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寻你了？”


    东宫内烛火摇曳，花窗上透出一个清俊披发少年影子。


    郑琪骏静悄悄地踏进书房，却没有想到姜骅朗早已发现了他的到来。


    “来了。”郑琪骏淡然地笑着朝姜骅朗走近。


    还未上前两步，姜骅朗便抬手止住他，“别过来。”


    这一句，却唤起了郑琪骏的些许好奇，“怎么？你在画什么？还不让我瞧上一二。”


    “莫不是……”郑琪骏半眯上眼，斜眼笑着看向姜骅朗。


    姜骅朗无奈地直起身子，眸色晦暗，“你收起那些小心思吧，我不过是怕你脏了我的画。”


    “哦？”郑琪骏探着脑袋，努力看上两眼那笔架后的丹青。


    画中有一纤细女子身影，黑白画色，唯有腰间一篇红系带随风飘扬。


    只看上那么一眼，郑琪骏便了然画中人是谁，轻笑一声，甚觉无趣地转身朝矮榻走去，“画中人乃意中人，意中人非画中人喏。”


    姜骅朗放下笔，更是无语地看了眼那斜倚矮榻上的郑琪骏，“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她去找你了？”


    “找了。”郑琪骏剥开一颗蜜桔塞进嘴巴。


    姜骅朗微微弯起唇角，似有些得意地挑起眉梢，“她查着些什么了？”


    “听卫娘子所言，当年给谢夫人把脉的，并非卫府的郎中，而是她从别处带来的，说什么姓刘。”


    “还有呢？”姜骅朗见郑琪骏沉默了下来，上前两步，在他对面坐下。


    郑琪骏撇撇嘴，“今日才过去一日，能知道打听到当年的大夫已是不易，你以为谁都如你那岭山庄一般手眼通天。”


    “话说，为何你让岭山庄的人替她查？反而要让我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郑琪骏有些好奇地撑着矮几，朝姜骅朗靠近些。


    姜骅朗眉头放松下来，唇角弯起，眸光柔和地望向刚好落在院内视线中的明月。


    “她绝非只倚靠他人的菟丝花，她聪慧坚韧，此事事关她娘亲，恪敏与她那般要好，她都不曾开口求助，想必她执意自己查得真相。”


    “既如此，便由得她查，她需要别人帮忙时，自会开口，那时在出手相助即可。”


    郑琪骏看着眼前那少了一身冷酷，面色柔和的少年与他脑海中那不近人情，手段狠辣的少年面容相似却又大不同，不禁觉得好笑。


    “好，你说了算，”郑琪骏笑出声来，又端起茶盏饮下一口茶水。


    郑琪骏脑中炸响，忽然想起什么来，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对了，当年我……，”郑琪骏哽了两句又接着道：“幼时曾听过那治伤一绝的崔郎中，那时他手下却有一刘郎中。”


    “不过后来，查城中所有的郎中时，那崔郎中手下已无刘姓郎中。”


    郑琪骏仔细回想着幼时画面，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是了，那崔郎中有副药膏对治伤十分有用，是已我娘曾带我去拜访过他，那时他是……”


    郑琪骏紧紧捏着手中青色茶盏，努力回想着，却怎么想不起来，“我记着那日撞见了一个人，但是我记不清了。”


    “无事，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姜骅朗打断郑琪骏，叹了口气。


    姜骅朗十分信任郑琪骏，既然他这样说，那这崔郎中确实可能与谢夫人之死有关。


    “卫娘子聪明机智，就算你回想不起，她也一定能查出些什么，你莫要叫她看出了破绽才是。”


    郑琪骏松开茶盏，重重叹口气，“行，不过我听说，那日刺杀你的那些杀手用的兵器出自赵亭之手？”


    烛火噼里啪啦在屋内炸响，烛光跳动忽明忽暗，姜骅朗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唇边。


    不知是光线作祟还是因何，姜骅朗眉头轻蹙，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一方深潭，叫人不寒而栗。


    “嗯。”


    姜骅朗从容地饮下盏中茶水。


    郑琪骏确实惊讶异常，“那赵亭不是在数十年前就被谢老将军杀了吗？这些年军中从无人敢用赵亭所制兵器，这些箭矢从何而来？”


    “为何要杀你？”


    姜骅朗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瓷器落在托盘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并非杀我，而是杀卫娘子。”


    “啊？”听得此言，郑琪骏更是震惊。


    “卫娘子刚回京不久，按理说也不会结下仇怨，为何有人会有如此大的杀意？”


    “若是前朝之人呢？”


    姜骅朗冷不丁的一句，惊得郑琪骏在不能说出一言，只瞪大眼眸，后背沁出丝丝寒意。


    架上的烛火仍在跳动，门外行安走进书房替两人换下火烛，又悄悄离去。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颠覆朝局，恢复金朝？”郑琪骏压低了嗓音。


    姜骅朗摇摇头，“不知。”


    而后姜骅朗缓缓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院中的假山流水，落叶花黄，“我只知，不管他是谁，若想叛乱，必死无疑。”


    姜骅朗眸光冷冽，绷紧了唇角，蹙起眉头，怒火中烧。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床幔，微微亮光映在卫无双的白皙的脸庞。


