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找寻
作品:《拨云不见日[九零]》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压抑的静默。
阮云琛的目光缓缓地移了开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蜷了蜷,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她的肩膀颤了一下,过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体,将自己从阮秋的手臂下抽出来。
阮秋的目光始终跟着她的动作,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站起了身。
“我们去找她吧。”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她应该还没走远。”
阮云琛盯着那未灭的台灯,许久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她的肩膀缓缓垮下来,像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她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低声说:“她要是再跑,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剩下的字句卡在喉头,只化成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叛逆期谁都会有。
还是那句话——叛逆期谁都会有。
只是阮云琛没有对淼淼那所谓的“叛逆期”做好全部的准备。
她甚至早就做好了淼淼说“你压根不是我的亲人”这种话的准备,也想过淼淼会指责她“杀人凶手”,说她阮云琛才是让她失去爸爸妈妈的罪魁祸首。
这些都没什么......对,这些都没什么。
过去的二十年里,阮云琛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她真正犯下的罪。
妈妈生病的时候,她没有送她去医院,没有钱和能力送她去医院;爸爸酗酒打人的时候,她没有办法让他戒酒,没有办法从他手里保护妈妈。
是她能力不足,是她太过懦弱,是她没办法让淼淼拥有父母——淼淼甚至在七八岁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爸爸”,什么是“妈妈”。
甚至阮云琛直到后来才意识到,是她......自顾自地跳进了宋祈的圈子。
没错,正如廖致远所说,即使是没有宋祈,阮启明也不是她杀的——更不是张庆发杀的。
那不是狡辩,那就是事实。
阮启明欠下的,她只要逃得够远——她只要有能力逃得过和安堂的追踪,她就可以带着淼淼重新开启新生活。
可那时候的她没有能力,后来意识到了一切的她又已经深陷泥沼。
阮云琛接受淼淼的一切指责,可她......
可她偏偏不能容忍淼淼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抽烟这种事情......抽烟这种事情,纵使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都会患上肺癌,更别提一个天生患了遗传肺病的孩子。
她才......十四岁不到啊。
上次回来的时候,阮秋其实告诉了她淼淼之前为什么逃走,为什么逃去了原来的家。
是她的同学问起父母的事。
阮云琛也想过,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在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孩子们天真而好奇的语气,不经意间提起父母,彼此交换着那些温暖又琐碎的小故事。然后轮到淼淼,那个带着点天真的孩子,或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的爸爸妈妈呢?”
阮云琛能想象到那些目光聚焦在淼淼身上的样子,仿佛一种无声的审判。
她知道她和阮秋争吵的那天晚上,她看到淼淼的眼眶红红的,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她也没追问,只是简单地让淼淼吃了饭,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以为沉默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以为只要不提,那些伤口就能自己结痂,不会再疼。
她错了。
这一切发展到今天,淼淼偷偷藏着烟,把自己撕扯成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孩,终究是她的疏忽。
她没有教会她如何面对那些目光,没有教会她怎么对抗那些让她羞耻又痛苦的问题。
阮云琛突然发现,她做得最多的,竟然只是给淼淼搭建了一座牢固的“围墙”,却忘了告诉她墙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那些被困在墙里的委屈、愤怒和迷茫,一点一点地积累,然后找到了这样一种方式炸开。
——是她的错。
阮云琛盯着一明一灭的路灯,光线将夜空下的树影割成一块块凌乱的影子。街边传来混混的浪笑,烟味一波又一波地扩散开来。
阮云琛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样,无数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盘旋,最终却只能化成一种无可奈何的钝痛。
她应该早就知道的。
她是淼淼的姐姐,是淼淼的监护人。淼淼的失控,是她的失责。
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以前的家都找不到淼淼的身影?
