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冬了，叶桥开始把自己裹得毛茸茸的。


    围巾柔软洁白的绒毛蹭着他的脸颊。室内开着暖气，他把围巾解开，裹住他向来发凉的指尖。


    这是一个摄影棚。


    那天晚上之后，艾米尔把他的生日会视频发布在华国的各个主流社交媒体上，这位来自沙漠地带的充满异族风情的Omega掀起一阵关注。


    叶桥近日应邀来拍视频。


    他其实没有太接触过这类事情，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邀请他的人毕竟是艾米尔。


    要拍摄的视频也很简单，艾米尔喜欢时不时分享日常，今天的主题就是和华国的朋友唱阿语歌。


    令人惊讶的是，路易也在这里。


    没等叶桥反应过来，路易热情地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面色坦然——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寻常的礼节。


    路易显然很兴奋，即使仪态不失优雅，但是眼神晶亮：“好久不见！”


    叶桥与路易的怀抱一触即分，得体地回以微笑。


    他其实并不太适应这种礼仪性的拥抱。


    拥抱对他而言有着稍显特殊的亲密意义，毕竟在从前的情人关系里，主动索吻似乎不合时宜，拥抱却十分自然。


    路易态度坦荡，好像没有察觉叶桥克制的回避。他依然很高兴：


    “我的哥哥姐姐来华国看我了。”


    “你有哥哥姐姐？”叶桥这下才惊讶起来。


    “对，我是家中最小的。”路易神情愉悦，“我还没有接手家族生意，所以工作事项主要由他们操持。”


    叶桥顺着路易的手势看了看。


    两个很高的人，斜侧着看不清面容，身姿笔挺，和路易惯常的穿着简直如出一辙，只是显得更为严肃。


    “你们很像，”叶桥接话,“你们今天也有拍摄项目吗？”


    “这个，”路易顿了一下，“嗯……算是吧。”


    “我正想告诉你，”艾米端着一杯热茶过来，“我与lye要推出联名香水了——准确的说，是我的设计。”


    “lye”叶桥对香水认识不深，只大概知道一些久远的奢侈品牌。


    陆昱城喜欢他的信息素味道，讨厌多余的气味叠加。对他而言，叶桥本身的信息素已经足够迷人。小面饼的甜香，比任何花里胡哨的香水都让他放松。


    陆昱城经常贴近他的后颈，是从背后拥抱的姿势。


    不过今天叶桥身上浸着若隐若现的玫瑰香。乍一闻清冽，久了才觉余味暗自缠绵，甜的，勾人。


    不得不说，路易送的香水总是很讨Omega欢心。


    叶桥晃了晃神。


    他有一个多月没与陆昱城见面了。一个多月来，只有今天这一瞬间偶尔想起他。想起他抱过来时的热度。


    不到半秒，回忆就略过去。四年好像很长，从他刚刚成年到现在，他的生活里满是陆昱城的身影。


    可是抽离之后，一切仿佛不过是一点涟漪。


    “是新成立的品牌，”艾米尔啜了口茶，“香料供应商要进入中低端香水市场……路易兄长的野心真不小。”


    叶桥有些许迷茫。


    艾米尔在艺术圈内成名已久，在外人眼里性情倨傲，像这种设计合作，叶桥以为艾米尔会选择早早打造出口碑的高端品牌。


    事实上，艾米尔以前确实有过一些类似的合作。


    叶桥疑惑回望，无声询问。


    “啊，”艾米尔不知想到什么，感叹一声，移开了话题，“你的眼睛简直会说话，怪不得路易念念不忘，特意要跟过来。”


    “什么……”叶桥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句话，呐呐地开口，“说什么呢……”


    路易就在旁边，翠绿的眼睛里映着叶桥微微卷起的发梢。


    叶桥收了声，没偏头望他一眼，扭头向摄像机旁走去。


    艾米尔意味不明地吹了声口哨。


    “我想你不该这么直白告诉叶。”路易忍不住抱怨。


    艾米尔耸了耸肩：“我不说，他也会察觉。他可不是分了手就郁郁寡欢，失去心理防线的人。”


    “你既然想追他，为什么不直白点？”艾米尔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我可是友情提醒，最能打动Omega的无非是真心。”


    路易叹口气：“我竟然会在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艾米尔沉默一阵，茶杯已经见底，他的手在尚留余温的杯底上摩挲：“叶桥和我不一样，和你以前遇到的Omega也不一样，你应该知道。”


    “……拜托，”路易无奈开口，“我和我的哥哥也不一样，我从没有和别的Omega发展出过亲密关系，不像我哥哥一样经历丰富——我是说，我是认真的，只是不想惊扰他。”


