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广播新闻

作品:《拨云不见日[九零]

    房间里很静,静得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液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混合着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压得人喘不过气。


    阮云琛睁开眼的瞬间,周围的白色刺得她眼睛生疼。意识像搁浅的潮水,断断续续地往回涌,模糊的记忆与陌生的环境交织在一起。


    肩膀的剧痛先一步清晰起来,紧接着是全身的酸胀和撕裂感。她动了动手指,试图抓住什么,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冷——输液针管,胶布,还有金属床沿的冰凉。


    她猛然屏住呼吸,神经骤然紧绷。


    她在哪儿?


    白色的天花板,输液架,床尾垂着的被单,看起来像医院,但这里真的是医院吗?


    林奇呢?他追上来了吗?还是……她被抓了?


    阮云琛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没有窗帘的玻璃窗外是灰白的天空,影影绰绰地映出走廊的轮廓。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整,秒针滴答地走着,像一把看不见的锤子,敲在她心口。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耳鸣声。


    阮云琛用力攥了攥被单,试图撑起身体,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压了下去。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似乎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是林奇吗?还是宋祈的人?


    胸口骤然紧缩,指尖抓住了输液架的边缘。她咬紧牙,身体本能地绷成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就在她准备挣扎起身的一瞬,一段广播声穿透了耳膜,清晰地落入她的意识深处。


    “昨夜,警方对本市某大型地下犯罪组织展开突袭,成功捣毁其核心据点,现场缴获大量非法账本及暴力收款证据,同时查获毒品交易线索。相关嫌疑人已被控制,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广播的声音冷静又平稳,像一盆温度刚好的凉水泼在她的脑海里。


    阮云琛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被光影分割开的白色墙面上。耳边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模模糊糊,却让她的心缓慢地坠了下去。


    她的目光定在天花板的某一点,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开。她缓缓松开了紧绷的手指,掌心还带着隐隐的刺痛。


    阮云琛滞了很久。


    直到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稳,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口气。


    不是林奇。不是宋祈。不是和安堂。


    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结束了吗?


    阮云琛的目光从天花板滑到了点滴瓶,盯着那一点一点滴落的透明液体看了很久,久到那瓶剩了一半的清透液体似乎不再是玻璃瓶,而是变成了某种无形的深渊,冷冷地悬在头顶。


    阮云琛止不住攥起了指尖,床单被攥出一道细微的皱褶。


    她很快又闭了闭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试图将压在胸口的石头给逼退出去。


    可那石头太沉了,一动也没法动,一点儿也没法呼吸。


    真的结束了吗?


    耳边的广播还在继续,机械而冷静的声音讲述着警方的“辉煌战果”,一个接一个的名词落在她的意识里,却像没有形状的碎片,无法拼成完整的画面。


    账本、毒品、突袭、核心据点……


    一切听起来都无懈可击,但她却无法相信。


    ……万一呢?


    阮云琛一向不相信完美无缺的“收尾”。


    她甚至不相信“收尾”这件事本身。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真正危险的东西从不会出现在舞台中央,真正的威胁往往藏在阴影里,藏在那些别人忽略的角落,藏在所有人认为“安全”的地方。


    就像宋祈的账本,就像林奇的诊所。


    就像这间病房。


    这真的是派出所的警察帮她送来的病房吗......?


    脚边隔开光线的床帘拉开之后,出现的......出现的,会是和安堂的人的脸吗?


    可是这里没有烟味。


    没有烟味,没有酒味,有的只有浓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阮云琛的手指再度抓紧了被单,耳边的广播仿佛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噪声,搅得她的意识越发混乱。她闭上眼,呼吸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多年的风雨中,她早已习惯了警觉和压抑,习惯了在每一次胜利的尾声里寻找漏洞和隐患。她无法放松,也不敢放松。因为“放松”意味着失控,而失控意味着失败。


    失败,她输不起。


    忽地,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金属的咔哒声在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像一把利刃,瞬间劈开了病房里的静谧。


    阮云琛的神经骤然绷紧,心跳像一面密集敲击的战鼓,疯狂地砸向胸腔。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关节瞬间泛白。疼痛被推到意识的边缘,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扇门上。


    门把手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时间被拉长了无数倍。那种等待的感觉像钝刀割肉,缓慢而残忍。


    ……是谁?


    医生?护士?还是……


    阮云琛的喉咙干涩,呼吸间带着隐隐的刺痛。她几乎想要强迫自己冷静,可神经却不受控制地炸开,每一根肌肉都像被绷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如果是和安堂的人呢?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如果这里根本不是警方安排的医院,而是……另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呢?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性——如果进来的是林奇,她该怎么办?如果进来的是周铁山的手下,她该怎么办?如果是宋祈……


    她无法抵抗。


    这就是事实。


    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肩膀的疼痛和发热让她连直起身都困难,更别提逃跑或反抗。


    可她依然努力动了动身体,试图挣脱输液管,将自己的身体从床上挪下去。脚尖触到冰凉的地面时,她忍住一声闷哼,咬紧牙关,像一头受伤却倔强的兽。


    必须躲起来。


    她的目光迅速扫向病房的角落,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隐蔽的地方。床帘后、柜子旁、或者……窗户?


