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策尔的眉头一挑：“您的意思是？怀疑瓦尔迪斯没有勘探家？这……”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完全有可能：“如果这个国都内部都是无能力者……”


    提尔南闭上眼，放出自己的精神触手，伴随着感知的延伸，他睁开了眼，解答了埃策尔的疑问：“那便只能躲藏。我不清楚瓦尔迪斯地底有什么存在，能力能够探测到生命体的两位，在一个队伍里。我们这一组的任务，本身也不是寻找幸存者。”


    提尔南口中的另一队，正沉默地盯着一面避难井盖。


    沈津铎的视线在这对表情同样晦暗的师徒脸上扫过，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奥西里斯缓缓开口：“这底下有很多腐败的尸体。”


    贝娅塔收回感知：“六百一十一具，男女老少都有。”


    沈津铎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没有死于噩梦的吞噬？自然死亡还是？其他位置还有吗？”


    贝娅塔突然沉默了，奥西里斯手指微蜷：“衰老、饥饿、病入膏肓……能感受到其他生命体的存在。她说的是已经彻底死去的人，里面还有些濒死的人……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他们把濒死的群体集中在了这一个空间里面。”


    沈津铎的嘴唇分开，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一根轻盈的羽毛飘飞进入沈津铎手中，他这才喃喃道：“地表能看到的能源系统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能分辨出来的部分通风口损坏，有不少出入口被掩埋……我看到的情况，并不乐观。”


    贝娅塔抬头仰望天穹，这片天幕甚至没有星辰的存在：“常规的处理方式，是焚烧。能源系统的供给无法满足最基本的需求的话，他们只能关闭一些比较次要的能源消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回归这片土地。”


    而是蜷缩在避难所内部。


    夜幕即将降临，这座城市内部没有任何光线。


    遵循以往的噩梦规律，这个时候，正是噩梦光临的时候。


    在伸手不见五指之前，贝娅塔所在的三人小队收到了另一队的消息，两支队伍原路返回。


    十分钟后，在贝娅塔这枚【拟态梦核】的加持下，能够正常使用能力的六人顺利在公交车站会和。


    那位神秘的未来竟然还留在他们下午分开的地方。


    天色已晚，几个人都掏出了照明工具，光线照亮了未来的身影，也照亮了他背后那些瘦削苍白的人类，这群人身上都背着或大或小的包裹，黯淡无光的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这些人类的表情僵硬、干瘪、紧绷，他们呆呆地望着打着灯的先遣队成员。


    两伙人遥遥相望着，谁也没有动一步。


    埃策尔的手掌搭在了剑柄之上，压低声音：“这个国都还有幸存者？”


    奥西里斯眉头紧拧：“他们的健康状态很差，不需要出手制服。”


    有人从不远处一个打开的避难井盖中探出头来，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她的眼窝深邃，头发乱糟糟地散着，和其他人的麻木不同，她在看到七人的时候，眼里出现了清晰的吃惊。


    贝娅塔正打算开口询问，对方竟然率先开口：“进来吧。地表不安全。”


    几人对视一眼，跟随着女人进入了地底。


    进入内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贝娅塔视线一动，留意到内部的通风系统早已损坏。


    女人把他们迎了进去后，就没有再多说话。


    地下避难所内部四通八达，灯光昏暗下，幸存者们或三三两两，或是孤身一人，在避难所内部缓慢移动着。


    贝娅塔的视线从那些紧贴着墙壁的座椅，转移到了头顶纵横交错的晾衣绳上，开口道：“你们去调查一下这个避难所内部的结构和基本情况。”


    支开了其余五个人，入口处的小角落里，只剩下贝娅塔和未来两人。


    贝娅塔收回放在队友身上的视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勘探箱上，未来看着她的举动，也在她对面席地而坐，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


    前者先开口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好好聊一聊。未来先生，你的科考旅途的一路所见，很有趣吗？”


    对面的青年不语，贝娅塔却能感觉他应该是在笑着。


    良久，他才开口回答：“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看法？”


    贝娅塔视线低垂：“预计在七分钟后，他们就会返回，和我汇报他们收集到的消息。我们很快就知道人们在地下避难所里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不等未来回答，她自顾自说着既定的事实：“我无法理解你，我也无法理解他们。他们的食物库存已经几乎要见底了，可无人对于我们的到来提出异议。”


