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又毒又辣，办公室内，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种天气下出勤。


    除了秦瑶。


    “师傅，真要这时候去啊……”


    桌对面，一声哀嚎响起。


    秦瑶一脸平静地听着，手上收拾文件的动作丝毫没停下。


    “觉得太热不用去，我自己能搞定。”


    说话间各类档案已经归拢完，秦瑶起身换常服出门。


    男生见她马上要走，当即闭上嘴，灰溜溜跟上。


    露天坝子中，秦瑶先扫了眼停着的几辆醒目公车，接着又侧头看了看旁边几辆私家车。


    “你的车呢？今天没停门口？”


    冯克挠挠头：“我的车前天出了点事故，现在还在维修呢，咋了师傅，这不是有好几辆公家车可以用吗？”


    秦瑶：“不是什么大事，我一般不开公家车。算了，开这辆吧。”


    她的车也恰好在保养，今天只能开局里的车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属于警局特有标志的车辆在小路中穿行。


    冯克负责驾驶，看了眼这次的目的地，他有些好奇。


    “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秦瑶望着窗外：“阳海小区。”


    “阳海？”冯克愣了愣，随即道，“我们好像没有案子在那边。”


    秦瑶“嗯”了一声：“直接相关的案子没有，但是间接的有。”


    “哦，这样……”


    见师傅这么说，冯克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不过大脑却在飞速转动，到底哪个案子跟今天的目的地有关。


    车就停在小区门口。


    冯克下车，屁颠屁颠跟在人身后。


    然而没几步，走在前面的人就停下了。


    一家诊所。


    冯克好奇地盯着诊所牌子看，可惜瞧了半天，他还是什么都没回忆起来。


    秦瑶没管自己的小跟班，抬脚朝诊所走去。


    推开门，药水味扑鼻而来。


    “你好，看病请在这边拿号排队。”


    男护士以为他俩来看病，指着旁边的挂号机说。


    秦瑶摆摆手，拿出自己证件：“xx分局警察秦瑶，警号xxxxxx，请问诊所负责人在吗？”


    见是警察，男护士瞬间紧张起来：“在、在的，我这就去叫张医生。”


    不一会儿，叫做张医生的中年女人从其中一间诊室走出。


    她一脸错然地走向秦瑶：“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边说边将人往旁边空的诊室引。


    推开门，她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诊所不大，暂时没有办公室给二位用。”


    秦瑶笑了笑：“没事，就是简单问两句，不需要那么正式。”


    说着将包里带的身份证还有几张人像照放在桌子上，推过去：“她是你们这儿的员工吗？”


    张医生凑上前仔细一看，缓缓皱起眉头：“我对这人没印象，应该不是我诊所的人。”


    秦瑶：“你再仔细看看，她的名字叫孟春雅，长相比较清秀。”


    这次张医生坚定地摇了摇头：“真不是，我诊所平时就只七个人，如果有照片上的女生，我铁定能认出来。”


    “好吧。”秦瑶点点头，但手却没把桌上的照片收走，“麻烦把你这儿的员工都叫过来一下。”


    很快，张医生所说的七名员工全部聚集到诊室里。


    秦瑶拿起照片，挨个问。


    “不认识。”


    “不知道。”


    “没见过。”


    一连问好个几人，都回答不认识孟春雅。


    直到问到第六个，也就是先前引导秦瑶的男护士，他面色瞬间铁青。


    张医生见他表情异样，整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认识？！”


    男护士使劲儿咽口水，半晌，才硬着头皮回答：“……也不算是认识……就、就是之前有一天，她过来说可以给我们免费升级我们的医疗系统，当时您正好在休假，所、所以我就……”


    “你就把系统给她看了？！！”


    听到这儿，张医生暴跳如雷，一双瞪着的眼仿佛要把男护士吃掉。


    男护士更加吞吞吐吐了：“对、对不起张医生，我想着能给咱系统升升级也挺好的，前段时间不是有不少病人说咱系统反应太慢了嘛……”


    “谁要你自作主张！！！我们的系统是说给就给的吗！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很多病人的个人信息！要是泄露出去怎么办！”


    张医生在诊室里咆哮，其他人吓得大气不敢喘。


    男护士这下知道自己闯祸了，而且还闯了大祸，一双眼完全不敢再看张医生，只把头低垂着，任由张医生吼骂。


    “诊所的事你们之后自己解决，张医生，我想再问他几个问题。”


    秦瑶适时打断他们。


    张医生深吸一口气，再次狠狠瞪了男护士一眼，才作罢。


    秦瑶看向头也不敢抬的男护士：“那天她进入你们系统了是吗？”