    可时间不允许她多想了。


    门锁最终转动到位,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旋即又归于沉寂。


    阮云琛的目光死死锁在栏隔的床帘上,那床帘就仿佛某种无形的深渊。身下的床铺冰冷刺骨,灼烧般的疼痛从肩膀延展到背部,仿佛提醒着她——她无法反抗。


    下一秒,轻轻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起,逐渐靠近。


    阮云琛的身体微微一僵,指尖攥住床沿,力气大得几乎让骨节发白。床帘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某人缓慢地伸手触碰帘布。


    帘子被拉开的瞬间,她的神经几乎崩断,猛地抬起眼,目光如刀般扫向来人。


    却看到——


    是阮秋。


    他站在帘子后,逆着窗外昏暗的光,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少年脸上的疲惫与紧张清晰可见,额前的发微微散乱,眉间的阴影深得仿佛刻在骨子里。


    “姐。”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被什么压抑住了。


    那一瞬间,阮云琛胸口猛地松弛了一点,又迅速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不是放松,而是某种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情感,像寒冰骤然融化又迅速结冻。


    她盯着阮秋,愣了很久,才终于从那莫名升起的紧张中缓缓脱离。


    “......是你。”她说


    阮秋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扫过,停在她手上挂点滴的针,而后是腿上的石膏,还有从肩膀病号服里透出的绷带上,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他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抬手将帘子完全拉了开。


    帘子被拉开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光线随之倾泻进来,阮云琛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阮秋。


    他的手还搭在帘子的边沿,像是刚刚用力拉开的动作还未完全卸下。


    他没有立刻开口,倒是阮云琛先移开了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点滴管连接的针头下,皮肤微微泛青,隐隐透着细密的痛感。


    “姐。”阮秋的声音低低响起,没有多余的铺垫,却带着一股子沉静的力量。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眼睛慢慢转回来,落在他的脸上。


    阮秋的目光没有闪避,和她对视着,眉间少了一分往日的少年倔强,更多了一种不易察觉的轻松和认真。他站得很直,像是某种情绪终于落定,整个人舒展开了一些。


    “结束了。”他说。


    那声音很轻,语气稳而清晰,却仿佛带着千钧的分量。


    阮云琛的眼睫颤了一下。


    空气中静得有些过分,她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侧的被单,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时发不出声音。


    “……真的?”


    “真的。”阮秋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直视着她,没有任何躲闪。他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却意外地带着一种让人无从质疑的坚定。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只剩下点滴药液落入管道的细微声响。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驶过的低沉轰鸣,又迅速消失在沉寂里。


    阮云琛靠在床头,身体似乎已经陷进了被褥里。她的目光低垂,盯着搭在膝头的手,手指微微蜷着,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


    白昼的光线被窗棱切成好几块,落在桌面和墙壁上。


    阮秋站在窗前,身影被背后的光勾勒出一圈浅淡的轮廓。他的手撑在桌沿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半途中止住了。


    阮云琛靠在床头,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淼淼呢?”


    阮秋的肩膀放松了一点,像是心底某根弦被解开了。他直起身,把桌上的保温桶推近了些,语气不再那么紧绷:“去上学了。”


    听到这句话,阮云琛轻轻“嗯”了一声,但没有再问。


    阮秋的手摩挲着桌沿,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带了些轻松的调子:“她前两天哭鼻子,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差点被同学笑得不敢出门。”


    阮云琛侧过头,目光淡淡扫过他的手,像是在回味这句话的意思。她没有笑出声,只是嘴角似有若无地动了一下,像风掠过一片湖面,几乎看不出痕迹。


    “怎么回事?”她问。


    “书包找不到了。”阮秋低头,声音带着点无奈,“结果是她自己塞进了衣柜忘了拿。发现后哭了一晚上,回来还噘着嘴,连话都不肯说。”


    话音落下,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微弱又遥远。阳光在玻璃上跳跃,切割出细碎的光斑。


    “那后来呢?”阮云琛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后来?”阮秋笑了一下,抬起眼看着她,“你能想象她啊,噘着嘴去学校,一句话没说,闷了一整天。结果最后还是同学给她买了根棒棒糖,她才消了气。”


    阮云琛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放松了神经。


    又是一阵安静。


    窗外的光缓缓地移动,投在阮秋的肩膀上,像一层薄薄的尘埃。


    他没有走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动作轻缓,却带着某种沉静的意味,仿佛正在酝酿什么,又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停顿。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随后转向桌面,停在那个保温桶上。时间被拉得很长,直到她开口时,声音都带着一点刚苏醒后的低哑:“……保温桶里是什么?”


