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的几个瞬间，餐桌上的人都鸦雀无声，除了向菀。


    她捏住筷子，挑了个喜欢的黄鱼酥夹进碗里。小口品着。


    路家大家长在吃惊过后，隐约有点恼火，但恼火之余，也觉得这女孩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也难怪儿子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路夫人则安心许多，虽然儿媳不是内心满意的那一个，但也不是那种只知索取的孩子。以前一直认为她普通，如今看来，能力品性都不错。


    “你说说看，我们哪里对他不好了？”


    “您心里很清楚，用不着我多说。”向菀淡淡回应。


    至于路延希，他完全陷入一种不知如何表达的呆滞状态。


    他每次都想在这个不太好也不太糟的世界里保护她，但好像每一次，都会被向菀温温柔柔地拥抱着。她总说自己不太会说爱，可一举一动又比谁都爱他。


    路延希轻咳一声，把一道菜挪到她近处，对着父母说：“你们对菀菀好，就算对我好。”


    路总看不惯儿子这赔钱的样子，不想理他，只敲打向菀：“和钧安那边的合作好好干，你现在也是路家的一份子，别丢脸。”


    路延希觉得老爸这话太土了，什么“路家的一份子”“别丢脸”，但这也算是变相承认向菀的身份，他心里腹诽几句，也就不把顶撞的话说出口。


    吃过饭，路延希要带向菀回家。父母本想让他们在家多待一会儿，被他婉拒。


    走之前，难免被父母问几句，什么时候办婚礼，什么时候生孩子，路延希都一一答了，婚礼可能得明年，生孩子要几年后，他们打算多过几年二人生活。父亲闻言，哼声摆手，让他赶紧再眼前消失。


    路延希最后叮嘱一句，“结婚的时候，你们要再给我们准备礼物，别忘了。要买贵的、好的、走心的。”


    路总冷眼瞧人：“你再不走，可以直接拿我的遗产。”


    路延希一笑，“祸害遗千年，你和妈不会让我那么早拿遗产。”


    说完这句话，路延希立刻拉着向菀跑出门。路总啧一声，骂几句，多大的人，还跑上了。


    他们走的太快，忘了拿礼物，路夫人再让佣人给他们送过去。


    和儿子的关系，在几句调侃中倒是无形中亲近了一点，二位活到这个年纪，又位高权重的，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孩子结婚，代表他更成熟，有了自己的家和责任。做父母的是会有点惆怅，愿意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一些问题。


    远远的，向菀挥手跟两位长辈告辞，和路延希一起坐进回程的车里。


    “来之前不是说，要在你家里多待一会儿？”


    向菀正把歪斜的礼盒摆正，一回头，看到路延希眼睛闪亮地盯着她。


    “……你干嘛？”


    他给她擦脸上的淡妆，手背上粘着口红印，“我更想咱俩单独待着。”


    “但我今晚有个跨国会议。”


    路延希的笑容掉下来，他完全忘了这件事，最后也只能在她干净的唇上吻一下。


    向菀以为今天会是场硬仗，已经做好和路延希父母当场翻脸的心理准备。所幸，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或许还是因为爱吧。有爱便可以宽容。


    但向菀可不会天真地把路延希的父母当成自己的亲人。


    她有路延希一个就够了。


    也只会专注在她和路延希共同的家。


    家。这个字从脑海里蹦出时，向菀深思恍惚了会儿，像是冰封的雪山慢慢融化，长出了漫山遍野的稚嫩绿芽。


    小时候，总是期待家能接纳自己，后来，她意识到这是个艰难且低微的愿望，于是摒弃了所有无意义的憧憬。她一路往山顶飞奔，跑过漫长的冬季，不知何时，家已经就在她的脚下。身边始终站着她最爱的人，也是唯一的家人。


    家里，每一样物件都是自己精心挑选。每一样设计都有她参与。他们可以分担痛苦，也可以分享喜悦。


    灯随着主人的归来，依次点亮。


    路延希把书房让给向菀，自己则从书架上挑了本向菀最近买来的小说，随手翻阅。


    向菀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一句话似乎脱口而出：“路延希，我……”


    “嗯？”他静静回望她。


    路延希面对向菀时，总是无意识地带着点温柔，连疑惑时也是。


    向菀的视线游离到别处，再垂下头，“我……渴了。”