屋子里布满了灰尘,只有几个浅浅的脚印,还有房间各处隐约的痕迹,那是不小心碰倒蹭到时留下的,可那痕迹上却也布了层薄薄的灰。
“她来过。”阮云琛说,“但不是今天。”
阮秋愣了愣,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我们分头找。”
街灯将影子拉得很长,阮云琛快步穿过东边的几条巷子,低头给路过的店家看照片,连声音都带着急促:“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
店主摇头,她就转身走开,连句谢谢都忘了说。鞋底踩在砖地上,传来单调的回响,像是隔着厚重的水汽敲进耳膜,节奏急促得令人心烦。
空气里有风,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却不能抚平心底的焦躁。每转过一个巷口,她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耳朵也敏感得像拉满了弦,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声音。
阮云琛的步子越来越快。
每一扇陌生的门,每一个阴影下模糊的轮廓,都像是某种潜在的答案,又像是不断嘲笑她的空白。
巷子深处传来猫的叫声,阮云琛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外套的领口。
她知道淼淼不可能藏在这种地方,可潜意识里却带着某种无法控制的希望——希望她能从拐角转出来,像小时候那样扑过来,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喊她“姐”。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风穿过巷口,卷起一片细细的沙土,撞在阮云琛的鞋面上。她抬脚跨过一块石头,眼前的世界像是突然塌陷成了一片黑洞。心跳开始紊乱,像一根拉紧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夜色中晃了一下,照亮了她略微颤抖的手指。拨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又拨了一次。依旧是忙音。
空气里没有声音,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风擦过耳边的低啸。
她开始想象那些可能的场景——淼淼站在街边,被一辆车急刹车灯的光线映红了脸;淼淼被一群混混堵在角落,害怕地蜷缩着身体;甚至,淼淼倒在某个无人注意的地方,冰冷的路灯光照在她身上。
阮云琛闭上眼,手指猛地捏紧了手机,屏幕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胃开始不适地翻滚,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压住了。嗓子眼里一阵发紧,连呼吸都显得不顺畅。她用力咬了咬牙,脚步却下意识地停了一瞬,像是害怕踏出下一步会迎来真正的噩耗。
不可能的,她告诉自己。
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可是理智被挤压到极致,另一种更深层的恐惧却疯狂涌了上来。她过去的记忆、那些泥泞和绝望的片段,一个接一个,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把她整个人包围住。
那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她已经无数次错过那些她以为还能抓住的东西——从前是她的家,现在是淼淼。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的光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阮云琛怔了一瞬,猛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指有些发抖地滑开接听键。
“找到淼淼了!快来……!”那头的声音急促而短促,背景里夹杂着嘈杂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喊叫。阮秋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压低,却依然透出一股慌乱。
然后是一声闷响,电话断了。
阮云琛的心骤然一沉,脚步几乎是本能地往回走。
巷子尽头的阴影模糊得像一张脏兮兮的画布,掩盖了那片小小的空地,那里传来的声音零散又压抑,像有人故意在低声咒骂,又像是风把远处的呓语带到了这里。
阮云琛赶到的时候,先看见了阮秋。
他半跪在地上,护着倒在他怀里的淼淼,一只手撑着地面,指尖已经磨破,渗出血来。灯光把他脸上的疲惫照得一清二楚,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流下来的血把他的白T恤染了一块。
对面站着几个人影,肩膀宽得像是墙,他们手里攥着棍子或别的什么,神情懒散而冷漠,却透着某种危险的挑衅。
“还挺硬气啊。”其中一个叼着烟的男人笑了笑,烟雾从他嘴边散开,“护着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辈子。”
阮云琛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冷而锐利,像是刀尖掠过一块块冰冷的铁。她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看惯了这种场景,看透了这种人。
可脚下却在下一秒动了。
鞋底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一把刀从鞘中抽出。她的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空气像是被撕开了一道无形的裂缝,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烟雾还未完全散开,她的身影已经穿过了它的缠绕,带着一种迅猛的决绝。她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却没有任何多余,直直逼向那个男人,像是一股裹挟着寒风的利刃,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那个男人显然没有料到,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但下一秒,他就感到胸前一股剧烈的力道袭来,逼得他连退了几步,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阮云琛站定,目光抬起,沉沉落在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咒骂,甚至连情绪都被压制到了极点,却让对方的后背冷汗冒了出来。
“再说一遍?”她的声音低而冷,像是刀锋轻轻划过石面,每一个字都扎进了人心里,“护不了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目光在她和阮秋之间游移,似乎还在权衡眼前的局势。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扬起手中的棍子,动作带着几分试探,却又明显存了力道。木头切割空气的声音刚响起一半,就被她瞬间打断。
阮云琛侧身闪开,动作干净利落,像是一道骤然掠过的风。紧接着,她的手肘狠狠撞上那人的胸口,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倒退了两步,重重撞在墙上。
木棍从他的手里滑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短短几秒的时间,剩下的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有人骂骂咧咧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却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空气里弥漫着木屑和一丝隐约的血腥味,随着夜风蔓延开来。
阮云琛站定,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像是在给这场对峙画上最后一道刀锋。
她抬起手,擦了擦嘴角,那里并没有血,只是她惯常的动作,可这动作却利落得让人心生寒意。
“再敢动一下他们,试试看。”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的平和,却让人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胁。
混混们互相看了看,神色间带着难掩的迟疑,似乎在衡量眼前的局势。他们不是没见过狠人,但阮云琛身上的气场,像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刀,寒光乍现,令人无法忽视。
为首的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不甘和阴鸷。他嘴角叼着的烟还在燃,青灰的烟雾在他的脸庞掩出模糊的轮廓。他看着阮云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住,只得转过身,沉着脸朝后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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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他冷笑了一声,嗓音像破了洞的喇叭,散发着危险的低哑,“这事儿还没完。你厉害是吧?看你能对付几个,再厉害,你们也顶不住李成庆的人。”
他特意将“李成庆”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故意要将它刻进空气里。说完,他冷哼一声,回头再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嘲讽,却又藏着深深的忌惮。
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里只剩下散不开的风。几片墙皮在风中剥落,地上的烟头还未熄灭,烫出了一点点明灭的红光。
阮云琛站在那里,狠狠盯着那些混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直到脚步声完全被夜风吞没,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胸口的起伏依然无法平复,肩膀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抖动,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这片刻的喘息摇晃起来。
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带着冷汗,像是要攥住什么,又无从下手。脚下的地面似乎在晃动,耳边的风声也变得遥远又刺耳。刚才的对峙像是一场失控的梦,而她却始终没能完全醒过来。
她转过身,阮秋还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淼淼,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淼淼的眼睛紧闭,似乎没有受伤,但脸色发白,脆弱又可怜。
阮云琛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开始发紧。
她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探向了淼淼的脸。
那动作比她自己想象得要轻得多,甚至带着一点迟疑。触到皮肤的瞬间,那一丝凉意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有人攥紧了它,狠狠地拧了一下。
“她……”阮云琛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她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问她怎么样?