    阮秋回过头,目光随着她的视线落在桌上。他的唇边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笑意,像阳光从云隙间泄出的最后一丝温度:“粥。”


    阮云琛抬起眼,盯着他,没有多说话,眉梢却微微挑了一下,像是听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熬的?”


    阮秋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回答得很平静:“嗯,熬了几个小时。醒了就趁热喝点。”


    他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可那种平静之下,却藏着一份与他年纪不符的从容和耐心,仿佛“熬几个小时”只是日常的一部分,根本不值一提。


    空气里的微妙安静再次拉长。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出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窗外的光变得更柔和了一些,像一层薄雾,轻轻笼罩在两人之间。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敲门声,轻轻的,不急不缓。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那边。门缝开了一条小缝,紧接着,廖致远探出半个身子。他的眼神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阮云琛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轻微的弧度,像是想缓解什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廖致远站在那儿,手里还提着几大兜水果。


    重新穿上的警服勾勒出他微微佝偻的肩背,腰间的皮带紧紧束着,让他的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实际要更疲惫几分。


    他脸上的疲惫几乎刻进了眉眼,眼底的阴影和皱纹像是夜里没褪尽的霜痕。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病房里原本的沉寂,关门的声音被他压得极低,像一缕微风掠过。


    阮秋站在窗边,闻声回过头,但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一眼,又沉默地将视线移开。


    阮云琛她张了张嘴,却是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最终什么也没说。


    廖致远走近了两步,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停了一瞬,才轻声开口:“你以前叫我叔叔。”


    阮云琛愣了一下。


    ——叔叔。


    这个词仿佛从记忆的深处掀起一层轻雾。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眼睛,像是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良久,她动了动嘴唇,可好半天,也仍然没有发出声音。


    廖致远看着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的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里,轻叹了一声:“那会儿你才九岁,记得吗?”


    九岁。


    阮云琛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那时候……是阮启明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警灯闪烁,警员在楼道间穿梭,她抱着阮淼淼站在门边,眼里满是空洞的恐惧。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蹲下身,问她叫什么名字,声音低沉而温和——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


    廖致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短暂的出神:“没关系,也不是一定要叫‘叔叔’。”


    他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


    阮云琛的目光抬起一瞬,落在他脸上,又迅速移开,整个人在被子下微微缩了一点。


    廖致远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营造一种无害的氛围。


    他的视线扫过病房,最终落回到阮云琛身上,像是随意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无意的轻松:“我联系的派出所,听说你那天是直接摔进来的。”


    阮云琛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抬眼看向了他,可很快就又移开了目光,死死地垂在了那张皱巴巴的被子上。


    “腿骨裂,肩膀的伤差点感染,还有些内伤......”廖致远的声音在病房里缓缓飘散,像是低沉的回声。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克制,像是不想让这些话听起来太重,但又无法掩盖某种无奈的疲惫。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应,手指在被单上摩挲了一下,眼神垂在自己的手上,不自觉地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廖致远看着她,目光稍稍停留在她苍白的脸上。沉默像一层无形的薄雾,弥漫在两人之间。


    “你还是个孩子啊……”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


    阮云琛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瞥了他一眼,表情里没有太多波动,但眉间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绷紧。


    廖致远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试图扯开一点笑意,但很快又垮了下去。他忽然直起身子,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你不问我点什么?”


    阮云琛心口一紧,指尖下意识地抓住被角。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像是在试图压下某种涌动的情绪。


    她不敢问。


    问什么都不敢。


    如果问了,那层窗户纸就会被捅破。她也许会听到她不想听的答案——“你得跟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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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里一趟”,又或者是“有些事情我们得谈谈了”。


    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像一头被逼入角落的野兽,试图找出唯一的生路。


    “和安堂的势力倒了。”廖致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云琛的目光瞬间抬起。


    “从昨晚的行动开始,到现在不过十个小时。他们所有的据点,地下拳场,连带着那些小喽啰的窝点,全部被一锅端了。非法高利贷,暴力收款,毒品交易的证据,一样没跑。”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汇报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案件。然而每一个字落在阮云琛耳朵里,都像是一记重锤。


    阮云琛没有出声,只有胸口的起伏稍稍加快了一些。她知道这些是什么——是她布下的局,也是她拼尽全力保下的线索。


    “……你做得很好。”廖致远忽然补了一句,语气依旧平静,但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复杂。


    阮云琛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目光落向窗外,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没有接话,指尖轻轻揪住被单的一角,像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又像是在等着一种裁决。


    廖致远的目光转向阮秋。


    阮秋站在不远处,手插在兜里,后背挺得笔直,目光冷而直,带着一种生硬的防备。他就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像是一堵沉默的墙。


