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地鸡毛
作品:《拨云不见日[九零]》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一张铺满练习册和笔记本的书桌上。闹钟在桌角不停地嘀嗒作响,指针缓缓逼近六点。
阮云琛坐在桌边,头低得几乎要贴上试卷,笔尖在纸面上飞快地划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手肘旁放着一杯凉透的茶水,茶叶沉在杯底,显得毫无生气。
一旁的墙上贴着一张高考倒计时表,红色的数字格外醒目:还有30天。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节奏。
阮云琛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片刻后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最后一道题。
“姐。”阮秋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他穿着校服,领口敞开,鞋子没穿袜子,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
“怎么了?”阮云琛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早点吃了。”他把碗放在桌上,顺手把她杯里的凉茶端走,动作熟练得像是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放那儿吧。”她继续写题,笔尖划过纸面的速度一点没减慢。
阮秋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有些发白的嘴唇上:“少熬夜,太困了的话,看多少也都是白看。”
“知道。”她答得敷衍,翻过试卷的最后一页。
阮秋站了两秒,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走廊里传来他推开淼淼房门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淼淼不耐烦的嘟囔声。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动的声音。阮云琛的目光落在倒计时表上,数字像是一块隐隐压着她胸口的石头,提醒她离目标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重。
宋祈没有落网。
和安堂是倒了,那个昏暗嘈杂的地方被查封,楼下的霓虹招牌被人连夜砸碎,支离破碎的灯管扔在垃圾堆里,连光都散得寒碜。
余党虽然还有,但也都在逃窜,没人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
可那个人却消失了。
他彻彻底底地从这个城市里抽离,像根针扎进海里,无声无息。
警方推测他逃去了海外。有人说他换了身份,藏在某个谁也查不到的地方;也有人说,他早就死了,尸体随着货轮沉在了大洋深处。
消息在廖致远的案头堆了几次,又被他扔进档案柜封存起来。
可阮云琛知道——他还在。
那种感觉扎得太深,无法拔除。即便现在,她仍能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莫名地感到一阵凉意,像有一道阴影从她背后掠过。
“他短时间回不来。”廖致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试图压下的烦躁,“但如果他想回来,没人拦得住。”
那天,阮云琛打电话给他,电话那头是片刻的沉默,随后是一声略显疲惫的“说吧”。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平常一样:“帮帮我......求您。”
沉默再次拉长,只有电流的嗡嗡声在听筒里若隐若现。阮云琛觉得时间被拉得很慢,每一秒都像钉子一样敲在心口。
“我可以帮你。”他说,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有些事情,总得靠你自己解决。”
阮云琛没有回答,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听着话筒里电流的轻微嗡鸣,像是时间被拉得极长,而空气凝滞在某个难以言说的瞬间里。
电话对面的警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像是提起福利院,或者别的什么。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说出口。
沉默在两端拉长到几乎让人忘记这是一个通话时,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你们搬到我家吧。”
简单的一句话忽地砸在了耳边,却像是整个世界突然静止了片刻。
阮云琛的手紧攥着电话听筒,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她的第一反应是迟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等她回答,就像这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安排,不值得过多讨论。
那天的电话在一阵短暂的忙音中结束了。
后来,廖致远真的开车来接了他们。
那是一辆老旧的车,车头带着些许划痕,后备箱里堆满了杂乱的资料袋和半空的水瓶。
阮云琛坐在后座,旁边是兴奋的淼淼和怔忪的阮秋,窗外是阳光明媚的街道和一排排连着的梧桐树,枝叶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车速在她眼前飞快地晃过。
他们搬去了廖致远的小公寓。
他那分配的小公寓不大,一共就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廖致远把自己那间给收拾了出来——毕竟平日里也不常回家。
阮云琛把这间最大的让给了淼淼,阮秋住在了书房,廖致远想了想,在客厅用帘子隔了个小间出来,当阮云琛的卧室,他自己则随便在沙发上躺一躺——不算拥挤,但阮云琛原本并不打算这样。
她当初站在电话机旁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台词——她只是需要一点帮助,暂时的,不会占用对方太多时间和资源。
她甚至已经规划好了住回老地方的生活,尽管那儿的环境算不上安全,但至少是她熟悉的,能掌控的。她从不奢望让任何人真正插手自己的生活。
可廖致远的态度坚决得让她无法拒绝。
“回自己家?”他皱起眉头,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你觉得你有能力去对抗一切?”
