人口贩子的孩子往她们口中的“村子”走去。


    少年走在最前面，一幅不太想搭理宁姝言的样子。圆脸少女则十分友好地与宁姝言闲聊：“我叫玛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姝言。”


    玛莎有些好奇地问宁姝言：“你为什么会进雾域？”


    这两个孩子实在是不太擅长掩藏秘密。


    宁姝言问她自己晕倒在哪里，她说自己晕倒在“普通地方”，可现在却问自己为什么进雾域。再结合少年说的自己是被“搬出来”的，宁姝言猜测，这两个孩子大概率是从雾域里将自己搬出来的。


    那么她们想要掩藏的秘密，就基本可以确定了：她们有什么可以在雾域中保持呼吸和五感正常运行的方式。


    再根据昏迷时依稀听到的“村子很抗拒外来者”“外来者是白眼狼”，宁姝言推测，这个秘密可能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秘密，而是整个村子的秘密。曾经有外来者利用他们的秘密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以至于整个村子对外来者有些抗拒。


    玛莎不知道仅仅三两句话的功夫，自己和少年极力想要掩盖的事情已经被宁姝言猜了七七八八。


    她只是感觉对面的姐姐很是可怜，哪怕是笑着的，却难掩忧愁：“我得罪了一些人，他们想要伤害我……我迫不得已逃进了雾域。说真的，我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真的谢谢你们……”


    她的真诚感谢让玛莎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道：“不用不用。”


    少年在前面翻了个白眼，显然很不想听这种无聊的闲话：“快点了！磨磨蹭蹭的，天都黑了！我不等你们了，走了。”


    说着，他加快了脚步，直接将两人甩在了身后。


    玛莎快走两步想追上他，见他实在走太快，只能放弃，转头对着宁姝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这个人是这样的，你别介意，但他人真的很好的。”


    宁姝言点点头：“明白的，谢谢你们。是我拖累你了，抱歉。”


    宁姝言不太擅长走这种路，即便很努力地加快速度，但比起玛莎和少年还是慢了不少。她们如履平地一般，比宁姝言走普通的路还快。


    玛莎赶紧摆摆手：“别这么说，没事的。”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光代替日光洒向大地。


    宁姝言记得自己进雾域前天才刚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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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起来，可此时却又要进入天黑了。


    这有两种可能：一，她在雾域里待了很长时间；二，索尔特世界也存在“时差”，她被雾域“传送”到了一个时差不同的地方。


    她对雾域的了解太少，没办法准确推断。而她一直饥饿的肚子也无法判断出此刻是“很饿”还是“更饿”。


    总之就是饿。


    玛莎大概也发现了她的窘迫，从兜里给她掏出来一个麦饼。


    比莎伦的手艺好得多，宁姝言吃得很开心。


    那个少年似乎是真在生玛莎的气，走着走着就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随着天色变黑，蚊虫也多了起来。见宁姝言不停用手驱赶着虫子，玛莎给她递来了一个香包：“给，驱蚊的。”


    宁姝言接过香包，好奇地打量起来。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香包竟然真的有用，刚拿到手里没多久，那些烦人的蚊虫便都抛开了。


    宁姝言有些惊喜：“这真是个好东西。”


    玛莎颇有些自豪：“这是我自己配的！”


    她的夜视能力似乎不错，即便是黑灯瞎火的丛林，她也总能找到正确的路，甚至还有闲心跟宁姝言聊起了月亮：“你知道月亮有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玛莎道：“很久以前，夜晚的大地一片漆黑，一位魔法师认为，人类在夜晚也需要光明，于是自愿化身为萤火，在深夜普照大地。这就是月亮的由来。”


    人们在不了解一些事物背后运行的原理时，总会为他们创造一个浪漫的故事，哪个世界都不例外。


    宁姝言笑了笑，道：“我第一次听说呢，真是一个浪漫又凄美的故事。”


    她刚想随口问问太阳有没有类似的浪漫故事，心底却陡然出现了奇怪的感觉。


    这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玛莎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宁姝言？怎么了？”


    宁姝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


    但她对这个地方不太熟悉，她停下来慢慢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种不对劲的缘由是什么。


    太安静了。


    刚刚一路走来，她听到了很多声音，可越靠近这边，却发现无论是食草动物啃食草木的声音，还是食肉动物睡着后的轻微呼噜声，甚至是虫子在月光下鸣叫的声音，全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她和玛莎的脚步声。


    她不确定这种情况是不是因为村子的特殊。但如果这个这个村子这么诡异，她可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要跟着玛莎进村了。


    于是她问道：“玛莎，你觉不觉得，周围有点太安静了？”


    玛莎眨了眨眼，才恍然道：“好像是的！今天怎么会这么安静！？”


    玛莎困惑的表情不似作假，那也就是说，这对于玛莎来讲，也是特殊情况。


    现在唯一有的声音，只有风声。


    宁姝言轻轻嗅了嗅风里裹挟着传来的味道，顺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去。


    而后，她停在了一片草丛之前，试探着掀开了它们。


    那里正躺着一具尸体。


    血液从尸体的脖子里留出，浸入了土地，还是湿的。尸体的双眼大睁着，还能从里面看到不可置信。


    跟在宁姝言身后的玛莎想要尖叫，但宁姝言很快捂住了她的唇，拉着她藏进了草丛里。


    玛莎的眼泪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宁姝言能感觉得到，她的手掌心中，玛莎颤-抖的唇。


    那是刚刚那个少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