    男护士声音如蚊：“……进了。”


    “你看到她操作了什么？”


    “写了一些编码，我也看不懂。”


    “那然后呢？系统运行通畅了？”


    “……没有……还是很卡……”


    旁边的张医生狠狠吸口凉气，看得出极力忍耐着。


    秦瑶依旧那么平静，她转向张医生：“能带我看下你们系统么？”


    张医生的愤怒这才勉强压下，将诊桌上的电脑指给她看：“没问题，我登陆一下。”


    用管理员的身份登入，秦瑶看到医疗系统内存着密密麻麻的病人信息。


    “帮我输入‘奚雨婷’。”她说。


    张医生愣了愣：“不是孟春雅吗？”


    秦瑶摇头：“不是，你就按照我说的输入。小溪的溪去掉三点水，下雨的雨，女字旁的婷。”


    “嗳好，好的。”


    不敢多问，张医生麻溜敲打起键盘。


    按下空格。


    一行看病记录弹出。


    张医生眯起眼瞧：“奚雨婷，精神类疾病？搞什么玩意儿！我这儿压根儿不看这种病！”


    为了证明自己，她立马指了指诊室外大厅其中一面墙上贴着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用黑色大字醒目地写着该诊所擅长的方向，比如针灸理疗、中药敷贴、流行性感冒、中老年骨质疏松等。


    唯独没有神经方向的治疗。


    秦瑶用手点了点桌上展示给他们看的孟春雅的证件。


    张医生反应过来：“这是她干的？”


    秦瑶点点头：“应该是。”


    趁着张医生休假，孟春雅假扮成软件工作人员进入后台，然后通过增加和修改编码，将根本没在这家诊所看过病的奚雨婷的信息录入了进去，顺带还胡编乱造了一个精神类疾病。


    离开诊所，小跟班冯克立马追上来。


    “师傅，你怎么摸到这条线索的？”


    秦瑶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这是在死者奚雨婷手机里的通话记录。还好当时火势控制住了，她手机芯片没完全烧坏，我就让技术科修复了一下。”


    “半年前，奚雨婷频繁接到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而且每次通话时间还不短，我就去信息科查了查，最终显示电话号码来自这家诊所。”


    冯克愣了几秒，随后忍不住惊呼：“我靠，这凶手竟然提前半年就开始布局？！”


    秦瑶边说边抬腿上车：“嗯，她想让奚雨婷错误地认为，自己是这场谋杀游戏的主谋。这样孟春雅就能完美脱身了。”


    冯克接了句“我靠”，赶紧绕到驾驶室。


    车门开，车辆再次启动。


    话题也在继续。


    秦瑶：“还记得死者洪冬吗？他也从半年前被凶手列入计划。”


    冯克点点头：“记得，他是因为双亲意外去世，导致的情绪长期低迷，最后恶化成重度抑郁和焦虑。师傅，不会这个也是凶手算计好的吧？”


    秦瑶摇摇头：“这个不是，根据调查，他父母去世确实不可料，但他后面因此钻进牛角钻，反复折磨自己，就另有说法了。”


    “我去查了洪冬的社交账号，在他父母离世之后，他加入了一个叫做[天堂会]的组织，那个组织称只有子女每天反复自省，反复悔过，在天堂的亲人才会拿到成佛的入门券。”


    冯克：“啊？”


    他有点凌乱。


    “这年头还有人信邪.教组织的屁话啊？”


    秦瑶抿了抿唇：“洪冬执念太深了，他还在论坛发过帖子，称自己是间接害死父母的杀人凶手。”


    其实那场车祸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就是陷入深深自责中，无法自拔。


    而就是那则帖子，让被恶意压下的5年前的市六中案子重新浮出水面。


    凶手孟春雅也是那时候注意到帖子火起来了。


    眼见当年的同学讨论得越来越多，怀疑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便以“虞荷”的身份在群里发话，企图遏制住这个话题。


    可惜没能控制住。


    一开始只是洪冬，后来扩散到张箭、方启，再后来田恬、奚雨婷、翟昊昊。


    几个跟虞荷死亡有关的人全都牵扯进来。


    “所以孟春雅她慌了？打算把这些知情者一网打尽？”冯克问。


    秦瑶：“是的。”


    “那她胆子太大了！连环杀人啊，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冯克这不是夸奖，而是单纯地震惊——人怎么可以冷酷残忍到这种地步。


    “岂止杀人，她还戏耍人。”


    看着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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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瑶忽然冷哼。


    “什么？”