她本想争辩,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那些沉重的可能性像是钝刀子一样磨在她的脑海里,最终把她所有的理由都削成了沉默。
廖致远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他没有更多的语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慷慨或善意的姿态,只是冷淡而干脆地说了一句:“住到我那儿去吧。”
他的语气平静得几乎没有情绪,像是在宣布一项任务,而不是提供一份帮助。
阮云琛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他的生活并不比她们轻松多少,甚至可以说是一地鸡毛。
他的书桌永远被散乱的文件占据,电话总是响个不停,连家里的餐具都只有几双,还是那种市场上随便买的最便宜的款式。
廖致远并不是主动的那种人。
他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没事找事。可一旦接受了这份麻烦,他就会尽力做好。
“我说了,搬过来。”那天,他站在车旁,钥匙在指尖轻轻转着,语气平静又不容置疑,“你们......还只是孩子。”
阮云琛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卡住了。
她很少被人当成“孩子”。福利院的那段日子把“依赖”从她的字典里抹去了。
可现在,这个疲惫又纠结的中年男人,用一种几乎是责备的口气,把这两个字硬生生塞回了她的生活里。
——就像那年雨夜。
九岁那年的雨夜,他站在警车旁,撑着一把黑伞,告诉她:“放心,没人会伤害你们。”
阮云琛缓缓地深呼吸了口气。
廖致远的家比阮云琛想象的要小。
那是单位分配的家属楼,老式的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间带着霉味的客厅。
墙角的白漆剥落得斑驳,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光线从窗户投进来,带着一种过分直白的冷静。
“就这儿了。”廖致远站在门口,点了点头,“凑合着住吧。”
廖致远没问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也没向别人提起。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的局外人。可两人都知道,那层隔膜已经被刺破了,只是谁也没有明白着说出口而已。
那之后,过去了一年。
阮云琛靠在椅子上,目光扫过桌上的倒计时表。红色的数字一天天往下减,墙角贴着的计划表上满是她用红笔划掉的痕迹,密密麻麻,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淮龙小学的那位老教师真的帮阮云琛写了推荐信,附高的教务处给阮云琛了一套理综和和一套文综的题,她全答了出来——他们虽有些难以置信,没想过这么个小学没读完、又缺了整个初中的人会有这样的本事,但还是把全额奖学金给发了下来。
这一年里,廖致远替阮秋处理了身份。
阮秋拿到身份证那天,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捏着那张薄薄的蓝色塑料片站在门口,半晌才低声开口:“……这是真的?”
没人回答他。
阮云琛伸手拿走了身份证,扫了一眼,放进抽屉里:“好好学习,别辜负人家跑来跑去的功夫。”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随后转身进了房间,动作很快,却掩饰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奖学金的通知挂在墙上,纸页已经有些发黄,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太多双眼睛注视过一样。
阮秋偶尔会站在它面前,低头系鞋带的时候多瞥几眼,却从来不说什么。
淼淼倒是兴奋,拿着圆珠笔在表格上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跑去告诉阮云琛:“姐,你真的很厉害!”
阮云琛从书堆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拨了拨她的额发,没有说话。
相比之下,廖致远几乎很少出现在家里。
他很忙,日不着家,桌上的灰总是落得比人影多。
“廖叔今天回来吃饭吗?”淼淼夹着一块土豆,坐在餐桌旁,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问完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低声补了一句:“估计又加班了吧。”
她的语气里透着点小小的遗憾,却又像是早已习惯了。
阮云琛没有接话。
碗里的汤已经凉了半边,油花浮在表面,偶尔轻轻晃动一下,像是微弱的喘息。
她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不带波澜地说:“吃完了就去做作业。”
淼淼点点头,埋头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跳下椅子跑回房间,脚步声轻轻地在走廊里回响。
“姐,洗碗我来吧。”阮秋从她手里接过碗,动作自然得像是每天都在做这件事。他用肩膀顶了顶厨房的门,声音闷在水龙头的哗哗声里:“你再忙下去,连试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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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完了。”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角那张皱巴巴的奖学金通知书上,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问:“你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没回头,只是把碗放进水槽,随手拉过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瘦削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倒计时表上的数字已经划去一半,墙角的光影随着风扇轻轻晃动,像是某种难以安定的情绪。
阮云琛坐在书桌前,翻开笔记本,手指在边角轻轻摩挲了两下。廖致远的房间就在隔壁,门关着,像是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他们和他自己的生活。
这不是个温暖的家,阮云琛知道,淼淼也知道,甚至阮秋都看得清楚,只是没人说破而已。
廖致远的生活太空了,空到连屋子都显得不像是有人住的。
他很少提起自己,家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个人痕迹”的东西,或许就是挂在卧室墙上的一张旧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笑容里带着一丝张扬。
廖致远没提过她,只字不提。
淼淼好奇过一次,站在照片前小声问:“廖叔,这是谁啊?”
