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


    北洲附中的学习模式，谢瑾初早就具备了申请藤校的条件。


    光是高一时期交换在海外发的几篇SCI就够了，更何况这位少爷还有那么多含金量很高的竞赛奖项。


    只是，在此之前，谢悠然从未从谢瑾初嘴巴里听到过这样的想法，家族对他的安排也早有定数，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书房苍白的灯光打在少年的脸上。


    谢悠然看着谢瑾初不像开玩笑的表情，不由地皱了下眉毛，有些疑惑地开口道：“为什么？你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略带些指责的口吻。


    下一秒，却听少年无比冷静口齿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来，恍如惊雷——


    “因为，我喜欢上了宋初语。”


    “我想从谢家独立出去。断绝父子关系。”他说。


    像是天空忽地响起一道闷雷。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宋初语也没办法很清晰地回忆起来。


    只记得那一天，她跟妈妈在卧室里收拾行李，正准备上楼去找谢悠然的时候，忽地从书房方向听到了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像是什么巨物被被人猛然砸在了地板上，碎裂一地。


    男人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再说一遍？！！”


    “你有种再说一遍？！！”


    往日里总是看着谦逊有礼的男人盛怒之下，扬起手，似是要往少年的脸颊上招呼过去。


    宋云适时赶到，拦住了。


    书房内一地狼藉，几乎没地儿下脚。


    女人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慌，看了看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的少年，又看了看谢悠然，嘴唇蠕动着，最终还是选择了插手。


    “怎么了这是？”


    谢悠然气得指着谢瑾初的手指都在颤抖，捂着胸口，愤怒道：“你问他！！”


    “他居然跟我说！！！想自己单过！！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宋初语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地上满是玻璃碎片，有破碎的奖杯和花瓶，以及各种书籍，少年穿着单薄，额角留着血渍，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原本就紧绷的脊梁更加绷得发直，低垂着脑袋，谁也不看。


    谢悠然终究是顾及宋初语在场，没有把话挑明。


    而是寻了个由头，将事态压了下来，次日才将谢瑾初叫上，带上宋云，去了老宅。


    那一天，宋初语并没有过去。


    所有人都瞒住了她。可又怎么可能能瞒的过去。


    下着滂沱的大雨，整座城市都好似要被雨水打湿，浸透了似的。


    汹涌的积水像是河流一般，冲刷着街道，拥挤在下水道。


    雨刷不知疲倦地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摇摆，都不能将视野里的雨水给扫刮干净，滴答滴答。


    老宅的会客厅里，几个人均是面容严肃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低头沉默。


    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老爷子，老爷子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只惊讶了一瞬，便冷静下来思考了对策。


    “要我说，这件事还是你们荒唐，闹出这种乌龙。”


    老爷子虎着脸，坐在上首，年轻时候那股当家做主的气势也拿了出来。


    这件事也不怪谢瑾初，老爷子向来是偏袒自己长孙的，年纪轻轻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想要争取的人或事，尽力争取，没有为难人小姑娘背地里做些什么，没有因为怕麻烦不负责地为了一时的贪欢背地里瞎胡闹闹出什么丑闻，而是承担相应的责任，将一切挑明站出来决定自己出国历练独立出去，脱离谢家，尽管手段激进了一些，可谢老爷却并不觉得这很荒唐。


    自家儿子连假结婚假戏真做了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又如何能怪人家。


    想到这里，老爷子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谢悠然，随后发话：“这件事，就按照瑾初说的去办！”


    谢悠然不赞同地拔高了声音：“爸！”


    “他是我们谢家的继承人！我们培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现在这个随意拍拍屁股走人，谢氏怎么办——”


    老爷子富有压迫感的声音打断他道：“他自然还会是谢氏的继承人。”


    家族利益至上，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并不容易，更何况只有一个儿子的谢悠然，要想将谢瑾初从他的户口里划出去，对他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可这一切对老爷子来说，却很好办。


    “到时候，把瑾初过户到明然的名下。”


    明然是大爷的独子，对老爷子来说，谢氏是他一手创下的江山，他认定了下一任继承人是谢瑾初就应该是谢瑾初。


    谢悠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子，蹭地一下就站起来，愤怒道：“我不同意！”


    老爷子也不由地站起身，拐杖用力地杵了一下地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老爷子跟谢瑾初的奶奶感情很好，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不同于其他人认定了谢瑾初不过是一时冲动，谢瑾初这个孩子比他的爸爸还要像自己。


