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庇护所

作品:《拨云不见日[九零]

    话一出口,阮云琛的肩膀轻轻垂了下去,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被人移开了一块。她的嗓音虽然低,却在空气中荡开一圈涟漪,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语调里的微弱颤抖。


    她不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但至少说出口的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那种紧绷已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出口,像积雪融化时的第一滴水声,轻微,却足够真实。


    她抬眼看着廖致远,心里揣着一点说不清的期待和隐隐的不安。空气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偶尔刮过的风声,在一片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廖致远的目光微微一顿,烟头上的火光在清晨的微光中泛出一丝暗红,随后轻轻颤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烟灰弹在了桌边的小盘里,像是在衡量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隔了会儿,他夹着烟的指尖微微一动,清晨的风从面馆敞开的门口钻进来,将烟雾吹散了一些。男人侧过脸,看着阮云琛,语气不重不轻:“你说的是‘有人’,还是‘你’?”


    阮云琛的手指顿了一下,捏着筷子的力道稍稍紧了些,随即又恢复平稳。她低下头,眼睫掩住眼底的波动,夹起一块馄饨送进嘴里,动作依旧缓慢得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碗里的热气缭绕而上,在清晨的光线里散成一片朦胧,将她的表情遮得隐隐约约。她没有说话,嘴角微微绷着,每一口都咀嚼得更重,像是努力将某种无形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空气里只剩下筷子轻触碗沿的声音,细碎而单调。廖致远抽了口烟,视线穿过烟雾落在她身上,没有出声催促,像是在等一个更完整的答案。


    片刻的安静像是无限延长。阮云琛终于开口,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什么:“不是我。”


    话是说出口了,但她心底却清楚地知道,这个答案不够稳。果然,廖致远夹着烟的手指停顿了一瞬,抬眼扫了她一眼,嘴角带了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是你,那就是你认识的人了。”他说,语气平和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目光却像带着刺一样,轻轻扎了过来。


    阮云琛没应声,仍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面。


    蒸汽熏得她有点恍惚,手指下意识地绞了一下筷子。


    “这种问题,”廖致远继续说道,语气轻描淡写,却步步紧逼,“要么是‘有人’,要么是‘没人’。你既然开了口,就该想好怎么回答。不然,谁知道是真的没答案,还是不想说答案?”


    声音不高,像随意的絮语,却在面馆的寂静里落得分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阮云琛的动作停了停,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稳。筷子在碗里轻轻碰了碰,发出一声微弱的撞击声。


    “我……”她开了口,却发现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话尾模糊得像未成形的字句。她的指关节略微泛白,筷子被握得太紧,像是她用力的出口。


    廖致远的目光没有移开,像是在等,又像是在放任她沉默。他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烟灰,烟雾散开,又迅速消失在空气里。


    阮云琛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攥紧了筷子,力道大到让她的手背泛起淡淡的青白色。她抬起眼,却没有看向对方,只是盯着桌上的碗,像是想从那一圈咸香的热气里找到一个出口。


    时间像被拉长了。


    她没说话,甚至连喉头的动作都没有,像是连辩解或解释的力气都失去了。


    廖致远低头吸了一口烟,动作缓慢而随意,像是等待着一个注定不会出现的答案。最终,他忽然笑了一声:“行吧,不为难你了。”


    他把烟摁灭在桌边的烟灰缸里,灰烬轻轻一响,像是某种隐约的结束信号。


    “但有些事,”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分量,“别随便乱来。”


    阮云琛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咬紧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还是个孩子。”廖致远的语气缓了几分,抬手敲了敲桌面,“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能解决的事,早解决;解决不了的事……就找人帮忙。”


    阮云琛的动作停了片刻。


    她没有立刻抬头,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在确认刚刚听到的是否真实。桌上的筷子轻轻滑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交易,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意义和代价。可是廖致远的这句话……像是一点意外闯入的温度,打破了她早已习惯的秩序。


    她迟疑地吸了口气,目光微微偏向他的方向,但又迅速转开,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在下意识地躲避。


    “……帮忙?”她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重复,又像是问话,带着一点不确定。


    廖致远挑了挑眉,靠回椅背,目光像是漫不经心,却没从她身上移开。他没回答,只是摁灭了烟,灰烬轻轻一响,随着黄色的烟屁.股一起落进了烟灰缸里。


    廖致远又点了一根,站起身,将椅子轻轻推回桌下。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目光落在桌上的碗边,声音低而缓:“你不想报警,我懂。”


    说着,他顿了下,侧头瞥了阮云琛一眼,声音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但有些事,用不着你一个人去挡。”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但字句间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分量:“有些地方,会更安全一些。”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绷紧。


    她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似乎连这声应答都经过了小心的权衡。


    廖致远说着推开面馆的门,清晨的冷风扑了进来,将最后一丝汤面热气卷出门外。


    门外的冷风灌进来,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寒意。廖致远的脚步声停了片刻,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店内,低声喊了一句:“不走吗?坐在那儿等发芽呢?”


