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现在公社里来人问了，吴国兴自然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他只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闹得太难看了。


    “闭嘴，啥话都敢往外秃噜，赶紧把你那些反动思想收起来，现在是新社会了，可不兴那一套了。”吴国兴连忙对着杨家老两口呵斥道。


    说多错多，杨家之前可没少仗着自己死去的二儿子在大队里横着走。


    杨老太想为自己辩驳，就被吴大队长瞪了回去，她又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到底是大队长，她还是不敢把人得罪透的。


    而且她莫名有种感觉，不管自己说啥，这个女干部都要往她头上扣帽子。


    与其这样，她干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着道，“我的儿啊，你快看看吧，你死了，留给娘的钱，都要被人说三道四的啊，娘也不活了。”


    “吴大队长！你们大队的社员这是要将反动思想进行到底吗？人都已经去世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周苋没理会那老太太，直接喊吴大队长。


    “闭嘴，我让你闭嘴没听见吗？”吴国兴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边刚说她反动，这老太太倒好，哭天抹泪的喊自己死去的儿子。


    她想干啥？她到底想干啥？


    这时周苋又给杨红妹使了个眼色，红妹冲着大队长的方向跑过去，到跟前的时候扑通一跪，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大队长伯伯，我求求您帮帮我吧，我也想上学，我想读书识字，可是奶说家里的钱都被我花完了，没钱给我上学。现在的家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大伯三叔借我的，没有供我上学，我求求您给做个见证，我可以给大伯三叔他们打借条的，等我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他们的。”


    看到杨红妹跪下的时候，大队长心跳都加速了。手比脑子先动作，一把将孩子拽了起来。


    上手才发觉，这孩子胳膊太细了，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孩子胳膊给拽折了，浑身更是轻飘飘的。


    他都来不及感叹，连忙说道，“你放心吧，伯伯肯定给你作主。”


    不做主也不行了，这孩子上来就给他磕了一个，公社的干部都在这里看着呢。


    周苋看着杨红妹，心里有些诧异，她刚才进门的时候，跟红妹说，到时候给她一个眼神，她就开始哭，把自己在公社说得话再说一遍。


    没想到红妹还自己发挥了一下，这下吴大队长要是再不主持公道，他这个大队长就别想干了。


    周苋不同情他，大队长在大队的权利还是挺大的，但凡他愿意管一管，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信这大队长真不知道红妹在大队的处境。


    迫害妇女儿童的事情，也不全然是妇联主任管的，就这情况，大队长要想管，说句话绝对比妇联主任管用。


    倒是红妹这孩子还是挺机灵的，没白活一世，终于知道张嘴了。


    有啥委屈就说出来，虽说杨家的事情大家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可主要还是杨家人的宣传，也有些人就认定杨红妹又懒又馋，花光他爸赔偿金，也不是杨家人不给她做新衣服，是杨红妹自己不爱干净，糟蹋东西。


    对于这样的人，解释是没有用的。


    即便有人知道真相如何，可谁会为了她去得罪杨家人。


    没人帮她，她自己又不开口，久而久之，这不就没什么说话的份儿了。


    现在这一闹，把事情都摊开来了，信不信不重要，就是要闹大了。


    直接把杨家两兄弟侵占死去兄弟赔偿金的事情闹出来了，还虐待杨红妹，拿她爸的赔偿金花，却说是借给她的，还让她以后还回来。


    但凡有点良心的都听不下去，外面瞧热闹的人以前是背后说道，现在直接对着杨家当面指指点点。


    “吴大队长，说句心里话，让你来处理这件事情，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你之前都没管，现在说这话，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敷衍我。”周苋看着吴大队长，面无表情的说道。


    说着，周苋回头看向两位民兵同志，“两位同志，把杨连文带走吧，回去好好问问，除了侵吞杨连胜同志的赔偿金，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该问的也问完了，周苋也做了记录，回去后要交给领导看的。


