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果这么想下去，这么多年算什么？一时之间，从方叶失踪后，一直困扰在林漠心头的疑惑与痛苦纷纷涌现。他对上青衣探究的眼，而后缓了缓，呼出一口浊气：“长老，多加小心。”


    青衣对他的反应倒有些出乎意料，想起来方叶总跟在这孩子身后当跟屁虫，不由得道：“你也是。”


    如今山门不复往昔，多说无益。


    林漠别过青衣后并没有立即去禀报掌门，而是来到了莲花石台，盘腿坐了下来。莲花开在高处，落目往下看时，隐隐绰绰。如今幸存的男弟子都聚集在山顶，底下的人影少了不少。


    青天白日里，那些个妖鬼也在山间出没。从何时起，山门成了域，林漠闭上眼睛，只觉得脑海中信息纷杂，无从梳理。


    那他又是什么？


    这些他至今没有想明白，或许是不敢想。林漠又想起来方叶，却不是她的质问，而是她一声声大师兄。


    这大师兄做得怨气满满，但也不是说不做就不做了的。


    “大师兄。”


    林漠睁开眼睛，看见小桃提着桶，站在莲花台外：“你……到现在还擦台子？”


    小桃站在原地：“只要这台子在一日，我便会擦一日，神女他们……”


    她说着红了眼睛，心里想到一些可怕猜想，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林漠道：“别多想。”神女最后出现在阵中，林漠不晓得她能撑多久，但至少方叶沈确还在。


    小桃试探道：“你坐在这里，不会听到些什么？”


    林漠敏锐道：“听到什么？”


    可他耳中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其他话语。


    但是莫名的，他突然想起来无数次路过迟滞神女时她悲伤的目光，以及方叶永远调和不了的掩饰不掉的一丝愤怒，他除妖鬼的经验告诉他，就在这里。


    源头之一。


    “什么样的声音？”


    真的很奇怪，一但心存疑问，这样的声音就出来了，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不同男人的声音，有些他还很熟悉，是那种遇到了会出于濡慕亲亲热热叫他们大师兄小师妹的人。可这样的人，居然说出了那些污秽不堪的话。


    不仅仅是针对神女方叶的，还有他的。


    林漠脸色变得难看，这就是神女日日能听到的话？还是来自那些自己都认为尚显年幼的好师弟们……甚至还有掌门？！


    他掏出一个符纸，对上小桃有些瑟缩的眼：“只是共感符，不过三数，可以吗？”


    小桃想起来青衣的符，虽说是禁制，但只要不说不该说的话，就没有什么异样感触：“为了什么？”


    林漠道：“我觉得，你我所听，有些差别。”


    小桃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符纸自燃。不过三数，林漠仿佛置身了另一个世界里，那些声音如此庞大嘈杂刺耳。


    是这样么？


    小桃怔怔看着他：“大师兄感到为难？”


    林漠摇摇头：“为难已经算是小事了。”


    小桃道：“神女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正在这时，有弟子过来，说是掌门人要他现在就过去。林漠看了眼小桃：“就留在此地，万事小心。”山顶如今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小桃看着二人远去身影，蹲下来擦台子，耳朵里又听到了刚刚那位弟子的话，他在打趣林漠，小小侍女又无神女那般样貌……


    “……师兄何苦费心？”


    林漠不语。他在想掌门此时召他过去所为何事。而那弟子自讨没趣，也息了声音，为他指明方向，便离开了。


    林漠站在门口，里面是他自以为了解的、尊敬的师长。他单手按在门上，轻轻推开，又是那个恭敬的、疲惫的弟子。


    “师父。”他道。


    掌门人看着逆光中的弟子，目光慈爱：“怎么不见你过来？”


    林漠道：“我只是不清楚。”


    “什么？”


    “师父为何不告诉我……”


    掌门人听了甚至没有恼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在他看来这弟子不怀疑才算怪异，只是养他这么大，他能不明白他的性子，于是恳切道：“此事并非小辈所能解决，哎……”


    他叹了口气，果然这徒弟便识趣开口了。


    “师父有何为难之处，弟子万死不辞。”


    榆木脑袋就是好使唤，掌门人欣慰地笑了。


    这一边，伊冉已经摸上了山顶。大概是混乱的缘故，管理并不细致，没费多少力气她就找到了青衣。


    她走过去，轻轻道：“青衣掌门。”


    青衣望着这个着弟子服饰的女人：“……”


