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宁柔有些奇怪母亲的话。


    什么“时间还早”，是休息时间吗？


    可一会儿她们在哪里休息？


    这屋子连个床都没有！


    还不待蒋宁柔问出来，蒋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地上。


    “柔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蒋宁柔张了张嘴，原本想把今日的事说给母亲听，但她与母亲之间，从来都不是她可以撒娇、诉说心事的关系。


    她又闭上了嘴巴，摇了摇头。


    告诉母亲又如何？


    她自己都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蒋夫人见女儿不给她说，她也并不追问，而是伸手拉住女儿的手，另一只胳膊则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进她怀里。


    蒋宁柔被蒋夫人带进怀里还是懵的。


    她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一切仿佛一场梦。


    难道是老天爷看她今日受了委屈，所以赐给她一场母爱的美梦？


    亦或者其实刚才她已经不知不觉跳了湖，现在她已经是鬼了，这一切都是幻觉？


    蒋夫人自是感觉出来了女儿的僵硬，她心中微痛，但还是温柔开口。


    “柔儿，娘知道你心里怪娘，是娘的错。


    “你小时候特别可爱，还不会说话就知道心疼娘，娘哭了，你还会帮娘擦眼泪，抱着娘。


    “是娘脑子愚笨，陷入魔障，辜负了你对娘的好，娘给你道个歉……”


    蒋夫人突然停止了说话，因为蒋宁柔已经趴在她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蒋夫人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等她哭了一会儿，缓过气儿来后，便又继续开口。


    “柔儿，娘今日想告诉你，娘一直都爱你，只是……只是娘心里的坎儿过不去，但又无可奈何，便迁怒于你。娘现在知道错了，娘不奢求你原谅，娘只是想告诉你，娘是爱你的。”


    “呜呜……娘，呜呜……”


    蒋宁柔早已经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她突然有些感谢今日受的委屈，不然她也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感受到母亲的怀抱原来是这样的温暖。


    “柔儿，蒋家的事娘知道你已经都知道了。


    “蒋家出了这等龌龊事，结局早已注定。


    “娘知道你如此委屈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一是为了自救，另一个也是为了蒋家。


    “但娘要告诉你，不值得！


    “他们不值得！


    “娘也不值得！”


    蒋宁柔一边哭一边摇头。


    她说不出话，但她想要告诉娘，她不是这样想的。


    从前父亲母亲对她如此冷淡冷漠，她尚且还念着能够救下全家。


    现在她感受到了母亲的对她的疼爱，她更舍不得了。


    她一定要救下蒋家，永远不跟母亲分开！


    蒋夫人用衣袖轻轻地给女儿擦了眼泪，温柔说道：


    “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是无辜的，你无需陷在这里！


    “如今这里所有的人都逃不开了，但你不一样，你可以离开。”


    “不、不……”


    “柔儿，娘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你外祖父一起去过一次漠北，说实话那里的天气十分寒冷，明明都是春天了，但那里山上还都是雪呢。


    “但你不知道，娘在漠北的那半个月，心里有多开心，那是一种没有束缚的宽广！


    “娘觉得我的柔儿如此明媚活泼，定不会喜欢做笼中鸟，而应该做天上鹰！


    “柔儿，你去看一看雪山吧，就当是替娘再看一眼？好不好？”


    蒋宁柔紧紧地抱着母亲。


    “不，我不走，我也不嫁人了，我要陪着娘，我再也不想跟娘分开！”


    蒋宁柔此时是真的打定主意不成婚了。


    至于她不成婚有什么后果，她根本不想考虑！


    娘说的对，这蒋家跟她们娘俩有什么关系？


    蒋家是父亲的蒋家，是蒋贵妃的娘家。


    娘这个蒋夫人被囚禁在这破败地小院，她这个蒋家小姐被家里的下人欺负却没有人管，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蒋家跟她们没有关系！


    若是真的有一天蒋家事情败露，她会死，那她至少是在娘的怀抱和爱中死去的，她不怕！


    突然，蒋宁柔想起娘之前给她说的。


    “娘，你真的有办法离开这里？那咱们一起走吧！咱们一起去看漠北的雪山，还有南方的大海。娘，你还记得香露吗，她离开了，她要跟着她夫家去南方，我们去找她好不好，往后咱们隐姓埋名，相依为命。有娘在，我哪怕吃草都觉得是甜的！”


    蒋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香露要去南方啊？”


    “是呢，她今天来给我磕头辞行，亲口给我说的。”


    “你想去找她啊？”


    “咱们先去漠北看雪山，然后再去南方看大海，香露说南方的人出行都不坐马车，都是坐船，咱们也去看看。”


    “是吗，这我倒是还不知道呢。”


    “娘，戏文里说，秦淮河的风景比京城还美，到时候咱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


    “娘……”


    “娘……”


    “娘……”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宁柔说累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窝在蒋夫人的怀里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容，似乎已经在梦中与娘亲已经来到了漠北，去到了江南。


    蒋夫人抱着女儿，无声的泪水顺着脸一直往下流。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香包，放在女儿的鼻下，让她呼吸更多的香料，睡的更沉。


    等听见外面传来若隐若无的打更声，蒋夫人意识到该送女儿离开了。


    她轻轻地把女儿放下，然后走到墙角扒开土，打开了一个暗道。


    从暗道里出来一个身强力壮地女人，同时她怀里还抱着一具尸体。


    她把尸体放下，然后朝着蒋夫人跪下磕了三个头，再抱着蒋宁柔再次进入暗道。


    临走前，蒋夫人深深地凝望着女儿的睡颜，与她头抵着头，最后再感受一下女儿的温度和柔软，仿佛十几年前，她与她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


    随后，蒋夫人转过身，暗道里地声音也越来越远，然后消失。


    蒋夫人下了暗道，用力拉下一截绳子，随后，暗道上方落下了大量的土，彻底堵死了暗道。


    她从暗道上来，把盖子盖上，再把土埋回去，然后来到偏屋。


    只见偏屋满满一屋子地干柴干草，还有好几罐子油。


    这些都是蒋夫人这几个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为的便是今天！


    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计划着今日了，今日之后，她和她的女儿，都将从蒋家这个肮脏的地狱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