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昱城带书来见他时，正好是叶桥第一次复查的日子。


    叶桥很惊讶。


    这本书是有些年头了，页面边缘有点泛黄，但边角平整看样子被保存得很好。


    他从来不知道陆昱城还有收集诗书的爱好。


    “你高中时喜欢看这些？”


    叶桥疑惑地扬了扬书。


    在他们的公寓里是有个小书房，但早就被叶桥塞满了。平日里叶桥发现陆昱城看得最多的也就是业内杂志和金融期刊，不像是会看诗的人。


    陆昱城看出叶桥的想法，有点好笑：“高中时学校有额外的阅读任务。”说完觉得无奈:\"我在你眼里，也不至于这么对诗文一窍不通吧？\"


    陆昱城不热衷于此，但从小习得的修养摆在那儿，上的高中对综合发展要求又高，自然对各色书籍有所涉猎。


    不过，他也就限于读得通顺能粗略鉴赏的水平罢了。他天生擅长数理逻辑，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限于课业要求，就恰好只有寥寥几本诗集。


    陆昱城眉心一跳。


    他忽然想起这本书的来历。


    当时高中要求结成阅读小组，每周在图书自习室有阅读任务。好巧不巧，他和傅祺一个小组。


    当时两人在理科上不相上下，在年级的考试里处处争先，基本上是谁也不让谁。


    倒是在阅读任务上犯了难。


    小组里就傅祺一个Omega，原本还有同学喜滋滋地想，Omega好哇，语文肯定好，诗文任务不用愁。


    谁料傅祺对着诗集面无表情：好什么？什么好？


    傅祺受家庭影响，从小泡在算式里长大，对于诗文里伤春悲秋那套并不感冒。


    当时新班刚刚成立时，有Omega们谈天论地，聊着各自喜欢的歌词小说。Omega大多心思细腻、多愁善感，为这些或那些文艺的歌词很是着迷。


    陆昱城离Omega们坐得近，自觉地降低了存在感。


    傅祺是陆昱城的前桌。他气质清冷，并不参与Omega的谈话，只低着头唰唰唰地计算。


    “我觉得有一句好好，‘南北的落叶，有什么分别，理解却花了十年时间‘……”


    “对啊，太有画面感了，时光流逝的感觉……”


    旁边人的聊天断断续续传过来。


    陆昱城瞧见傅祺忽然抬起头望了那边一眼，沉默片刻，暗自嘀咕了一句：“南北的落叶……差别其实挺大的。”


    陆昱城当即就笑出了声。


    前桌清冷好看的Omega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就此认识。


    陆昱城和傅祺像。一样的偏好数理，喜爱自然科学，对于语文任务基本靠应试教育过去，自己的课外书都是科普类居多，放松点的也就是硬科幻和推理之类的小说。


    所以遇上诗文的读书任务，两人都沉默了。


    这任务可不是写点解析就够了的，他要求上交论文。


    “不是说Omega心思细腻吗……我还以为我们组有救了？”组里同学哀嚎。


    傅祺照旧面无表情，望过去凉凉地说：“你试卷草稿给我看一眼我立马给你挑出错来，心思不细腻？”


    组员连连求饶。


    后来这本书，就是他们的研究主题。


    偏向理趣的不太出名的诗人，没那么让他们头疼。


    他们小组聚在一起，一个学期才写出了一个成果来。


    他和傅祺，同样的年少意气，爱好与思维风格颇为相近，一个学期，好感顿生。


    陆昱城突然觉得叶桥手上那本书有点危险。


    叶桥感兴趣地翻来翻去，似乎很沉浸其中。


    叶桥和陆昱城不一样。


    他天生敏而好学，对语言文字尤为得心应手。


    陆昱城知道叶桥的小书房里不仅铺满古书，还多的是法语和阿语书籍。


    只要看叶桥一眼，就知道他读这些是真的愉快又放松。和陆昱城傅祺两人面面相觑试图扒拉出几行论点的样子截然不同。


    陆昱城忍不住想，叶桥高中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叶桥生在他一样的人家，在高中时肯定也会是风云人物。灵气文静，文采飞扬，模样乖巧，字又娟丽……肯定是大多数alpha们典型的梦中情O。


    “我高中？没这么多活动，基本都是学习，做题。”叶桥回答他，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陆昱城又微妙地心疼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一个Omega在前十八年是怎么过的，那样偏远的小镇，高考考出来，绝对殊为不易。


    “是不是要背很多东西？”陆昱城对文科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似乎有很多长长的课文。


    “那个还好吧，背书又不难。”叶桥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新鲜东西，就这么过来了。”


    两人上了车。


    陆昱城偏头一看，皱眉：“上车了把书放下，头晕怎么办？”