    且不说还有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了，杨家人也亲口承认过这事。


    民兵同志对着周苋点了点头，他们本来就是何书记调过来抓人的，这会儿也不磨叽，直接走过去，一左一右的按住了杨连文的胳膊。


    杨连文也慌神了，大嫂只说有人找他，可没说是来抓他的。他拼命挣脱了民兵同志，抬脚就往门外跑去，还没跑两步，就感觉腰上一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可身上痛得他根本就爬不起来了，民兵同志赶紧冲过去按住他，拿着带过来的绳子把他给捆得结结实实的。


    杨老太见状，心疼的不得了，当即哀嚎一声，立马就要扑过去，“我的儿啊。”


    “老太太，之前桃花大队有个女知青诬陷别人，被抓的时候一个喜欢她的男知青为了她反抗民兵同志，现在两个人都在劳改农场待着呢，你也要陪你儿子去劳改农场吗？”


    杨老太似乎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声音戛然而止，迈出去的脚步，一时间收也不是，迈也不是。


    虽然她最疼老三，可是让她去劳改农场，她也吃不了那苦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民兵同志把杨连文一扯，让他站了起来，“老实点儿，敢跑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杨连文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他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莫名奇妙的就飞出去了。


    只有其他人看得分明，杨连文跑得时候，路过周苋身边，被她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个女干事，可真是了不得。


    李春柳怕连累到自己，也没敢出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男人被民兵带出了院子，缩着脖子躲远了点儿，生怕连累到自己。


    “对了，杨连武同志的工资呢？”周苋刚要踏出院门，突然又转身问道。


    “你想干啥？”杨连武媳妇儿张小环。一脸戒备的看着周苋。


    “这些年有没有给过红妹？”


    “我男人赚的钱，为啥要给她？”张小环不服气的开口道。


    “李干事，民兵同志，你们听到了吧？”


    “听到了，回去就跟我大舅说，这人拿着亲弟弟用命换来的工作，拿着工资一分钱都不给侄女，还把这个工作给他干啥，这样的人，不配去厂子里上班，就该被开除。”


    “不能开除，不能开除啊。”杨老太顿时急了，连忙说道。


    家里出个工人可不容易啊。


    这老三都被抓了，要是老大工作再丢了，这个家得散了。


    “你以为你大舅是谁啊？说开除就开除，难不成他还是厂长不成？”杨家大媳妇目光不善的看着李干事。


    “她大舅是咱们公社的何书记。”吴国兴心如死灰的说道。


    李干事自然是瞪了回去，“我看不仅要把他开除，还应该把你们这些人送去劳改，一个个的欺人太甚，连吃带拿的，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听说李干事大舅是何书记，杨家人顿时就怂了。


    杨老太试图垂死挣扎道，“同志，有事好商量，不就是念书嘛，我们送赔钱……红妹去上学，您看成不？”


    “你不是没钱吗？咋，让红妹找她那个当工人的大伯借啊，还是找她那个盖了新房的三叔借啊？”李干事阴阳怪气的看着老太太说道。


    “有，老二的赔偿金还剩一些呢，够红妹上学用的。再不行，他大伯还拿工资呢，那是红妹她爸拿命换来的，供红妹上学也是应该的。”杨老头连忙开口道。


    虽然不舍得那些钱，可比起老大的前途，出点儿钱不算什么。


    “那红妹还住这儿？”周苋指着柴房说道。


    “哪能啊，这样，让红妹去和老三家的丫头挤挤去。红妹，把你东西搬到红丫那屋子去。”杨老头对着红妹说道，看着她的目光还带着警告，示意她见好就收。


    杨红妹都重来一世了，哪能不知道家里人什么德行。


    她爷平日里看着什么事都让她奶作主，但是大事上，都是他说了算。


    老头子最看重大儿子，老太婆最疼小儿子，那个工作，当初差点就被三叔拿走了，最后是这个老头子一句话，把工作给了大伯。


    她都跑到公社去告状了，再被这老头子威胁，那现在做的所有事，不是都前功尽弃了，顶着杨老头威胁的目光，杨红妹直接摇头，“爷，我还是睡这里吧，红丫妹妹总说我身上臭，我睡她那里，她知道会把打死我。”