很明显,不怎么样。
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答案也很显而易见,一个小姑娘大半夜走在路上被混混搭讪,阮秋去救,却被伤到。
“没事。”阮秋的声音很低,透着点喘息的沙哑,“刚才还醒着……后来可能被吓到了。”
他的声音比她更平静,却也藏着一丝她能听懂的疲惫。
他的怀抱很紧,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唤醒淼淼,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看着妹妹,目光专注得像是在寻找某种答案。
阮云琛的手停在淼淼的额头上,指尖颤抖了一下,然后停住了。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呼吸还是乱的,心跳也乱的。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触手可及,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失控,抓也抓不住。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画面一帧帧闪过,淼淼小时候倔强地攥着她衣角要她买糖的模样,笑着冲她喊“姐”的声音,甚至还有那个沉默无声的深夜,淼淼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用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所有画面都挤在一起,像是一根弦被拉得越来越紧,最终在这一刻断开。
可那弦断了,情绪却没有停下,反而像失了控制的河水,从豁口处倾泻而出。
她站在那一片混乱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腿上隐隐发软,但意识却被拉得异常清晰。
目光一寸一寸下移,扫过地上的影子,再到阮秋半跪的身影——他抱着淼淼,怀里的衣角被血渗出了暗色的痕迹。
他垂着眼,表情隐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从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阮云琛看出了疲惫和隐忍。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而上,熟悉又陌生。她忽然觉得,那些画面不仅仅属于淼淼,还有阮秋。这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默默存在的人,现在却成了自己最不愿看到倒下的那一部分。
她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夜风擦过耳边,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仿佛要将她从某种恍惚中拽回现实。
阮云琛垂下眼,终于蹲下身,声音沙哑,轻到几乎像蚊蝇振翅:“你受伤了。”
“没事,”阮秋抬起头,脸上的汗混着血,“她还好就行。”
他的语气平静得过分,甚至有些麻木,可这并没有安抚阮云琛,反而让她心里某种更深的恐惧爬了上来。
她的手指蜷紧了,指甲压进掌心,刺出一片细微的痛感,却无法平复她的呼吸。
她知道自己的脆弱已经暴露无遗,毫无保留。
她知道这份保护的责任压在她身上,却不敢回头看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
阮云琛撑着一只手站起来,另一只手却始终护着淼淼,怕她被碰着。
她站起身,想要伸手接过淼淼,阮秋却摇摇头:“你扶我一把,我背着她,别让她掉了。”
阮云琛沉默了一瞬,喉咙里像卡着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直到打开门,将淼淼安顿下来,确认她的呼吸平稳后,阮云琛才回过身来。
她轻轻关上了淼淼的房门,走到阮秋身边,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抬手把他推进了自己房间,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摁坐在了床边。
阮秋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阮云琛已经拿来医药箱。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她的动作快而干脆,没有给人任何推辞的余地。
阮秋张了张嘴:“姐……”
阮云琛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别动。”
话落,她蹲下身,捏住他的胳膊,把袖子小心地卷上去。
伤口并不算太深,却因为沾了灰显得有些触目惊心。阮云琛盯着那道伤口,指尖按着酒精棉的力度比平时稍重了一些,却又克制着没有更用力。
空气安静得只有棉签擦过皮肤的细微声响。
“下次......”阮云琛开口了,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别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