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铺天盖地、黑压压碾来的魔孽，厉无渡并未急着出招抵御，而是骤然扬刀，朝着某个方向猛地劈出了一道漆黑的弧光。


    “嗤啦！”


    刀光掠过，在众魔本以为该横行无阻的半空中却倏忽一滞，竟像是砍中了什么不可见之物般，发出了刺耳的割裂声。


    下一刹，那处原本看着空无一物的天幕便多了条细如发丝的血线，随即猛地撑开，像块烂布被人从中间剖开，变成了一道足以吞山的裂缝。


    刺目的红光从缝里漏出来，掩映着从中缓步踏出的身影。


    ——赤眉护法手中捏着厉无渡斩出的那道刀光，抬眼看来的同时收拢五指，“咔嚓”一下，就这么将那不断发出危险滋啦声的刀光给直接捏碎了。


    点点散落的黑光如碎屑般从赤眉护法的指缝间飘落，重新化作魔气消散于空气中。


    赤眉护法站定在与厉无渡和葬神护法成掎角之势的第三处，绣满血色纹路的长袍静静垂落，一双红色的长眉下，是同样浸润着赤红色泽的眼。


    厉无渡隔着一段距离与自己这位“老上司”对视着，蓦然勾起唇角，感叹道：“你也来了啊，赤眉。”


    赤眉护法淡淡望着她，道：“即便我不来，葬神之后，你也会来找我的，不是吗？”


    厉无渡便笑了笑：“不错。”


    赤眉护法端详着她的神色，又道：“不过，你好似对我在此的事并不惊讶。”


    “看到意料之中的事，需要惊讶？”厉无渡回答道，“毕竟以你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闻言，赤眉护法露出了感慨的表情：“不愧是我当年一力提拔的得力干将，对我竟如此了解。不过你刚登护法之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就算有野心，又何必如此操之过急呢？我若是你，便会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听见他这番竟好似前辈般谆谆教诲的口吻，厉无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反问道：“就如你所做的那样？”


    赤眉护法微顿。


    厉无渡继续道：“你就没想过，我为何选择最后一个才对你出手吗？”


    赤眉护法已恢复了那副毫无破绽的沉稳表情，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停顿只是厉无渡的幻觉。


    “哦？我以为你是顾念旧日提携栽培之恩，难道原来是别的原因吗？”他半真半假地道。


    厉无渡嗤笑一声，手腕一翻，刀尖遥指向赤眉护法：“不必装傻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早就知道你是这魔域所有护法中隐藏最深、最难对付的一个，所以才打算收拾完其他人再处理你。但我也料到你不会坐以待毙，察觉到我的意图后肯定会有所行动，不会当真等到我找上门的那一刻才被动防御。”


    “只是我没想到，你为何到现在才出手？如今八大护法已去其四，剩下四个中，极乐已被我掌控，葬神神智不清难以交流，不是个好盟友。以你那算无遗策的慎重性格，怎不在我杀血河和老鬼之前便动手，而是拖到了今日？”


    赤眉护法淡淡一笑：“你既说了我是‘算无遗策’，那便该知道，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哦？”厉无渡一挑眉，继而意味深长地盯住了他，“莫不是在忙着加急赶制聚魂魔偶，好多做几个替身逃命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面对她的质问，赤眉护法依旧八风不动，手中缓缓浮现出一柄通体惨白的九环长刀——那是他的本命魔器，据说是用某位上古天魔遗留下来的邪骨制成。


    而一旁的葬神护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在茫然呆滞中，双眼半睁着，瞳孔散得极大，像是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但他的茫然呆滞可不是常人那般无害的发呆——即便只是呼吸之间，葬神护法散逸出的魔功波动便足以引起周围魔孽的骚动，它们不敢靠近正在半空中对峙的三大护法，却已令厉无渡带来的众魔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赤眉亮出魔刀时，葬神护法也跟着做出了反应——他嘴唇翕动着，说了句梦话般谁也听不清的呓语。


    下一刹，周围魔孽齐齐尖啸，骤然爆发的污染令无间区众魔眼球暴涨，霎时间爬满了血丝。


    大批官魔踉跄着抱头嘶吼起来，就连红萼、摩柯和葛离等魔将也僵直在原地，艰难地和侵入神识的认知污染作斗争，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神志也跟着葬神护法的魔功运转被扭曲。