    伊冉：“见到林漠了？”


    青衣点头：“这幅样子顺眼些。”


    伊冉本体得到肯定，敷衍地点点头：“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两人便在青衣的房间内了，仍旧是简单的布局，青衣给她斟了茶：“遇到方叶了？”


    “正准备跟你说这个。”


    伊冉将阵内诸多事宜讲了个清楚，喝了一口茶，问道：“流水你知道多少？”


    青衣想了想：“我是他的师妹。”


    伊冉眼睛一亮。


    青衣：“没走得像方叶他们那么近，他跟上任神女之间我也说不清……”


    伊冉一听，立即道：“云衣，你慢慢说。”


    “流水是何时留意到云衣的，我记不清楚了，等到他们走近了我才发觉，神女不是那种娇弱刁蛮的性子，至少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


    伊冉：“……”


    伊冉回想着青衣眼中的流水与云衣，最普通不过的穿越系统攻略，这种模式她在论坛上看了不少。她不是云衣，可也有幸窥得手札上的只言片语，喃喃道：“她想要回家。”


    她最后得到自由了吗？很明显，没有。


    青衣道：“这个她倒是说过一回，不说这个了，阵法应当停不了了，这个是转换之阵，你消逝其中，它又得到了补给。”


    伊冉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如果能知道它的具体方位，直接破阵就是了。


    青衣摇摇头：“上次感觉是在山底禁地，如今却是在山顶了。”


    阵法叫人捉摸不透。两人对视，伊冉又道：“底下的想上来。”


    青衣想了想：“是时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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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叶应当可以……”


    青衣笑道：“这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伊冉左右无事，好奇道：“为何？”


    方叶本身就不让人讨厌，这么一个崽子从小看到大，即使知晓她身在险境，也无波澜吗？


    但是青衣摇摇头，拒绝回答。


    伊冉头回吃闭门羹，摸了摸鼻子，又听青衣问她。


    “神女从何来？”


    伊冉想到了现实世界：“一个很远的地方。”


    青衣思绪飘远，下意识开口：“那个地方应该很好吧？”


    伊冉想了想，现实世界再怎么说也比此间世界要好多了，可看青衣的神情，大概是想起了谁。


    她突然也想到了那个人，神女云衣。


    “大概只有好地方才能出那样的人物，记得有一次，山里死女人了，其他人都是司空见惯，唯有她……”


    那双惊惧又愤怒的双眼再次浮现眼前。


    “愤怒是种子……”青衣有些遗憾，叹息道，“只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发觉，还劝她好好做神女。”


    神女手札里，云衣写下的信息，若干年后在小师妹口中得到印证。愤怒是种子，是希望。


    伊冉问了个无关神女的问题，但是她们都心知肚明，细细探究，其实与神女密不可分。


    “簿子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青衣看着她，她总有些移情，又或是爱屋及乌，即使这两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神女头衔的传承，她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多听她说些话。


    明明按照伦理关系，或许她更应该关怀的是寒星。


    可真心驱使她这么做了。


    真心往往不讲道理。


    “神女……云衣同他之间矛盾日益激化，山门上上下下，隔几日便有女人消失，她变了……”


    似乎是察觉到伊冉眼中的探寻，青衣道：“其实我并不觉得云衣变了，相反一个人处在这么极端的环境里，她的反常其实就是正常的……”


    伊冉接道：“应激。”


    “什么？”


    伊冉道：“环境恶劣，人也不可能正常。”当时神女应当也在攻略，但就众人的反应来看，她绝对是爱情攻略。流水懦弱，她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身边环境压缩，女性同伴的不断消失……任何细微之处都在提醒云衣，这是一个不正常的世界。


    “流水提议，让她离开山门。”


    “她会答应吗？”


    离开这个恶劣的环境是对的。令人窒息的环境，经由短暂脱离，人也能缓一口气。青衣看出来她的疑惑，直截了当地道：“她离开了。”


    不论是出于什么考虑，神女离开了山门。这次的冲击，不亚于方叶叛出师门的效果。青衣正在风暴中央，宁静诡谲，无数的声音形成风暴，缠绕在她周身。


    “女人就是胆小。”


    “呵，早知道就不收女弟子了。”


    “小师妹，你什么时候走？”


    “哎，说什么呢，就好像下一个……就是她一样……”


    ……


    伊冉问道：“你不恨她？”


    青衣回神：“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