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都戒不掉

作品:《燃灯[缉毒]

    现在想来,那一声,是他人生走上另一条令他往后时刻追悔莫及、深陷泥沼、更难以回头的路的……起点。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虚影出现在了当时的场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大喊着尖叫着咆哮着怒吼着——“跑”“快跑”“赶紧跑”,但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的手都会直直穿过梦境里的郑良的身躯,眼看一切重演。


    没有用,从来都没有用。


    火锅店里人声嘈杂,熙熙攘攘,十六岁的郑良狼狈无措地站在原地,扭捏拮据。


    花衬衫用手指点着他,哈哈一笑:


    “看看,不认识了是不是,我,你祥哥,阿祥,孙善祥,你小时候还来我家吃过饭呢,还说我妈的手艺是最好的,要是她儿子就好了,你那时候可喜欢跟我玩儿,现在想起来没,弟弟?”


    他那桌的同伴也哄笑成一片:“阿祥/祥哥,你小兄弟啊?”


    “是啰。”


    郑良想起来了,他乡遇故知,分外亲切,他面上刚浮现出一丝喜色,还未展露三分就瞟到了自己满是油污水渍的袖口,再看看孙善祥一身时髦靓丽的行头,有些窘迫,方才重逢的喜悦一下子冲淡了不少。


    “祥,祥哥。”


    他讷讷道。


    “欸,我就说嘛,不能不认识我不是,来啊阿良一起坐着吃点儿,咱说会话,哥哥请客。”


    孙善祥笑着揽过他的肩去拽他手里的抹布,乍一下,没拽动。


    “那个哥,我,我还要工作呢,走不开,你们吃好喝好。”


    说完嗖溜一下没了人。


    留下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阿祥啊,你这小兄弟不给你面子啰。"


    “祥哥,要不要……”


    “要什么要,一天天的火气太旺。”


    孙善祥按下一个小伙子的手,脸上还是笑着的:


    “人孩子要工作,没听见刚说了嘛,来来来,吃吃吃,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谁知过了一会儿,刚才消失的没影的郑良又搬了一筐啤酒过来,放他们桌子边,甚至还细心地挑了个最方便拿取也不挡路的位置。


    他有点儿微喘气,脸也红扑扑的,带着少年人的健康与朝气。


    郑良腼腆一笑,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眼睛里青涩又真诚:“请哥喝的,不过我真的得去工作了。”


    孙善祥和他的同伴们都愣了一下,人又走了。


    虽然对旁人算不上什么,但买了这酒后郑良兜里就只剩24块5毛,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一个礼拜,剩下的日子可能就要天天啃干馒头了。


    那就啃呗。


    祥哥和阿姨在他小时候曾对他好过,既然碰上了力所能及的表示还是应该的。


    爷爷的话,人穷,不能穷心气。


    短暂的怔神后场面又变得十分热络起来,闹嚷成一片,孙善祥显得十分高兴,和身边人勾肩搭背的,连说带笑:


    “看看,还是我小兄弟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人不错哦。”


    “喝起来,喝起来。”


    ……


    但有时候,现实血淋淋残酷地就放在那儿,人要实实在在地过活,温饱面前什么尊严原则都是个屁,放了都没人听还污染空气,想要求个心气,真的很难……


    “对不起,老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


    郑良的腰快弯了九十度,头恨不得杵到地上。


    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他的房租已经拖欠两个月了,如果再交不上他真的会被扫地出门。


    “一定什么,啊?你说说一定什么?你这个月都第几次了?你搞搞清楚欸郑良我这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我他妈的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


    老板咆哮着一摆手,甩开他的胳膊:“你区域的顾客叫人嗓子都喊破了找不到服务员,你死月球上去了?耳朵是被驴毛塞住了嘛不要就捐给有用的人,更不提这段时间你又是把饮料撒到顾客身上又是上错菜的,这个月多少个投诉你自己算,什么都不说了,赶紧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


    “老板我……”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郑良难堪地僵在原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看着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吐沫星子喷溅,注意力一时又难以集中,还有些耳鸣。


    他艰难开口道:“那,老板,我这个月的工资……”


    “什么工资,你还有脸管我要钱,就你惹出的这些岔子早都扣完了,我还没让你倒赔呢,赶紧滚!”


    “不是……老板,老板!”