    但这对他们而言堪称恐怖的神识污染却无法撼动厉无渡一丝一毫。


    九转境的神识构建出一个无形的坚固堡垒，将葬神护法的魔功影响挡在外头，不得寸进。


    而另一边的赤眉护法竟也表现得一如往常，丝毫不受影响。


    厉无渡眯了眯眼，道：“看来以炼体强度而得封护法之位的赤眉护法在神识修炼上也造诣不俗啊，你果然藏了不少东西。”


    赤眉护法并不多言，只横刀在前，缓缓弓起了脊背。


    下一刹，魔域的风突然停了。


    冲天的刀光和混沌的波动同时迸发，两种在身体层面和神识层面堪称已臻化境的极端力量轰然向厉无渡冲去，交织着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把周围的一切都掀到了半空。


    可面对着这足以令极乐霍然色变的可怕攻势，站在攻击焦点的厉无渡却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旋身，下劈。


    两道交替而出的刀气霎时间向前推去，化作两道越变越长的漆黑裂痕，像是空间被锐利之器斩出了狭长的裂口，在撞上赤眉和葬神护法攻击的瞬间，便将二者“吞”了进去，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彼此抵消了。


    第一击未中，虽然赤眉护法本就存着试探之心而未尽全力，但厉无渡如此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他和葬神的合击，而且还毫发无伤。


    这就有点棘手了……


    赤眉护法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在挥出下一刀前临时变卦，将原本的五成力直接加到了七成。


    葬神护法脚下的阴影也“砰”地一声炸开，无数污染化作实质，宛若骤然喷发的黑沼火山一样，向四面八方飞射、涌溅而去。


    这一回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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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往前踏了一步。


    但也只是一步。


    比刚才更强的刀气裹挟着浓浓魔气席卷而出，其中可怕的毁灭之意让赤眉瞬间感觉到了压力——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几乎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和魔尊玄煞对战。


    就连神志不清醒的葬神护法都察觉到了危险，暂时停下了口中沉浸式的呓语。


    而他这一停，旁边的赤眉护法便压力陡增。


    他终于皱起了眉，不再是那副沉稳平静、稳操胜券的模样，然后在厉无渡骤然袭来的刀刃下往后退了半步——恰好避开葬神浑浑噩噩拍来的手掌。


    那只枯瘦的手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将地面扫出一道深沟，赤眉却像早有预料般，伸手顺势一扯，原本散乱的劲风瞬间转向，朝着厉无渡的后背袭去。


    厉无渡反手一刀格住葬神护法袭来的爪子和劲风，淡淡道：“我踏进来，不只是因为觉得能对付你们，更是因为我想杀你们两个。”


    此言一出，赤眉的笑声突然停了，葬神护法也短暂地停下了躁动，像是在确认上面那些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赤眉护法又扬起一个笑意：“也好，那今日，我便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厉无渡打断他，双刀切裂风声，“若你们真以为我会走进一个你们能控制的局，那就只能怨自己自高自大，哦对，还有愚蠢。”


    话音刚落，她掌心里突然爆发出一股黑色的魔意。那魔意不是普通的魔气，而是带着破界之力的狂暴能量，一出现就震得赤眉的长刀九环剧烈抖动。


    “……血河的魔种？”赤眉目露讶异，眼神却还专注地盯着厉无渡的站姿，像是在判断她下一步会往哪个方向闪避——他要算准时机，在厉无渡移动的瞬间，同时引动葬神的攻击。


    举着血河遗留下来的那枚魔种，厉无渡微微一笑，承认道：“没错，是血河遗留下来的魔种。”


    “……你要作甚？”赤眉的脚步在空气中微顿，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只见他脸色终于变了，警惕地看着厉无渡：“你不会是想，临战吞噬血河的修为，化为己有助自己破境吧？”


    厉无渡没有回答，不如说，她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手掌向内一收，直接将那枚魔种拍入了自己丹田之内。


    赤眉护法面色一惊，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破功。不过这并不能怪他的城府修炼不到家，着实是因为自古以来，魔修之间相互吞噬魔种、吸收对方修为便伴随着浓浓的反噬风险，哪个不是小心谨慎地寻好僻静安全的闭关场所，小心谨慎地布好重重防御和后手，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敢行事。


    即便是这样，也有无数魔折损在魔种的反噬之中，栽在了这条捷径上。


    然而，就是这种几乎是踩着死线的冒险之举，竟会有人敢什么准备都不做，甚至还是在生死之战的战场上一边打斗一边试图吸收突破？


    简直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