    “好吧，”艾米尔眨了眨眼，“祝你顺利，另外给你一个建议，”他卷翘的睫毛像伏在花瓣上的蝴蝶，微微敛着：“最好不要在你哥哥的现任情人面前提起他有多少个前任——如果你不想给你哥哥添麻烦的话。”


    路易一时语塞。


    和他容貌相似的男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艾米尔随手把茶杯往身后一塞，毫不顾忌地转身在男人面颊上啾了一口：“我要去拍摄了，记得帮我添茶，拍完后我要喝热的。”


    说完不等男人应声就翩然而去。


    路易小声嘀咕：“真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他望着他哥哥手里的茶杯，有点夸张地感叹：“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给你的情人添茶送水——这是你会做的活儿吗？”


    男人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轻描淡写：“一点小事，吃惊什么？”


    路易彻底噤声了。两人并排站着，安静地望向摄像机那边。


    叶桥被拉过去补了补妆，唇色浓郁得像精心熬制出来的果酱，眼妆淡化，只眼线稍稍拉长，不经意望向镜头时有点冷淡的撩人感。


    艾米尔慵懒地靠在椅背，笑容浅浅的，有种明艳的质感。


    两人的声音莫名的融洽，在室内回旋。


    叶桥放不太开，声音清脆甚至有点紧绷感；倒是艾米尔完全沉浸去，眼神中含着故事。


    路易远远望着叶桥的面容，第一次觉得，听不懂的异国语言也能把悸动传到心里。


    “以我的纯洁或错误爱我，遮盖我，你就是有很多花的屋顶。”


    “成为大海和港口，成为大地和流放地。”


    “成为清醒和旋风，成为柔软和硬度。”


    “在天空像我随心所欲地融化。”


    这是一首叶桥从小就听艾米尔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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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


    当时艾米尔会在集市的路上哼着，叶桥就跟在后面走，夕阳会渐次染上蓝天，而归来的两人会沾染上玫瑰的花香。


    那个南方小镇盛产玫瑰。


    那时他们还一无所有，短暂单薄的人生里只有一方院墙，几条石子路。


    转眼间都这么久了。


    叶桥觉得，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首歌深深触动。


    或许是时候到了，他开始渴望爱情。


    在此之前，他都觉得这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人类追求美好的天性之一。


    现在，他想，我是值得被爱的吧。


    视频不长，很快就拍完了，只等艾米尔的员工进行后期制作。


    艾米尔起身时，之前身形修长的男人已经端着茶杯过来了。


    艾米尔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主动凑近，微微仰头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艾米尔的朋友们，戏称这是艾米尔的情人专属笑容——总之，风情中透着恰当好处的亲昵。


    某种程度上，艾米尔和叶桥在这种神态语言上的拿捏都这样信手拈来。这也许两个相貌性格迥异的Omega如此亲近的原因之一。


    “Antoine，”艾米尔以一种柔和又略带抱怨的语调开口，“我真想知道，为什么alpha们总能把温水当成热水？我记得我说要热水。”


    尽心尽力守着艾米尔反而落得埋怨的alpha并没有生气：“我以为这已经算是热水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简直难以想象，以你丰富的情史，还会缺乏这种常识。”艾米尔挽住他的手，纤长的手指勾住他的袖口，姿态亲密，语调也温和，说的话却是不依不饶。


    “……”Antoine有点头疼，“宝贝，我承认——”


    他的唇被艾米尔的手指封住了。


    “别叫我宝贝，”艾米尔眉眼陡然蹙起来，“我讨厌这种被你在别人身上用烂的称呼。”


    Antoine沉默下来。


    “别这样看我，”艾米尔着恼，“你要是受不了我就去找你那些乖巧的小雀儿——”


    Antoine凑近他，很轻地啄了一口，恰巧碰到他的嘴唇。


    艾米尔不吱声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Antoine虚虚揽住艾米尔，声音有点惆怅，“我改就是了——但你能不能别再说‘alpha们’？”


    艾米尔闷闷地别过头嘟囔：“我也没别的意思。”


    这对各自过往都丰富的情人自顾自地低语，好像旁人都无法插进来。


    叶桥还坐在椅子上发呆。


    路易靠近他，问：“需要喝点水吗？”


    叶桥这才如梦初醒般起身：“谢谢，我自己去拿。”


    叶桥从路易身边走过。空气中飘过隐约的香水味。


    路易不知不觉就笑了笑。


    室内灯光很亮，叶桥倚着玻璃窗给自己拍了一张照。他还没卸妆，神情有点疲惫，唇色殷红，低垂着眼反而有种别样的迷人感。


    “叮——”


    “特别关注【小桥流水】发布了新动态。”


    陆昱城凝视着一秒前出现的照片，看着屏幕里他抚摸过无数次如今却几近陌生的脸，停下了手中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