“一个朋友。”他回答得很随意,连头都没抬,手里的笔在报告上画了个圈,就把话题随手掐断了。
后来,阮云琛无意间听邻居提起过一次——廖致远的老婆在三年前离开了,他自己说是“走散了”,那天之后就彻底没了音讯。
说是廖致远自己去警察备案,让人找了一段时间,可最后也不了了之。
“听说她也没带什么东西走,连身份证都留在家里。”邻居低声感慨,“说是走散了,谁知道呢……有些事,怕是没法说清楚了。”
这些事从没从廖致远嘴里亲口说出来。
没人问,他也不提。可有些东西即使没人说破,依旧像空气里的霉味一样,潜伏在角落里,没人看见,却无处不在。
像廖致远的家庭,像阮云琛的过去。
阮云琛低头看了看手表,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一声轻响,她转身从沙发扶手上拿起外套,随手抖了抖衣袖上的褶皱。
“姐,晚上几点回来?”淼淼仰头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八九点吧。”阮云琛一边穿外套一边答,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平淡。
淼淼撅起嘴,眉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似乎有点不高兴。她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
阮云琛低头整理衣领,没有回应,只是伸手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钥匙。
“快别撅嘴了。”阮秋靠在椅子上,半侧过头看着淼淼,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姐又不是去玩儿,不然你替她去打工?”
淼淼鼓了鼓腮帮子,睁大眼睛瞪他:“才不要呢!我才不要像你这样整天讲大道理。”
阮秋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吧,那你赶紧说,晚上想吃什么?”
淼淼闻言,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巨无霸鸡肉汉堡!姐姐店里的!”
“汉堡?”阮秋扬了扬眉,看着她认真点头,语气故作嫌弃,“你最近吃了几个汉堡了?小心不消化,吃胖了没人要。”
“才不会!”淼淼气呼呼地叉着腰,声音拔高了几分,“我才不胖!而且汉堡很好吃!”
阮云琛站在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行了,别吵了,晚上等我回来再说。”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别给我吃光冰箱里最后一点青菜。”
阮秋笑着应了一声:“放心,不会的。”
门轻轻关上,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
淼淼趴在椅背上,目送着阮云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扭头小声问阮秋:“姐每天这么晚回来,什么时候能休息啊?”
阮秋把碗里最后一块土豆送进嘴里,抬眼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嚼完才说:“她休息了谁给你买汉堡?”
“那我不要汉堡了!”淼淼嘟着嘴,胳膊抱在胸前,像是在抗议。
阮秋低头笑了一声,把碗叠起来送进厨房。他站在水槽前,低头用水冲刷着油腻的碗碟,手上的动作很慢,却不见丝毫停顿。厨房的灯光从他侧脸投下来,勾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不要汉堡也晚回来。”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淼淼趴在桌上,耳朵贴着桌面,听着远处传来的水流声,嘀咕了一句:“大人总是这么麻烦。”
阮秋没有接话。
他把碗洗了干净,搁在沥水架上,又用毛巾擦了擦手,才转身走回客厅:“收拾一下,等会送你上学。”
淼淼“哦”了一声,不太高兴地鼓起了嘴。
桌上的计划表被风吹动了一角,微微晃动着,像一页未翻完的书。
而那计划表下面,有一把扁扁的折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