    床上少女倏地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子。


    “春桃。”卫无双大声喊着。


    “姑娘，怎么了？”听见声响，春桃立马打开房门掀开床幔。


    少女脸颊白得有些不寻常，秋月天额角却流下几滴晶莹汗珠。


    卫无双喘着粗气，握上春桃的手，“春桃，我今夜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咱们今日早些去早些回。”


    “行。”春桃拿出一张锦帕擦掉卫无双额角的汗。


    没过一会儿，卫无双便带着春桃出了门。


    恰巧两人赶上了城西的早市，人头攒动更是拥挤。


    “小娘子，小娘子，来碗馄饨，来碗馄饨。”沿街一大娘见着身着锦绣罗衫的卫无双立马上前拉扯她的胳膊。


    卫无双警惕地看了眼那一脸谄媚的大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她身后的支起的一个简易馄饨摊。


    大娘身上的衣衫多是补丁，那馄饨摊又是仅仅是一扁担挑上，放在泥地上，又在它周围随意放了几把小木凳。


    看着它大娘的眼神，卫无双软了心肠，弯起唇角，“行。”


    “春桃，咱们还没吃早膳，先吃碗馄饨吧。”卫无双看了眼身后春桃。


    听着卫无双的话，大娘欣喜地拍了拍大腿，“坐坐坐，小娘子坐这坐这。”


    大娘拉出一只小木凳，手脚麻利地煮上两碗小馄饨。


    狭窄的街道来来往往不少挑货的挑夫，一个靛青色布衫，头发花白的老者从远处一条小路走出。


    “曹大夫。”路边小贩看见那老者立马笑脸相迎，送上几颗新鲜的大白菜。


    被唤作曹大夫的老者笑了几声，推诿道：“行了行了，小齐，你前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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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来的萝卜还没吃完，你再给我这白菜我一个老头子也吃不完呐。”


    “曹大夫，这白菜是我老娘让我带给你的，如果您不收，那我老娘明天就能送去你家啦。”


    两人的对话叫身边人听见，不少人都笑出了声，起哄道：“曹大夫收下吧收下吧。”


    “曹大夫，我那还有一筐子地瓜准备下午给您送去呢。”


    “那这几颗白菜我收了，许二，你那地瓜就别给我送了，真吃不完了。”


    众人只是笑笑，那许二也并未说不送。


    远处的欢笑声吸引了卫无双注意，卫无双端着馄饨碗，瞥向另一处，看见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白发老者，又移开了视线。


    卫无双舀起一颗鲜亮透明的馄饨，吹着气，本未注意，一口咬了下去，滚烫的汤汁烫得她舌尖发麻。


    卫无双喘着粗气，垂下脑袋。


    “哟哟哟，小娘子，慢些着吃，刚出锅，烫着呢。”大娘看见卫无双的动静，笑着看着她，随手递去一条帕子。


    还未等卫无双接过那帕子，大娘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我倒是忘了，这条帕子脏了。”


    “没关系，”卫无双笑着拿过大娘手中那条帕子，擦着不慎被自己漾到身上的汤水。


    崔折石接过白菜后朝前走去，一眼便瞥见了坐在路边，用手中帕子擦拭衣裙的卫无双，但并未做一言，只是擦身而过。


    见卫无双并未在意自己的寒碜，那大娘也是会心地笑了笑，语气更加和蔼，“小娘子，看您的穿着，怎么回来我们这啊？”


    “我们是来这找人的。”卫无双笑着将手中帕子放在大娘手边。


    “哟，找人，你找谁呀？这一片没有我不认识的。”大娘十分热心地拉过一支木凳坐在卫无双身边。


    “我听闻这城西有一崔姓郎中，医术精湛，邻居有位老人前几年得了崔郎中的医治很快便好了，前些时日我家中老人也病下，吃了几副药都不见好转，便来此处打听崔郎中。”


    卫无双编了个谎言，朝那大娘打听崔郎中。


    “崔郎中啊！”大娘面露喜色，“那崔郎中在我们这可有名啦，我们这好多人都曾被崔郎中救过命呐。”


    “小娘子，你若是找崔郎中，可是找对人啦。”大娘热情地指向远处一低矮泥屋，“那呢，那就是崔郎中的药铺。”


    卫无双放下手中馄饨碗，顺着大娘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泥屋并未挂有牌匾，那门也是挤在几幢泥屋中间的一小门。


    若非朝人打听了，自己闷头找还真找不着。


    “春桃。”卫无双示意春桃给大娘了几块铜板，便带着她朝那小屋走去。


    小门挂有一个厚重的门帘，卫无双掀开门帘，屋内陈设老旧，多是些早已用得包浆了的木柜。


    整间屋子除了边上的一深褐色大药柜同一个一低矮的柜台，便再无其它家具。


    墙壁上的花窗是被用得发黄的旧纸封住的，但是纸用久了便变得脆了许多，破了许多洞口。


    寒风从纸上洞口钻进屋中，不停闪动着那张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低矮的深褐色柜台后一年迈老头坐在凳子靠着泥墙上，垂着眸子，眼神空洞。


    仔细瞧着那人样貌卫无双顿时发现此人便是先前街上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老者。


    老人闻声抬眼望向来者，撑着一根破竹杆，缓缓站起身，“小娘子可是要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