    忍一忍就好了。叶桥没说出口。


    叶桥确实有这样的毛病，在车上看书，会有点晕，不过，稍微的头晕胸闷并不能让他放手。


    他就是这样，拿着书就很难放下，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陆昱城想，叶桥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他多好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昱城连忙撇开了目光。


    叶桥莫名觉得分手后陆昱城管得越来越多了。


    以前他都不关心这些。


    但毕竟是为叶桥身体着想，叶桥很识趣。


    他本应该不满的，别看他对陆昱城常常小意温存，却很讨厌拖泥带水，当断不断。


    就像他一开始和陆昱城在一起，下定决心后就果断进入了角色一样。他觉得分开也要果决。


    可是他心里有点微妙的高兴。


    不仅仅是被人关心的高兴。


    他收起书，偏头看着专心开车的陆昱城，轻轻笑了一下。


    车内明明放着轻音乐，但这声笑分明钻进了陆昱城心里。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默默无言。


    至于心里想着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陆昱城带他来到的是私人诊所，医生也是陆昱城给叶桥找的专属私人医生。


    当年叶桥来帝都第一次来诊所，就是陆昱城带他来打疫苗。


    医生姓苗，似乎和陆昱城是旧识，对他的存在感到很惊讶。


    叶桥从没想过，他刚刚成年就要打生殖腔疫苗，甚至他之前都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但是陆昱城说这只是常规安排，叶桥暗自感叹一番医疗资源差距，也就接受了。


    那时他初来乍到，不免有些怯。医生对他挺好奇，但并没有多问什么，打完后让给他倒了杯蜂蜜水，让他休息。


    叶桥独自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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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诊室里，门没关紧，他听到苗医生对陆昱城调侃：“这人倒不像傅祺。”


    陆昱城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像他做什么。”


    这是叶桥第一次听到傅祺的名字。


    四年过去，诊室的装饰还是没变，入门有繁盛的绿萝，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


    苗医生显然已经知道了叶桥与陆昱城分开的事。


    他和陆昱城、傅祺算是从小长到大的，看着他俩在一起，又看着他俩闹翻，对叶桥喜欢不起来。


    叶桥很敏锐，因而一直以来除了必要的对话，也不太想和苗医生交谈。


    现在傅祺一回来，叶桥就和陆昱城分手了，苗医生看叶桥的目光显然复杂了不少。


    依旧是公式般的问答，哪里疼，睡眠饮食怎么样，然后抽血化验。


    “对了，我最近经常头晕眼花。有时候晕得厉害。”叶桥提了一句。


    “可能是低血糖，要补充营养。”苗医生没有太过在意。


    结果还要等一会，苗医生忍不住开口：


    “你现在和陆哥分手了……他还送你过来看诊呀。”


    叶桥扯出个浅笑：“他说要对我负责。”


    “这，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万一有人介意呢？”苗医生委婉地提了一嘴。


    叶桥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想。


    陆昱城的圈子有相当一部分和傅祺重合，尽管傅祺远在国外，这些年为他“打抱不平”的人也不少。


    陆昱城没有对他表态过，叶桥也不想惹是非。


    分都分了，怎么他还能强迫陆昱城送他来不成？


    叶桥淡淡地道谢，随即闭口不言。


    结果出来，陆昱城也进来看，苗医生说一切正常。


    倒是陆昱城忍不住插话：“最近叶桥老是头晕，是不是有问题？”


    苗医生笃定回答：“这都算是正常的后遗症，一般来说可以调养回来。只有极小的概率会出现并发症。”


    陆昱城这才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叶桥依旧一言不发。


    “你不舒服吗？”陆昱城莫名觉得，叶桥和刚来时状态不一样。


    “没有。”回答简短，连看都没看他。


    陆昱城停好车，变戏法似的拿出个布袋子来，递给叶桥。


    这袋子是绒布做的，前面绣着小花猫，后面印着小兔子，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叶桥打开，看到一堆小巧的糖果。


    瑰丽的酒红，雕刻成各色玫瑰，盛开的，含苞待放的，里面甚至真的封了花瓣，闻起来也是甜腻的玫瑰香。


    陆昱城一本正经：“随身带几粒，别又随随便便就头晕。”


    “看你喜欢玫瑰，就给你订做了这样的糖。”


    “喜欢吗？”


    叶桥含进嘴里品味：“喜欢。”


    “那就好，”陆昱城不知为什么心里雀跃起来，声音甚至有些欢快：“以后别随便吃别人给的糖，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再说，叶桥喜欢玫瑰，肯定比水蜜桃要好。


    “嗯。”叶桥原本想和陆昱城掰扯清楚，他实在听厌了闲话。


    但是他又不想多说了。


    玫瑰糖他很喜欢。


    完全断开总需要一个过程的嘛。


    直到叶桥走后，陆昱城还回想着叶桥嚼着糖果时微微鼓起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