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茵怀疑赵元宁的鼻子比雷达还灵敏，不然他是如何在十里外的朱仙镇嗅到卡仕达酱的香味的？


    “你是长了狗鼻子吗？”


    面对王文茵的揶揄，赵元宁故意板起脸道：“你在骂我是狗吗？”


    “不敢。”王文茵嘻笑道：“可为何每次我们做吃的你都来的这般及时呢？”


    赵元宁故作惊讶：“不是小娘子你邀请我来品尝‘酥不腻烤鸭’的吗？”


    “我记得我是让你明日才过来的，难道是我记错了？”王文茵甩甩头，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说的是哪一天了。


    赵元宁这才憋不住笑出声来：“骗你的！你的确是让我明日再过来，不过今日正好有个好消息，我等不及便过来寻你们了。”


    幼稚！王文茵暗暗撇嘴。


    赵元宁大部分时候表现得老成持重，主要是为了跟人做生意打交道不吃亏，但私底下在相熟的人面前就会把真实的那一面释放出来。


    “郎君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张二嫂将刚烫完胚的肥鸭晾到一旁的竹竿上，笑眯眯回头问道。


    赵元宁兴奋道：“今早庄宅牙人跑来镇上同我说有间不错的店铺急着要转租，我便立刻与他一道回了趟汴京，特地过去看了那间铺子。店铺就在内城左军第一厢太平坊内，地理位置很不错，周围都是达官显贵的宅邸，听闻前朝宰执王介甫相公就曾在那附近住过。”【注1】


    北宋东京内城分为4厢46坊，各厢里坊之间面积差别较大，坊内既有民舍，也有衙署、官营手工业作坊等公共机构，形成官私杂处的局面。而皇城南御街两侧则开启了“千步廊”中央六部衙署规划的先河。内城左军第一厢位于汴京南北御街之东，宣德门至曹门大街以南，共计20坊，坊内官府和商业店铺交错密布，实属汴京城内的黄金地段。【注1】


    祖父王安石为宰执的时候先帝神宗曾在太平坊内御赐了一座府邸给他们一家居住，那个时候王文茵尚未出世，对此并无印象。后来随祖母吴氏来京路过这座府邸时，祖母随口提了一嘴，王文茵也只是掠过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不过因她父亲王雱是在这座府邸过世，偶尔想起便会有些怅然，仅此而已。


    赵元宁从胸襟内掏出一张平面图来展示给王文茵她们看：“我估摸着你们也不方便过去看，便绘了一张平面布局图回来供你们参考。”


    赵元宁先前看过王文茵绘制的平面布局图，觉得很直观，方便不能亲自前去实地考察的人了解房屋的构造详情。于是便花钱找了个将作监的小官员帮忙测绘了店铺的平面图，方便王文茵改造设计。


    “有劳了，多谢郎君费心。”王文茵福了一福，从赵元宁手中接过图纸看了起来。


    说是店铺，其实是一座一进的四合院，前面临街的两层小楼用来做美容院，后方内院两侧是东西厢房，当员工宿舍再适合不过，北面还有一排耳房，可用做杂物间、储藏室、灶房和茅房。


    “地理位置确实不错，附近住的都是豪门显贵的娘子，她们有钱有闲平日里正愁无处打发时间，来美容院做按摩保养再适合不过。”


    张二嫂也凑过来看，“哟，这院子好，一看就是块风水宝地，做生意定能风生水起，财源广进。”


    王文茵噗嗤一笑：“婶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看风水了？”


    张二嫂嘿嘿笑，“小娘子别取笑我了，我哪懂什么风水呀，我啊就是看眼缘。你看前面这两层小楼多气派，中间这院子多宽敞，还有东西两侧的厢房多敞亮，就是后面一排耳房也很齐整，这样的合院谁看了不说好？”


    “话糙理不糙，二婶子说的在理。”赵元宁笑问：“小娘子觉得如何？”


    “我没意见，既然婶子觉得好，我看就定下吧。”王文茵乐得做甩手掌柜，将图纸收拢放到一旁干净的案几上，对张二嫂说：“回头我把设计方案绘制好了再交于婶子你，到时候让穆叔跟阿弟同你一道去京城里装修。”


    “哎，好，我晓得的，小娘子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整好。”装修的整个流程张二嫂已经熟稔，无须王文茵指点就能应付自如。


    赵元宁很高兴，“我就知道你们会满意，所以提前跟屋主下了定金，免得被旁人捷足先登。”


    “多谢郎君费心，不过今日可没烤鸭给你吃，只能邀你明日再来。”王文茵打趣道。


    赵元宁的眼睛却盯着盆中的卡仕达酱不放，“这是什么好东西？闻着老香了。”


    王文茵见他实在眼馋，便用勺子拨了一小碗与他尝尝，“这叫卡仕达酱，我准备拿来做抹在鸭子外皮上的挂浆水的材料。”