    他的语调听起来懒散又随意,却让阮云琛猛地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像是被催促的动作唤醒一般,低头抱起碗,咕嘟咕嘟地猛喝了两口汤,放下碗起了身。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寒风裹挟着清晨的凉意,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扯着街角垂下的招牌。


    远处传来拖车轮碾过地面的刺耳声,在空旷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阮云琛站在门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跟上。


    廖致远走得比阮云琛快一些,他的步伐带着一贯的随意。


    阮云琛忽地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捻着围巾的尾端,反复将布料绕过指节,放开,又绕过。寒意贴着衣角渗进皮肤,但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风从她身侧掠过,吹起一片纸屑,又迅速将它拍在地面上。阮云琛看了一眼那片纸屑,移开视线。


    “我上次说的那个城西的集市,您会去逛逛吗?”她忽然问道。


    阮云琛的声音不高,清晨的空气里却显得极为清晰。她迈开步子,脚下落在清晨的石板路上,带着一点迟疑和刻意的平稳。


    廖致远的身影在前方停了下来,他侧头看向她,目光带着点隐约的揣测。


    男人侧过头看了阮云琛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手里的那根烟又快要吸完了,廖致远顺手在旁边垃圾桶上碾灭了烟头,想了想,又点了一根。


    阮云琛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廖致远的动作一顿,扯着嘴角苦笑了下,把打火机和烟都收进了口袋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像是在努力用清晨的水雾缓解自己的烟瘾,好一会儿,他才说:“嗯,听说是挺热闹的,到时候带几个朋友去见见世面吧。”


    阮云琛微微抬起眼,随即又猛地低下头去,整理起了围巾。她的手指绕了两圈才慢慢收紧,隔了片刻,她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不知道那边的热闹……会热闹多久呢?”


    廖致远将烟头碾在脚边的地面上,烟灰散落在路边的水渍中。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能热闹多久,还要看那边的摊子够不够多。”


    “摊子......”阮云琛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带起伏,但目光微微闪了一下,“那够吗?”


    廖致远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他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燃,火光一闪,烟雾在冷风里散开。


    “少了一点,”他说,语调随意得像在闲谈,“现在热闹的只是龙湖的集市,但想要吸引整个淮龙的人,那总得再添点东西。”


    阮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她低声问:“什么样的东西?”


    廖致远轻轻吸了一口烟,目光扫向远处的街道,语气含糊:“让人不能走远的东西,得够重,够清楚。”


    “不能走远……”阮云琛低声重复,指尖稍稍收紧了一些。


    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语气平静却笃定:“摊子上的东西,想要清楚,就得让人摆出来。”


    廖致远的目光终于回到阮云琛身上,眉间微微蹙起。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声音不紧不慢:“话说得轻巧,东西可不这么好找。”


    “也得看谁找。”阮云琛的声音低缓,但语气里的隐约决绝让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廖致远微微一顿,随即抬起手,可抬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点新的烟。他滞了一瞬,又将手插回了皮夹克的口袋,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些:“可别忘了,摊子能搭上,还能掀翻。”


    “我知道。”阮云琛说。


    廖致远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他的神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眼底的光却藏着某种未明的深意。


    他没有看阮云琛,目光落在远处街边的一个积水坑上,脚尖轻轻碰了碰,水面微微晃动,映出天幕的模糊倒影。


    阮云琛站在原地,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冷风掠过她的肩头,将围巾的边角吹得微微晃动,她抬手按了一下,力道很轻,像是试图掩盖某种无意识的局促。


    沉默蔓延开,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两人短暂地隔开。直到廖致远伸手弹了弹烟灰,打破了这片静谧,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这是你问题的答案,但没必要当成任务。”


    阮云琛抬头快速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廖致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松了开。他垂下眼看着地面,吐出一口烟后才慢慢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碰的。”


    “可有些事情,别人没有机会去碰。”阮云琛抬起眼,目光里带着她这个年纪少有的冷静和锋利。


    廖致远沉默了一瞬,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最终低低叹了口气:“尽力而为,别做傻事。”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深藏不露的关切。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无所谓,但眼神却没有离开她片刻,像是在暗中衡量着某些可能性。


    阮云琛垂下眼,脚尖轻轻蹭过地上的一小块石子,声音低得像是随风飘散:“他们……会好吗?”