    男人搡了他一下,郑良摔倒在地,天旋地转,眼前都是花的。


    一片模糊中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花衬衫。


    孙善祥提起了那胖男人的领口:


    “妈的缺德带冒烟的玩儿意,小孩的辛苦钱你也昧,还要不要脸了?我谁?我你爹,快点把你爹我弟弟的钱拿来,不然没,完。”


    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郑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再醒来已是在医院了,他看了看自己贴着胶布的手,又看了看架子上挂着的输液瓶子,一时半会儿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老板要开除他,还不给他结工钱,然后……


    然后孙善祥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两盒饭。


    “哟,醒了阿良,怎么样啊,还难受不?”


    “祥,哥?”


    “哎是我,我跟你说,低血糖,营养不良,还过劳,小小年纪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看你瘦的跟排骨似的,风一吹就跑了,你看你祥哥。”


    说着,他撸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


    “男人就得这样知道不?你那不行,来赶紧吃饭吧。”


    他木木扒拉着饭。记忆一点一点回来了。


    “谢谢哥。”


    他小声道。


    “嗐,谢啥呀,喏……”


    孙善祥把一个信封扔他怀里:“你的工资,点点那孙子少给你没?少给了哥还找他。”


    郑良把盒饭举得更高了,遮住了通红的眼睛,米饭混着泪,是苦的。


    “真的,谢谢你,哥。”


    ……


    “看,这么收拾出来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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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果然人靠衣装啊,回去把你那些乞丐装全给我扔了,通通,换新的。”


    孙善祥揽着他笑。


    郑良连连摆手:“不祥哥我那些衣服就很好,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这身的钱我回头有了也给你。”


    男人佯作生气地一拍他脑袋:“再跟你哥客气我可真急啊,说了以后跟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们是要做大生意的人,以后学着点儿,不要那么小家子气。”


    “是,是。”


    “现在我带你去见大哥,好好表现,其实说起来也是熟人,只不过他当年离村的时候你还太小,可能记不得了,待会叫峰哥就成,都是同村,他会照顾你的。”


    “好的,我记下了祥哥,不过大生意是什么?你还没跟我说呢。”


    孙善祥意味深长地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多做事,少说话,这是哥给你的忠告。”


    “……我听哥的。”


    那时的他,其实已隐隐心觉不对,只不过多重原因下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们的大生意居然指的是——卖毒。


    “祥哥,你实话跟我说,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是在干什么啊?你实话跟我说吧,别糊弄我了,行吗?”


    孙善祥沉默,两指间夹着一根烟,蔓延开了一小片缭绕的雾,模糊了表情。


    男人不笑的时候面相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阴狠,烟快烧到指尖,他终于开口:


    “阿良,我还是那个忠告,别再问了,为你好。”


    “这不是为我好!”


    一直懦弱温顺如羔羊般的少年突然暴起,掀翻了横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乒里乓啷,一片狼藉。


    “这不是为我好……”


    他喃喃道,泪流满面:“这是要挨枪子的啊哥!这是要下地狱的啊,哥!我不干,我不干了,你也别干了,我求求你,你跟我走,你跟我走,我们两个换个城市去打工,好好的靠双手挣钱也能活啊,哥!”


    “双手?”


    孙善祥嗤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发火,只是绕过一地的杂乱来到郑良面前,居高临下,轻蔑如拍一条狗似地、怜爱地拍拍他的脸,声音冷酷到极点,剐人血肉似的残忍:


    “继续你之前的那种被人欺负被人压榨的窝囊样?小子,别天真了,回不去,尝过了金钱带给你的极端美好体验后之前的日子你根本过不回去,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你都会抓心挠肝,都会痛不欲生,都会像钝刀拉肉似的日夜折磨直到你重新干起你口中这些下地狱挨枪子的活,或者你死,明白吗?”


    郑良:“……”


    他浑身冷的可怕,明明没有动手,却像是兜头挨了一个狠狠的耳刮子,眼冒金星,口鼻冒血,耳侧蜂鸣,再也爬不起来。


    孙善祥掸掸自己身上的灰,抬腿从瘫在地上已成烂泥的人身上跨了过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毒这玩意,无论是贩和吸都一样,只要你沾上了它就跟你一辈子,你永远都戒不掉,永远。”


    “认命吧,阿良。”


    他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