    廖致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也随之抬起,勾出一个带着疲惫的弧度。


    他的眼神落在阮秋绷紧的肩膀上,又扫过那双略微颤动的拳头,像是看穿了一切,却又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笑意,更多是无奈,也掺杂着某种深藏心底的倦意。仿佛一场长久未散的战斗,早已把他拖得筋疲力尽,却还要勉力维持某种平衡。


    阮秋的脚步没有挪动,但肩膀的紧绷却变得更加明显。他没有动嘴,只是下颌稍稍用力,唇线抿得直而冷硬。那是克制到极致的一种状态,像弓弦被拉满却不发,僵持到骨子里。


    他的手指在兜里不安地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空气像被钉在墙上,沉得让人发闷。


    廖致远移开了目光,眼皮低垂,像是把某些复杂的情绪压回了心底。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肩膀微微垮了一下,像卸下一层无形的重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阮云琛的神经一瞬间绷得更紧。


    ——这不是她预想的展开。


    她原以为,廖致远会问更多关于账本,关于她与和安堂的关系,关于所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完全可以问,也完全有权力问。


    可他没有。


    甚至连提都没有提。


    这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拍,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堵得她一时无话。


    廖致远却并没有急着等她的回答。忽地,他的小灵通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眉间不易察觉地拧了拧。


    阮云琛本能地观察到他的神色变化,心头警铃大作。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又迅速移开,但绷紧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松弛的迹象。


    空气变得更静了。


    阮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她的紧张。


    他的肩膀稍稍抬了一点,随即向前移动半步,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防备。他的目光冷而沉,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无声地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廖致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片刻,没有刻意回避,但也没有多做解释。


    他只是低头,把小灵通放回口袋,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像是苦笑,又像是某种说不清的释然。


    “不是你的事儿,是我的。”他说。


    阮云琛依旧没有放松,目光从廖致远的脸上转向他的手,再落回到桌上,好像在拼命寻找他话里的漏洞。


    廖致远却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抬眼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静得连输液瓶里药液滴下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你们考虑过回福利院吗?”廖致远忽然开口,语调平稳得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但其中的分量却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阮云琛的胸口。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紧攥着被单的边角,垂下了眼,没有立刻回答。


    “福利院不全是坏地方。”廖致远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尽量平缓地陈述某个事实,但他眼底的疲惫却无法掩饰。他知道这些话不会让她信服,却还是说了出来。


    阮秋开口打破了僵局,声音低而短促:“福利院是坏地方。”


    廖致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有一瞬间的怔然,却没有反驳。


    “我们不会回去。”阮云琛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坚定,“我们也不能回去。”


    廖致远没有立刻接话。他注视着阮云琛,像是在她眼里寻找什么,却最终只叹了口气,语调放缓了一些:“可你还不到十八岁。”


    房间再次安静了几秒,阮云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短暂的僵硬。


    “未成年人不能成为监护人。”廖致远继续说,语气比刚才更低,“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都得按照规定办事。”


    “规定?”阮秋冷笑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福利院有哪一条规定,是按照法律来的?”


    廖致远被这句话刺得顿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转向阮秋。他没说话,许久后才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语气里有疲惫,也有一丝无奈,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妥协。


    阮云琛的手指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开口:“如果没有其他选择呢?”


    廖致远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像是想整理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做。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大腿,仿佛在为自己寻找离开的借口:“再说吧。”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小灵通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脸色瞬间沉了一些。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开门时还不忘压低脚步声。


    门并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阮云琛的目光下意识地追过去,目光落在那扇微微摇晃的门上,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戒备什么。


    “喂。”门外传来廖致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稳得像一根绷紧的弦。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紧接着,廖致远压低了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飘进房间:“……离婚协议……手续……什么时候签?”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一下,眉心轻轻动了动。


    阮秋也抬起了头,目光警惕地扫过门口。虽然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门外的廖致远的嗓音低沉且平稳,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会尽快处理……不用再催了。”


    接着,是一阵拖长的沉默,只有几声的叹气隐隐传进来。


    门被重新推开,他走进来时,神色看似如常,但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


    廖致远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他低头掏出烟盒,指尖刚触碰到那薄薄的一层硬纸板,又停了下来。目光扫过病房内的输液架和窗边的“禁烟”标志,他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又将烟盒重新塞回了兜里。


    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像是在调整状态,然后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别紧张,跟你们没关系。”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


    阮云琛没有接话,目光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注意到那指节捏得发白的状态。阮秋则将目光移向别处,像是刻意避开某些情绪。


    “有事找我。”廖致远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语调却比刚才更平缓了一些,他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说完,他没有再多停留,只把刚才搁在不远处桌台上的那几大兜子水果放的近了些,接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转身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阮云琛松开了紧攥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那里满是深深的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