    廖致远掸了掸烟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着什么。随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开口:“你们家楼下不常有人走动,邻里也都习惯各忙各的。这样倒好,安静些,少点意外。”


    他说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点上了烟,却微微背过了身——好像这样就能避开阮云琛的视线似的。


    “听说那边有家脏面摊的炒面很好吃?”廖致远说,“待会儿我叫几个朋友去尝尝,顺便也给我带一份。”


    阮云琛抬眼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探询,像是在等待更明确的答案。


    廖致远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忽地开门见山了起来:“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不会出事。”


    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平稳。他将烟头按灭在路边的铁箱上,低头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但你自己也得留神。这种事,谁都帮不了你全程。”


    阮云琛的手指轻轻捏紧了围巾的边角,呼吸微微放缓,像是卸下了一点点心头的石头。


    她垂下眼,沉默了许久,随后才抬起头,轻声问道:“我还能在这里和你吃馄饨面吗?”


    廖致远唇边浮现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烟头在指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时。”


    阮云琛又去了地下拳场。


    拳场的铁门前还是那两个门卫,个个身材魁梧,脸上的神情冷淡且疏离。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巷子深处传来隐约的吆喝声和低沉的音乐。


    “这么晚,送谁?”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隐约的怀疑。


    “没人。”阮云琛停住,语气平淡,“打拳。”


    “打拳?”另一个男人扫了她一眼,忽地嗤笑了声,“祁哥没给够零花钱?”


    阮云琛没搭理他。


    男人自觉没趣,只是对视了一眼,便让了道,推开了门缝。


    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灯光和嘈杂的声音瞬间从缝隙里溢了出来。


    门后的通道漆黑而狭窄,热气与嘈杂声迎面扑来,夹杂着潮湿的霉味和令人不适的汗臭。


    阮云琛没有多看他们,迈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铁门“嘭”地一声关上,把外面的风声和巷口的昏黄灯光隔绝在了外头。门卫站在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男人掏出了传呼机,拨了个号。


    “祁哥,那丫头刚进来了,说是打拳。”


    通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应答,像是有人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是,知道了。她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男人说着,目光扫了一眼紧闭的铁门,又道,“要不还是盯着点?”


    通话在短短几秒内结束,他收起传呼机,低声骂了一句,似乎觉得这通电话不过是例行的麻烦事。另一个男人挑了挑眉,低声问:“什么情况?”


    “没什么,祁哥只说‘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耸了耸肩,靠回门边,继续保持着惯有的懒散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果然如此。


    他们果然会给宋祈通气儿。


    阮云琛站在拳场的阴影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一通电话,是她在意料之中的一步,却仍旧让她感到某种隐约的不适。


    门卫不需要知道太多,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但每一个通风报信的动作,都会像蛛丝一样延伸到更深处——宋祈、周铁山、以及那些她看不见的暗涌。


    她闭了闭眼,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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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轻轻摩挲着围巾的边缘。


    ——没有回头路了。


    阮云琛想。


    三天前她借口“替铁山哥来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动作,原因很简单——宋祈还没开始撒网。


    他的人多,地盘广,一旦要动手清理,总得先盯紧一两个重点目标。而那时候,他的网还没有撒开。


    事情发生转折,是在阮云琛发现了那张纸条之后——或者说,是在和安堂的部分娱乐场所将要被查抄之前。


    阮淼淼书包里的那张纸条,无疑是宋祈在试探手下忠诚度的小把戏。


    那种莫名其妙出现的威胁,既能敲打被威胁的人,又能通过反应摸清忠诚与否。宋祈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却也有效。


    紧跟着,和安堂的几个娱乐场所被接连查抄,连捎带手的外围势力也受到了冲击。


    对宋祈来说,这无异于被人迎头砸了一砖,尽管他隐忍得像什么都没发生,阮云琛却清楚,这种打击会让他变得更加警惕。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场子,进出都得过明面暗地的层层筛查。


    周铁山是个聪明人,宋祈手底下的骨干之一,可他也不是干净的。他


    那点毒品交易的小动作,也许宋祈还没来得及完全掌握,但对于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刻来说,任何细小的裂缝都会成为目标。


    而门卫......


    这些人不过是底层打工的,直属于周铁山,但周铁山本身却隶属于宋祈。


    门卫不会知道毒品交易的内幕,他们的职责简单直接:看好拳场,不出乱子。可如果宋祈直接给了他们命令,他们大可以两边卖力,既不让周铁山吃亏,也不让自己被拖下水。


    所以这电话拨出去给了宋祈,是早在阮云琛意料之中的事。


    拳场的通道狭窄逼仄,像是地底的一条血管,灯光昏暗,墙壁上挂着几盏摇摇晃晃的白炽灯。


    阮云琛顺着通道往前走,听着前方传来的喧哗声一点点变大,像一场渐渐逼近的风暴。


    她的脚步很稳,身影在墙上拖出一道略显模糊的影子。铁门的声音早已被身后的寂静吞没,但那些对话却依旧清晰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她不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也不是第一次成为宋祈撒网时的“鱼饵”。