    杨老头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敢发火，只是面色更加阴沉了。


    “磨蹭干啥，你家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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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屋子，一间都腾不出来？让那几个丫头小子挤挤去，那房子咋说都是红妹爹的命换来的，她住一间能咋样。”吴大队长这会儿只想把周苋和李玲玲这两位干事赶紧送走。


    杨老太自然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孙子，只能咬牙道，“老三家的，把你家丫头的东西收拾出来，和老大家的丫头去挤一挤。”


    李春柳嘴巴动了动，被婆婆瞪了一眼后，只能去收拾东西。


    红妹抱着自己的被子去了新的房间。


    三房就杨红丫一个闺女，所以她是一个人住的，里头收拾的很好，她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屋子。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周苋她们提出要走的时候，杨家一家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舍不得老三，可也不想让自己和老三一块儿去劳改。


    而且老大还在公社呢，他们还是有指望的。


    周苋自然也没好心告诉他们，杨家老大已经被纪主任带人抓了。


    “吴大队长，今天就到这里，红妹这里，就麻烦你和妇联同志多看顾着点儿。别等我和李干事一出大队，又变回原样了，别做那些自欺欺人的事情。这事情还没结束呢，何书记那边也在等着结果，我们会如实汇报的。”


    “哎哎，好，没问题，红妹是烈士子女，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吴国兴现在只想把他们几个人赶快送走。


    杨红妹那边也是要照看的，都被何书记知道了，他要是再没有作为，这个大队长也别想干了。


    这话周苋也就随便听一下，真有作为也不会现在才管。


    她又道，“明天我们会再来的。”


    “还来？”杨老太听说她们还要再来，不由拔高了声音。


    吴国兴转头瞪了她一眼。


    周苋笑道，“当然得来，侵占兄弟抚恤金的事情还没解决，还有那个工作的事情，也得处理了，这么不清不楚下去，都被人当做理所当然的了。对了，明儿个咱们公社的妇联主任也会过来。”


    说着，周苋就带着李干事回去了。


    因为要带着杨连文，她们没骑车，推着自行车和两位民兵同志一块儿走回去的。


    那杨连文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周苋把自行车给李干事，让她帮忙推着，自己从路边捡了跟小树枝戳着杨连文身上被她踹的地方。


    她问什么，杨连文说什么。


    气得李玲玲都想踹他了，她指着杨连文怒道，“你们也太不是人了，就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她回去一定要跟大舅好好说说，还有那个杨连武，也要把他开除了，这样的人不配当工人。


    李玲玲忍不住就担忧起来了，“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真的不会欺负红妹吗？要不我们回去把她带回来吧，她可以先住我家。”


    “暂时不会。”


    “红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他们刚才都没提呢，咱们管得了她一时，管得了她一世吗？”李玲玲越想越担心


    “所以刚才我才让他们大队长多看顾，杨家人也不敢惹吴大队长生气。”周苋道。


    “那要是他们关起门来把红妹打一顿，让她不许说出去，就算是大队长也没办法，她一个人，抵挡得了一家子人吗？”


    李玲玲顿了一下，“现在红妹不会在挨打吧？”


    “不会。”周苋摇头，走之前周苋说明天过去，而且她们这边刚抓了人，杨家人暂时不敢对红妹动手。


    但骂骂咧咧，或者指桑骂槐估计少不了了。


    这些周苋没和李干事说，她动作快了点，好回去和纪主任她们汇合。


    她把在杨花大队的事情记录在本子上，还有杨连文知道的那些事情也都记了下来，直接把本子给了纪主任看。


    那些都是原原本本的话记录下来的，可没掺一点儿假。


    纪主任看得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群混账东西。”


    踩着自家兄弟的命，还虐待人家的闺女，简直不是人。


    “纪主任，我们当时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所以我就和李干事，让他们的大队长做见证，给红妹腾了个房间出来，那家人也答应供红妹上学。”


    李干事也跟着点头，毕竟她今天也是干了一回实事。她也知道，纪主任经常会说她是吃干饭的，她这心里也难受啊，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但这回可不一样，她也是实打实帮了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