    “他们能看出我们身上的衣装和设备都崭新而整洁，价格不菲，我们的精神状态很好，完全可以不管我们，但是他们还是把我们迎进来了，为什么？”


    未来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或许，他们已经太过于疲惫了，他们无法喘息，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耗在作恶多端上。你认为呢？”


    贝娅塔答非所问：“我很好奇，你一直以来，都看到了什么？【观察者】，未来先生。你们的到来实在是让人惶恐，在这片狭小的，岌岌可危的土地上，究竟是为什么会行走着如此之多的权柄化身。”


    对方灰白的面具朝向了她，语调未曾有过一丝起伏：“我看到的内容与你无异，不过，我还对灾厄感兴趣。”


    贝娅塔压下心中的诧异，却无法阻止悲痛的流露：“原来如此……你在追逐噩梦。你在观察它们，你在观察人们如何应对危机和绝望。你所象征的权柄之中，一定和灾厄有关……”


    追逐变化莫测的噩梦，祂所象征的权柄之一，是【演化】。


    贝娅塔在一瞬间全都想明白了，可她宁愿自己不明白。


    面前这位残忍至极的神明，来自更宏大的世界，踏足这片土地只为了观察瓦尔迪斯人民的苦难，可是祂确实没有理由伸手。


    贝娅塔也知道，面前的这位权柄化身，象征着【未来】和【演化】，这是两个没有倾向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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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柄，祂远不如【终焉】危险，面前这位是绝对的中立神明。


    中立意味着，祂同样也无法出手干涉梦海的一切。


    祂追逐噩梦，也只是因为噩梦迫使人类社会演化，祂所目睹的一切，就像一本血淋淋的书籍。


    贝娅塔紧握双手，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试图以一个讲述者的角度来说出这片大地之上的故事。


    “起初，我还不太敢相信我收集到的信息，我一次又一次地扫描，我一寸一寸地寻找，每一分每一秒，数据和信息都在我的脑海中涌动，那些回传回来的信息却告诉我……这片土地上没有勘探家，面对掠食者，人们没有硬甲，没有利齿，没有尖牙，他们能做的只有躲避，竭尽全力地保护好自己。”


    “这群被抛弃的人，甚至不愿意死在这片土地之上。没有一具尸骸，被这片绝望的土地接纳。”


    “他们紧紧地聚集在一起，无论生与死。”


    “他们相伴着躲过无数个日夜，直到自己变得麻木，变得疲惫不堪，他们都没有忘记，在灾厄面前，生命只有聚集，才有生机。”


    “在平等的绝望笼罩下，人们并没有克服自私，但正是因为个体的渴求，渴望能得到安慰的人们，从彼此身上获得唯一的温存。”


    “他们的歌谣这般歌唱：神抛弃了我们，自然抛弃了我们，命运抛弃了我们，好运不会降临，安眠不与我们相伴，我们只能相拥，用我们的体温，给彼此取暖。”


    因为稳定领域的塔被封闭，塔的权限被管控，塔的能力无法进一步扩散……这便是瓦尔迪斯，无能力者之国，殁亡的国都，噩梦的餐厅。


    这便是贝娅塔能够得出的真相：他们出生的土地，本身就是一个梦魇。


    “未来”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深深呼出一口气，继而笑道：“你几乎得到了所有的答案。这里的一切有悖大部分世界的社会规律，我因为好奇而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你口中的【观察者】。”


    贝娅塔有一瞬间，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轻轻开口：“我所立足的这个板块，是梦海其他三个板块的终点，是我们可能的一种未来……”


    贝娅塔，你所象征的太轻，而天秤的那一侧又太重。


    你所面对的，是【终焉】的来访，是【演化】的降临；捕梦的邪神下落不明，绝望在这个世界漫行；权柄化身们观看的一场悲剧，泛起小小世界破灭的涟漪。


    贝娅塔，你的身体矮小，可你需要支撑的又太过庞大。


    面前的神明突然问她：“在你想象的未来里，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贝娅塔尚未回答，只是抬头看他，将归来的队友的身影一并收入眼帘，几个年轻人的表情都和贝娅塔一样，写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正如贝娅塔所言，几人尽可能地收集到了这里的信息，调查的过程中，贝娅塔就源源不断地收到了他们的反馈，这些信息再次应证了她的判断。


    我们正身处巨大的坟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