    门卫的电话,会给宋祈送去一个信号:她进了拳场。


    这就够了。她的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甚至连“让人报信”都被计算得丝毫不差。


    这是场心理战。


    在这场战局里,宋祈是猎人,她是自愿挂在钩上的那块诱饵——但诱饵的意义,不是为了被吞掉,而是为了牵动猎人的方向。


    一切按她的计划推进。


    而为了让计划看起来滴水不漏,她在前一天特意去了城西龙湖街的南面。


    不为别的,只为能让这次的“打拳”,更加合情合理,合理道可以打消宋祈的所有疑虑。


    龙湖街的南面安静得不像城市的一部分,狭窄的巷子盘成迷宫,墙上攀满了爬山虎,绿叶在阴湿的砖缝间探出头,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霉味,像是埋藏多年的故事从裂缝里透了出来。


    巷子口贴着几张早已泛黄的广告纸,写着“开锁”“修表”之类的字眼,纸角被风吹得卷起又落下,像是无人在意的摆设。


    那是块批发市场。


    迷宫的最尽头有条脏兮兮的商店街,里头都是些布满了油污的小铺子,破破烂烂的,好像风一吹,房子都能塌了。


    而那边,有一家不起眼的电子产品维修店。


    维修点的门头牌子被灰覆盖了大半,只有“电子产品”几个字还能看得清楚。门边的玻璃窗台上摆着几台旧传呼机,拆开的零件错落堆叠,像解剖了一半的尸体,泛着冷冰冰的光。


    店里狭小得像是专为藏秘密设计的空间,昏黄的灯光打在柜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烟草味。


    而柜台后面坐着的干瘦的男人,就是阮云琛要找的人。


    这家店是和安堂的一部分,帮他们打掩护,掺和假账和假证的事。阮云琛很清楚,她来这儿,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为了让一个“需求”显得合情合理。


    缺钱——而且急着用。这样的理由,让她去地下拳场显得顺理成章。


    宋祈一直知道阮云琛的软肋在哪里。她和淼淼的关系,是个明摆着的弱点;而从前不怎么露面的阮秋,这次在他的视线下出现,已经让他嗅到了更多的端倪。


    宋祈很清楚,阮云琛从淮龙小学回来,手里捏着复学手续的单子,心里还牵挂着一个“上学”的问题——淼淼复学不难,可阮秋呢?


    他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更谈不上什么学籍。


    即便是淼淼,她在福利院的资料都被那些人改得乱七八糟,能顺利复学已经是费了不少力气。


    以阮云琛的性子,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阮秋继续待在模糊的灰色地带。


    宋祈不用费太多心思也能猜到,她一定会想办法为阮秋补全所有手续,确保他也能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过生活。她会想方设法让他和淼淼一样,有书读,有身份,有未来。


    这些念头在宋祈看来,未免显得太过天真,这也正是他对阮云琛最不以为然的地方。


    他一贯觉得,她虽然心思敏锐,却总是被牵绊太多。


    优柔寡断也好,心软也罢,在宋祈眼里,这些特质都注定了她会为这些牵绊做出不计代价的选择。


    所以阮云琛去电子产品维修店,也完全说得过去。


    电子产品维修店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外面挂着卖二手电子产品的幌子,里面则提供各种见不得光的服务。


    昏黄的灯泡摇摇晃晃地挂在头顶,微弱的光芒将柜台上的灰尘照得一清二楚。老板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烟头在他指间打着旋儿,掉下一片灰烬,落在柜台的裂缝里。


    阮云琛走进去,点名要办户口本、身份证和学籍资料。


    他没有抬头,只是懒洋洋地把手搭在椅背上,声音含混不清:“六万块,嫌贵你找别人。”


    阮云琛站在柜台前,脚边的地板凹陷下去,露出一块破损的水泥层。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堆叠的旧零件,最终落在男人脸上,声音平静:“我会想办法。”


    老板会狮子大开口,当然是在情理之中——联网系统一升级,手续的风险和难度都翻倍,这种情况下,六万块的要价算不上夸张。


    而阮云琛这么一来,维修店的老板也会将消息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宋祈。


    六万块,阮云琛当然是拿不出来的。


    宋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正因如此,她再去地下拳场,理由就更显得无懈可击。


    她需要钱——一大笔钱。对阮云琛而言,没有比拳场更快的方式了,而在宋祈眼里,阮云琛为了家人去地下拳场,显然也完全符合他的认知。


    算计太深有时候反而容易迷惑,宋祈会信这套理由。


    而阮云琛早就知道他会信。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背过身去,往拳场里面走去。


    她需要再打十场拳。


    ——这一会却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


    为了能让对方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