    路延希挑眉看她还剩半杯水的杯子，但还是起身，去厨房给她接水，并加了片柠檬。


    “又想搞什么事情？”


    向菀镇定地说：“没有，你去其他房间待着。”


    “嫌我碍眼？”


    “你在我对面，会让我分心。”


    路延希愣了下，弯弯唇角，揉捏她的脸，“好吧。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没有。”


    向菀心想好险，差点就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在路延希离开前，她再叫住他，“对了，我想起今天直播间有优惠券，帮我抢一下。”


    “这些破烂，我直接给你买了不行么。”


    “那就没有成就感了。你以前打游戏，手速又稳又快，一定也可以抢到大额优惠券！”


    路延希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以前打电竞的技术如今运用在直播间抢优惠券里。


    妻子的命令大过天，路延希也只能照做。


    书房只剩下自己。向菀点开会议链接，等待过程中，她打开自己的朋友圈，编辑一行字。


    一墙之隔的卧室，路延希一个人很是无聊，iPad里正在播放吵闹的直播。这是他自己一个人事绝对不会做的事，但无形中，也添了一点生活的烟火气。


    他随手点开朋友圈。划拉几下，就看到熟烂于心的那个头像久违地更新了状态。而且，是一段自己很熟悉的话——


    “大家好，我和全世界我最爱的人结婚了。”


    配图是一张结婚证的照片。两个人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上面。


    原来，人在面临远超想象的幸福面前，是会化身成木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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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


    路延希就这么保持看手机的姿势，好久之后，大脑终于和地球连接，仿佛才想起自己能动似的。


    他立刻推开房门，来到书房门口。


    向菀正在用英语跟总部汇报工作。他强行按捺住心里氢气球般巨大的喜悦，在门口盯了她好一会儿。


    总部那边的领导说她和张晃晃的表现不错，会给这边更多支援和福利，如果能持续盈利，拆分上市也不是没有可能。


    路延希身为家属，也觉得与有荣焉。他按下想和她讲话的冲动，从房门退出去。


    向菀这边的会议比预期早结束十几分钟，她伸了个懒腰，再拿起手机。


    朋友圈发出去后，很快收到了数十个点赞和评论。


    向菀的朋友圈大多是大学同学和同事中的华人，稍微能看懂中文。一部分在恭喜她，一部分也连发几个问号。


    向菀在外人面前，是个冷漠无情的工作机器形象，他们震惊，才回国几个月，她就已经结婚了。


    于是，她的结婚对象是谁，就变得格外引人关注。


    路延希没在国外留学过，但经常飞过去谈生意，同一个圈子里，认识他的人也很多。


    这两个看似不搭边的人忽然领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一传十十传百，真真假假的消息漫天飞出去。


    向菀不关心别人，她先前已经把自己和路延希领证这事告诉了张晃晃和秦苏。她们虽然也惊讶，但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秦苏很了解她，在朋友圈里回复：是不是路延希让你这么发的？


    附带几个抠鼻和白眼的表情。


    张晃晃说：刚刚在开会，你是不是就在偷摸发这个。


    消息太多，向菀一一回了。


    再返回朋友圈界面，路延希给她点了赞。而他的朋友圈里，也发了一模一样的文案和图片。


    向菀纠结一会儿，缓慢地也给他点亮一颗红心。


    等她关了手机，向菀也看到了路延希靠在书房门口，不知道他默默等了多久。


    她脸有点热，但装作很平常地看着他：“怎么了？”


    路延希似笑非笑的样子很令人想打他，“有人趁我不注意，偷偷发了朋友圈官宣。”


    “首先，没有偷偷，是光明正大。其次，我只是按照你让我去说的发朋友圈。”


    “天下红雨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你是我老婆吗。”路延希站在门口没动，伸出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向菀慢走几步，磨磨蹭蹭挪过去，中途，他径直大步向她走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声音伴随胸腔的震动，从耳膜传递到心里：“我也爱你。”


    向菀踮起脚尖，和属于自己的爱人，在属于他们的家里，在最放松的地方，用力拥抱。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无论寒冬还是炎夏，在周而复始的四季里，唯有爱与永恒同在。


    一只飞鸟跨越时间，穿越世界，翩然落在青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