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桥搬到寝室里时，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不久。


    他给艾米尔发了个消息：


    “我搬出来了。”


    艾米尔是他儿时在南方小镇孤儿院里结识的哥哥。


    艾米尔是很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相貌，他并不知道艾米尔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只知道艾米尔是一个早早分化的Omega，漂亮，又锋利。


    在叶桥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艾米尔常常教他一些云朵般的文字。


    这也是叶桥学阿语的开始。


    再后来，叶桥12岁的时候，艾米尔就去了遥远的国度，或者说，回到了他的故乡。


    等到他们再次联系，已经是叶桥成年之后。


    “恭喜开始新生活。”艾米尔回复很快。


    叶桥笑笑，心里些许难过被冲淡了。


    对于早已预料的分手，或许不该沉湎于此。


    以后他不必费心围着他的alpha转，也不用一直乖乖巧巧怕惹他心烦。


    何不自在些活呢。


    他套了件豆绿色夹克，开始摆弄自己。


    在陆昱城面前，他向来不化妆打扮。


    陆昱城说喜欢他清水出芙蓉的模样，他就安安分分按下性子。


    如今不同往时。


    平时圆润水灵的杏眼眼尾加了道上挑的眼线，笑起来顿时由乖巧化作欲说还休。双眉变得细长了些许，漫不经心地微微挑起。曾经色泽浅淡而形状饱满的唇部现在微微抿着，薄涂一层果红，盈盈的透着水光。


    瞧着十分可口。


    平日里因为白净而显得可爱的脸平添几分冷感。而若有似无的几抹血色则化去了可能的苍白。


    这模样，又惑人，又因为不太习惯这幅装扮，顾盼间残留着点无辜的意味。


    叶桥出奇地喜欢。


    他套上一个黑曜石质地的长钉型耳夹，出了门。


    这是个酒吧。


    昏沉色调的吧台外，灯光闪烁。


    叶桥就坐在角落的一尾沙发上，端着酒杯。


    这家酒吧气氛欢乐，但也不算喧嚣，叶桥刚进大学时，和朋友来过几次。


    只是后来陆昱城来公寓住的次数越来越多，叶桥也就来得少了。


    夹克脱下，露出里面一层V领衬衣，扣子被解开几颗。


    叶桥应该是觉得冷的，可他胸口又像有火再烧。


    沾了酒，叶桥双颊绯红。


    很快有年轻的alpha来搭讪。


    他们都很热情，有的甚至没收住信息素，清朗的活力的热烈的，团团拢上来。


    若是一个柔弱的未经人事的Omega，恐怕早就浑身发软了。


    可叶桥并非这样的Omega。


    陆昱城留下的标记微微发烫，宣告着主权。


    陆昱城是顶尖的alpha，他的标记能让叶桥不受任何其他alpha信息素的影响。


    因此叶桥只是半眯着眼，笑盈盈地举杯。


    见叶桥无意交谈，alpha们也一个个散去。


    只有少数人还站在近处，打量着这个孤身一人又漂亮的Omega。


    “请你喝一杯？”


    有人锲而不舍。


    叶桥无奈摇头：“抱歉，我只想喝自己的。”


    “就当是交个朋友吧。”来人还在纠缠。


    见叶桥依然拒绝，他语气渐渐不善起来：


    “不是我说你，你一个omega来酒吧，装什么清高呢？”


    叶桥蹙起眉头，直起身。


    这家酒吧平日里很注重管理，来的也多是附近的年轻学生和白领，很少有这样的人。


    看他满脸通红，说话还有些吐字不清，看来是醉得狠了。


    “啧，这里怎么没人管了？”


    叶桥刚想起身走开，就听一人扬声道。


    那人叫了两名侍者过来，半拉半推地把这醉汉请走。


    “谢谢。”


    叶桥朝着他弯起眼眸，笑出两个酒窝来。


    这人比他稍微高一些，穿着蓝色衬衣，袖口向上挽起，衬衣下摆往腰带里塞进一半，另一半披在外面。


    短发有些凌乱，发色浅淡，鼻挺，唇薄。


    又清冷又帅气的长相。


    傅祺早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角落里的Omega。


    漂亮，倚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喝酒，抬头时，灯光下眼睛里闪着水光。


    看起来还是个学生。


    见有人纠缠他，傅祺立刻就帮了他一把。


    “不用谢。”


    傅祺随手向他摇了摇酒杯，转身去了舞池。


    音乐低沉又劲爆。


    傅祺在人群里很显眼，他跳起舞来很有张力，却不显得热情。


    没有和任何人近身，只是自顾自地随着节奏摆动，引人注目。


    叶桥望了一会儿，又抿了一口酒。


    他来酒吧是想放松的。


    可周围再多人，他都只觉得寂寞空荡。


    索然无味。


    叶桥觉得自己有些醉，却不愿放下酒来。


    撑起身子，叶桥慢吞吞地往外挪。


    夜风吹，叶桥稍微清醒了点。


    他手里还端着杯朗姆酒。馥郁冷冽。


    叶桥呆了一会，忽然迟钝地想到，陆昱城的信息素，就是朗姆酒的味道。


    秋风寒凉，他觉得冷。


    吸了吸鼻子，他转头走进酒吧。


    跳舞的人们依然热火，他兴致缺缺地放下酒杯，裹上外套，迎着风往外走了。


    撑着醉意，叶桥慢慢地卸妆洗漱，最后把自己一把团进被子里。


    翻开手机，瞥见一条置顶的信息。


    当然是陆昱城的了。叶桥对陆昱城关注得很，对他偶尔发送的消息从不错过。同时又妥帖地拿捏着点距离，对他不经意间透出的喜好记得牢牢的，等到陆昱城回来，方方面面都能感受到叶桥细致的照顾。