    所以，他坚定地站在了谢瑾初的旁边。


    最后这件事，也只能闹得不欢而散，可大体上基本上也只能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去办。


    谢悠然离开后，老爷子重新坐会座位上，目光落回从头到尾不曾发一言的谢瑾初身上。


    他也不曾训斥谢瑾初，只是问道：“这件事，初语那个丫头知道吗？”


    少年抿着唇，双手搁在膝盖上，脑袋埋进去，半晌才有些沙哑地开口：“她不需要知道。”


    “糊涂！”


    老爷子这么评价道。


    他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坐在原地，拐杖猛戳着地面撒邪火，最后看着谢瑾初这幅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也是没招儿。


    嘴巴里蹦出这么几个字“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就出去了。


    和谢悠然的婚事，起初也的确是协议结婚。


    宋云不是没看出来谢悠然的意有所图，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再怎么需要那块地，也不可能出卖自己的色相。


    只是当时的她，病急乱投医。


    在南城宋氏第一次派人找到了宋初语，蹲守在学校附近还拍照发给了她之后，她就整个人慌了神儿，更何况当时她还查出来疑似可能患有脑癌。


    尽管事后，经过进一步的检查，医生告诉她是个良性肿瘤，因为长在脑干区域，会影响神经，最好不要开车，她才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可在谢悠然邀请自己协议成婚三年时，还是一时冲动答应了下来。


    男女之情没什么好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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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云从小到大都生的漂亮，两个人曾经又是同学，她了解也相信谢悠然的为人。她天真地想着，三年后要是不合拍就分开，若是合拍，结婚也没什么不好。


    她也的确是害怕了自己哪一天会忽然离开，丢下初语一个人。


    谁都好，能挽救一下就行，给宋初语再留下一点儿家人。


    可事实证明，她可能想错了。


    从老宅回来后，和宋初语的一个照面，宋云就知道，宋初语什么都知道。


    她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拉住宋云的手，关切地说：“妈，情况怎么样？”


    “谢瑾初他……究竟为什么会忽然这样？”


    宋初语想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蒙混过去，可宋云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原本的那些伪装在妈妈面前又如何瞒的过。


    宋云没有拆穿宋初语，只是拉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询问道：“初语，这件事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跟宋初语一样，在男人和亲人之间，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彼此。


    可不一样的是，宋云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她的爱情在跟宋初语的爸爸之后，其他人都差不太多。


    她完全不介意因为宋初语，而放弃这段可有可无的感情，一切都在于宋初语的态度。


    她索性挑明了说：“初语，你喜欢谢瑾初吗？”


    宋初语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很想说没有，却不知道怎么说不出话来。


    一个礼拜之后。


    宋云重新搬出了谢宅，彼时谢瑾初已经出国，而宋初语也被宋云强行送进了艺校。


    她想着，这一切因为他们而起，那么一切就交由他们大人解决。


    成年人处理起感情事件，更为理智和体面。


    少年人以为的天大的事，处理起来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


    这天，宋云刚从谢氏大楼出来，跟谢悠然将一切谈妥，谢悠然并没有真的打算追究宋云违反协议婚约的事情。


    爱情归爱情，在两人的眼里也都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


    四十多岁的年纪，也许半年前那次调情般地为了追求宋云提出的协议婚姻，已经是他这辈子最荒唐的一件事了。


    出了大楼，室外是热烈的夕阳。


    红紫色的天空绚烂夺目，像是浓墨重彩的油画，一笔又一笔勾勒在高楼大厦之间，那是台风要来袭前的天空。


    空气很闷热，夹杂着热浪，吹起宋云的裙摆，柔软得像是一团棉花钻进裙摆里。


    宋云用车钥匙解锁车子，刚打开车门钻进去，启动车辆准备拐弯出停车场时，对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瘦削的，二十来岁的模样，有些眼熟。


    宋云一个晃神间。


    视野里的那个青年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着她的车头撞了过来。


    像是要血溅当场似的。


    宋云心脏猛地突突狂跳，反应不及，只得下意识猛打方向盘。


    几乎是几秒钟里的事情。


    只听“轰”地一声，那辆蓝色的轿车毫无防备地冲向了一旁的柱子。


    车头凹陷，车窗玻璃尽数碎裂，宋云额头满是鲜血地倒在了驾驶座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