    赵元宁接过小碗，用勺子刮起一小坨来放进嘴里品咂，两只眼睛倏地亮了，不可思议道：“这么好吃的酱糊糊居然只是用来抹在烤鸭子上的调料？”


    “卡仕达酱是一种基础酱料，原料就是鸡蛋、麦芽糖、牛乳和绿豆淀粉，你觉得好吃也是正常。”王文茵道。


    “连挂浆都这么好吃，那这烤鸭得多好吃啊！”赵元宁肚子里的蛔虫已经苏醒，正蠢蠢欲动，觍着脸道：“小娘子何不今日就将这鸭子烤了？”


    “今日可不成，这鸭子挂浆后还得晾胚，至少一个晚上才能烤炙。”


    王文茵着手调制脆皮糖色皮水。她先将麦芽糖、蜂蜜和清水按比例混合，加热至微微冒泡，与卡仕达酱、小麦淀粉、绿豆淀粉、碱藻混合成浓稠的液体，在搅拌均匀后将挂浆浇淋在充气的鸭子身上。随后在赵元宁的帮助下，挂过浆的鸭子被晾在了灶房外头屋檐下的阴凉通风处。【注2】


    翌日一早，王文茵迫不及待爬起来望着屋檐下四只光溜溜、白胖胖的肥鸭，已经开始幻想吃进嘴里那种疏松脆嘎，满嘴油渣香气却酥而不腻的美妙滋味了。


    “你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吗？”文安世一进来便看到王文茵像只馋猫盯着鱼干那般垂涎欲滴的模样，暗暗好笑。


    王文茵回眸嗔他一眼，哼道：“等会儿你尝到烤鸭的滋味就懂了。”


    文安世倒是不怀疑王文茵的厨艺，只是他一贯不爱吃鸭子，老觉得鸭子有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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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膻味，一闻到就想呕，是以对烤鸭并无多高的期待。


    不过他还是捧场道：“那我便浅浅期待一下。”


    小样！王文茵心说，你别吃的停不下来。


    文安世好笑地看着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飞来飞去，又是指挥人搭烤炉，又是忙着起火烧果木炭，而那个烤炉也十分特别。


    烤鸭炉分为三部分，最下面是三足底座，中空部分用来放果木炭盆，周围一圈是接鸭油的。中间是圆筒状的大铁罩子，侧面开一扇小门，用来添加炭火，顶部带一圈铁杆，用来围挂鸭子。最上面则是梯形的顶，顶上再加一只带拎环的盖子，盖子上面有个拨片的小孔，拨开可观察烤炉内部的情况。【注2】


    他好奇地走近了细看，“这烤炉是从何处找来的？”


    “哎呀，七衙内，这烤鸭炉子是我们小娘子自己画图设计叫铁匠打造的。”张二嫂将带手柄的铁制炭盆放入烤鸭炉内，待炉内温度上升后再将鸭子一只只放进去，沿着铁圈挂好。“小娘子，这鸭子要烤多久呀？”


    “烤这鸭子得先用低温烘烤大约半个时辰（相当于现代一个小时），慢慢将油脂哔出来，随后再将温度调高后炙烤脂肪和表皮，待烤到油脂完全分离，鸭子表面呈枣红色，稍一触碰即碎的程度便算是可以了。”【注2】


    王文茵时不时掀开烤炉顶端的拨片观察烤鸭的色泽。


    张二嫂在王文茵的指挥下不断调整炉内的火力，不禁好奇问道：“小娘子是如何得知该什么时候加炭，什么时候去炭的？”


    “这个嘛……全凭感觉。”王文茵道：“婶子，你再加点炭，我估摸着再烤一盏茶的功夫（约五分钟），给鸭子再上点色就差不多了，这样烤出来的鸭子外皮口感会更加酥脆。”【注2】


    文安世抿嘴笑笑，他早已习惯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风格，甚至暗自希望她能永远如此率性自如。


    鸭子还没出炉，远道而来的老饕已经闻着味儿闯了进来，嘴里还嚷着：“酥不腻烤鸭出炉了吗？”


    文安世诧异回眸，赫然看见一袭青衫洒脱不羁的苏轼踏着四方步从外面走进来。


    他赶紧上前行礼问候：“见过苏大人。”


    苏轼愕然，仔细打量文安世，眼前这少年虽未及冠，却生得眉目舒朗，器宇轩昂，面相看着眼熟，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于是叉手还礼道：“敢问小郎君贵姓？”


    文安世礼貌应答：“免贵姓文，家中排行行七。”


    苏轼终于想起来了，“小郎君可是文相公府上的七衙内？”


    “正是。”文安世恭谦道。


    苏轼心里一咯噔，疑惑的眼神看向王文茵，“你们，你……为何会在此处？”


    没等文安世回答，王文茵便上前解释道：“苏大人，文老夫人的山庄便在丰收村，七衙内是来此处陪老夫人休养生息的。”


    “原来如此——”苏轼看看王文茵，再看看文安世，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捋须颔首试探道：“如此说来，你们二人早已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