    到现在，特殊关注竟然还没有取消。


    叶桥暗自懊恼一阵，待他看清消息时，更是呆了呆。


    不想喝——仅仅三个字罢了，最多加上一个句号。可叶桥觉得，他就是能透过文字，感受到男人闷闷不乐的声音，还有微微皱起的眉头。他太熟悉陆昱城的各种神情了。尽管他从未探寻过陆昱城的想法。


    陆昱城总是沉默威严的模样。


    两人熟悉之后的相处，就是叶桥在家里转悠，捣鼓着新找的食材，变法术似的把它们换个诱人的模样端上餐桌。陆昱城通常会坐着，也不出声。


    叶桥转身时，就常常会对上陆昱城的目光。


    陆昱城生得双剑眉，也许是长居上位，凝视人的时候会无端显得冷肃。叶桥看不透他的眼神。


    “先生你望着我时好凶呀~”


    夜深时，叶桥埋在他怀里，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软软地埋怨。


    时机恰当时，适当地撒娇有助于气氛。这只是个寻常的策略。


    才不是因为他就是忍不住想哼哼几声呢。叶桥自发地给自己找理由，心安理得地蹭了蹭。他早就发觉了，陆昱城对自己的omega有着天生的纵容与保护欲。虽说他时常想着保持分寸，但这些小动作也不能算得寸进尺不是吗？


    omega本来就有这样的天性呀。


    陆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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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怀里的人儿想了那么多，只把本就温柔的动作放得更加轻缓，搂紧了点，吻了吻叶桥的额头，低声哄了几句。


    叶桥已经忘记陆昱城说了些什么了。


    陆昱城很少吻他。


    他只记得他的思绪与记忆都一并融化在陆昱城的怀抱里，飘散在他低沉的从胸腔透出的声音里。


    他只记得那种近乎微醺的晕眩感。


    那种晕眩感和今天喝的朗姆酒很像。


    只是今天他孤零零的，手脚都发凉，而那天陆昱城的怀抱很温暖。


    ……说好了要开始新生活的，怎么又想起他。


    他把这一切归因于他的天性。刚刚离开，标记都没去，不受控制地想一想不过是条件反射。


    这些情绪归根结底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而且过程甚至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得多——不是说他有多轻松，也不是说所有人都很友善。


    关键当然还是陆昱城，总之他从不会计较自己养的omega的花费。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怎么在乎，叶桥想。


    叶桥并不贪心，但是来者不拒。自己的alpha送的礼物，有什么客气的？


    索取也就只有唯一的一次。


    叶桥眼睛湿漉漉的，脱力地倚在陆昱城怀里，操着软绵绵的声音说他要过生日了。


    “玫瑰玫瑰，我喜欢玫瑰，要送花……”叶桥似是已经完全醉在冷冽醇厚的酒味里，嘟嘟囔囔，迷迷糊糊地咕哝。


    陆昱城倒是有些惊异。


    他一直觉得叶桥乖得不像话。跟他要的零花钱那么点儿，比起其他世家娇养着长大的omega们的挥霍，叶桥简直像只要点毛毛雨润唇就满足了。


    平常相处也是。陆昱城还记得当初在酒店里叶桥是如何羞红着脸，躲着发情期的他的索吻的。哪怕是最亲密的时候，叶桥也只是乖乖闭着眼，抿着唇不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扭着身子默契地迎合着他。


    太乖了。叶桥甚至很少撒娇。


    因而陆昱城总会不自觉地克制自己。哪怕和叶桥紧贴着时是他身心最放松的时候，他杰出的自制力也会让他留着一线，不弄狠了。


    除了酒店里的第一次意外，他不曾真正尽兴狂欢过。


    ——现在，叶桥第一次真正向他索要东西。第一次不乖乖睡去，反而透露出他的喜好来，言语间充满孩子气。


    而他要的东西如此简单，不过是几束花而已。


    陆昱城心里充斥着柔软的情愫。


    一直以来，陆昱城对叶桥了解很浅，尽管他们同床共枕。


    他知道叶桥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知道他做得一手好菜，知道他常常看书消磨时间。


    叶桥永远又乖又软，甚至有时显得害羞，有时腼腆得像个小孩，讨人欢心。


    至少，惹得陆昱城很是怜惜。


    现在，陆昱城知道了，叶桥还喜欢玫瑰。


    玫瑰这种花，暧昧又浪漫，可从叶桥口中说出来，陆昱城只觉得可爱。


    他瞬间就想象出，一个小小的叶桥，被玫瑰花丛包围，好奇地张望的模样。


    第二天叶桥收到一大捧玫瑰，艳红、淡粉、香槟色，花香把这个房间都熏满了。


    早就忘记昨晚自己哼哼过什么的叶桥，呆坐着，不明白陆昱城怎么又一时兴起，玩起这些把戏。


    直到陆昱城调笑着说起昨晚，叶桥才回过味来。


    ……


    而现在，离开公寓的第一晚，叶桥又想起那捧玫瑰。


    许是醉了，累了，叶桥很快进入梦乡。


    入梦前，他心里迷迷糊糊想着：得快点把标记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