    恰好等红灯，冯克侧头看着自己师傅。


    秦瑶点开手机里的图库，翻出一个物证给他看：“这个有印象吧？之前佩戴在死者翟昊昊身上的。我们在火灾现场搜到它的边角料，根据物证科复原，这东西原本是一个护身符。网上没找到同款，只在我们市的金佛庙里有卖。”


    冯克若有所思：“师傅你的意思是，孟春雅联系过翟昊昊，让后者去庙里求护身符？”


    秦瑶：“是的，我们恢复了翟昊昊生前的聊天记录。在聊天软件里，孟春雅假扮成虞荷向他套话，问那天晚上翟昊昊是不是也去了博学湖。一开始翟昊昊咬死不承认，但孟春雅很会拿捏人心，没出半小时，翟昊昊就松口了。”


    【翟昊昊：班长，求求你别把这事跟其他人说好吗？】


    【虞荷：放心吧，你可以信任我】


    【翟昊昊：那就好！那天晚上我其实去的医院，我二伯生病了，身边没有人照顾，挺可怜的，我小时候跟他很亲，所以就偷偷摸摸出去看望他。本来我算好时间刚好能在关寝前回来，哪晓得中途遇上堵车，就迟到了】


    【翟昊昊：回学校后我抄的近路博学湖，那天天色特别暗，博学湖附近的灯也没开，我完全是摸黑往回跑的。然后路过湖边的台阶时，我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有点重，还软乎乎的】


    【翟昊昊：我吓坏了！第一反应地上可能躺着一个人。可是，这大晚上的，还是冬天，谁没事躺草丛里？我越想越害怕，最后没管那是什么，赶紧跑了】


    【翟昊昊：直到第二天，我才从同桌那儿听说，孟春雅死了！就死在我昨天回去的路上！我那时才反应过来，我踢到的真的是人！】


    【翟昊昊：后来我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梦里孟春雅像没骨头一样，软趴趴地追着我，抓住我脚腕，哭着问我为什么不救她……哎，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跑掉，要是我鼓起勇气多检查一眼，孟春雅不会死】


    【翟昊昊：班长，你说我是不是很孬？】


    【虞荷：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孟春雅同□□气实在不太好。对了，你刚才说你做噩梦，我听说咱们这儿的金佛庙挺灵的，你可以去拜一拜，求个护身符】


    【翟昊昊：真的吗？那玩意儿管用不？】


    【虞荷：心诚则灵嘛~】


    【翟昊昊：好，我这周就去求一求！谢谢班长啊，听我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冯克看完了对话。


    他满脸唏嘘：“护身符最终也没能护住自己，听上去挺讽刺的，不过。”


    顿了顿，他又说：“就因为翟昊昊也是现场当事人，孟春雅连他也没放过。”


    “是的。”秦瑶望着前方，“不只是他，还有当年出寝室找她的室友田恬，也被圈入了这场游戏。”


    “哎，太残忍了。”


    回想着跟着师傅去现场勘察时，看到满地的烧焦物，以及烧得快看不清人形的扭曲尸体……冯克就忍不住感叹。


    整场谋杀案中，除了洪冬、张箭还有方启是可以明确定存在犯罪行为外，另外三人，田恬、奚雨婷还有翟昊昊均不构成。


    其中田恬还有奚雨婷甚至算得上是无辜。


    根据师傅过去一周的走访调查，得知田恬、奚雨婷与孟春雅虽然一个寝室，但三人关系很一般，平时在路上撞见也不会打招呼。


    然而事发当晚，俩人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宿舍，在隆冬的大黑天里寻找孟春雅。


    可就因为俩人的这份主动，让当年的孟春雅计划差点失策。


    孟春雅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直到洪冬双亲去世，开始钻牛角尖，整个事件的导火索点燃。


    至此，一直藏在暗处并以“虞荷”身份大摇大摆生活的孟春雅开始担忧，于是她一步步设局，先是自创所谓[天堂会]，逐步瓦解洪冬心理防线；而后黑入阳海小区诊所，让奚雨婷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再往后便是布置废弃学术大楼。


    从一楼到三楼，从大厅到过道再到厕所，几乎每个角落，他和师傅都搜出来被烧后的各类陷阱和机关。


    最后，针对计划里的每一个人，她挨个发短信，把人约到现场，开始所谓投票游戏。


    可以说从头到尾，所有人都被她玩得团团转。


    哦不对，除了一个人。


    脑子里过完案件的前因后果，忽然，冯克发觉自己差点忘掉对方。


    一个对完成杀人凶手孟春雅的侧写图非常关键之人。


    “对了，师傅，”想到这儿，他便问起来，“那个叫徐成万的当事人病情怎么样啊？”


    秦瑶掏出手机，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随后便听她说：“嗯，我正要跟你说这个，等会儿我们就去医院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