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雨，天空终于放晴，空气格外清新，夹带着丝丝凉意。


    孟阮把脑袋探出窗户，任由冰冷的空气拍打在自己脸上，方才被语文课折磨得昏昏欲睡的神志总算清醒过来。


    “孟阮。”


    身后有人喊她，她缩了缩脖子，老实把窗户关上，“怎么了？”


    杨时泽递过她的英语试卷，淡淡说，“最近你的英语成绩进步很大。”


    孟阮扫了眼上面的数字——54分，不过满分分值是100分。


    她抬头，认真道：“谢谢你。”


    杨时泽没吭声，过了好几秒，才“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孟阮也没在意。


    她拿起水杯，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接水？”


    杨时泽翻过一页书，“不用。”


    孟阮困惑的看了他空水杯一秒。之前他都是让她去帮他接的。


    纳闷了两秒，她很快又收回心绪，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


    下节课是物理课，物理老师讲一会儿后，喜欢让同学自己讨论。


    由于是习题延伸，所以并不难。不少同学都解出来了，见状，物理老师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新的题干。


    “这道是高考题，会有点难度，感兴趣的同学也可以试着解一下。”


    孟阮无意识咬着笔杆思索。


    过了没几分钟，开始试着在草稿纸上刷刷的演算起来。


    发现过程很顺，似乎是正确的。她嘴角一弯，成就感油然而生。


    再转头一看。


    杨时泽的眉心拧着，迟迟没下笔。


    她干脆的问道：“你是还没思路吗？”


    没回应。


    孟阮犹豫了两秒说：“我教你吧，这个我做出来了。”


    说完，却发现他整个人像石化一般，毫无动静。


    孟阮抿了抿唇，凑过去。


    “这个主要是受力分析——”


    啪地一声。


    中性笔被扣在草稿纸上，杨时泽冷冷的说，“我没让你教。”


    孟阮动作一滞。


    杨时泽问道：“你是在给我秀优越感吗？”


    孟阮表情凝固，两秒后，她动了动唇，轻声说：“没有。”


    杨时泽扯了下唇：“那就好。”


    之后不再多言。


    孟阮慢慢地挪回来，方才做出题的喜悦瞬间被冲淡。


    她垂下眼睫，重新看了一遍方才的题。


    再度做起受力分析。


    -


    下午放学，杨时泽自己背着书包往阅览室走了，不再与她同行。


    变化是突如其来的。


    孟阮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眨了眨眼睛，除了手里的书和本子，似乎没有任何可以承载她的东西。


    学校的岁月，似乎青葱又单纯，却时不时的，夹带着令人意料之外的疼痛。


    细微，尖锐，绵密。


    而她只能，把一切都装进纸和笔中。


    做了会儿作业，她跑到阳台呼吸了新鲜空气，胸腔的闷燥被冲散，内心平静了不少。


    孟阮想，要允许所有人在枯燥的学业，繁忙的生活拥有释放脾气的权利。


    这些都没什么。


    阳台门被推开，打断她的思绪。


    她侧眸看过去，刚好与对方四目相对。


    “你怎么又不去食堂吃饭？”徐筱筱说，“才高一啊，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孟阮不知道说什么，不回应也不太好，她轻“嗯”了一声。


    徐筱筱拿了扫把，又过来，“我桌子里有吃的，你要不要吃点？”


    孟阮：“不用了，谢谢。”


    徐筱筱啧了一声，“你客气什么啊。”


    孟阮还是坚持：“谢谢。”


    徐筱筱似乎有些无语，她从她旁边走过，“真的搞不懂你。”


    孟阮也不想再待在阳台，她回到座位。


    吐了一口气，才把脑海里那些混乱的东西压下去。


    她想起之前杨时泽跟他说的话。


    莫名失神了会儿。


    大部分人已经吃完饭，教室里很快变得吵闹起来。


    杨时泽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之前那个女生。


    他眉眼皱着，“你到底学没学过？”


    女生笑嘻嘻的说：“我如果学过，也不需要找你帮我啊。”


    她就坐在前排的空位。


    两人一言一语的争执着，过了几分钟，杨时泽像是再也受不了了般，语气不带任何玩笑的意味，“这么蠢，你能不能直接辍学啊。”


    女生脸上的笑意立马收敛，她不客气的回怼道：“你这么穷，才应该早点去搬砖呢。”


    她噌地一声从凳子站起来。


    扯走桌上的本子，轻嗤了一声，“成绩好了不起啊。”


    走之前，还推倒他的书堆。


    杨时泽脸色铁青：”有病。”


    孟阮几乎是目睹全程。


    这还是第一次在杨时泽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他就像个冷漠的机器一般，权衡着利弊，很少表露什么情绪。


    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又平静下来。


    对着孟阮说，“以后我们各自准备吧，不用一起自习了。”


    “理科重点班每年招的人数是固定的，既然你也要选理科，我们现在就是竞争关系。”


    他顿了下，继续道：“我帮你英语提升了很多，可是理科成绩我们相差得并不多，你能帮到的我有限，所以算起来，我是吃亏的。”


    联系到之前他的话，孟阮也没太意外。


    她点了点头。


    尊重他的做法。


    杨时泽又说：“如果你英语还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给你学习方法和笔记，不过你需要给我钱。”


    如此坦诚。


    他说：“给你折扣。”


    孟阮好奇问：“那你不担心我学会了，超过你吗？”


    杨时泽：“不担心。那只证明我的学习方法和笔记很有用，我不亏。”


    “……”行吧。


    想到什么，杨时泽又道：“下次位置挑选你就别和我坐在一起了。”


    孟阮抬眼。


    杨时泽却没再多说。


    她又点了点头：“好。”


    -


    时间转瞬而逝。


    又一次月考落幕。


    光看理科成绩，其实很不错，不过文科成绩就特别难看，因为她根本没听课，也没背书，所以答题时，大多都是乱写的。


    导致她的排名不高。


    轮到挑选位置的时候，孟阮自己看了一圈。想着中间第三排，离黑板近，且又不至于离老师太近。


    这次运气不太好，被人早早的选了。


    孟阮只好把视线往前后挪。


    见中间第二排的位置还空了一个，她走过去，虽然离得太近，但也没什么办法。


    她径自走过去坐下来。


    “喂。”旁边女声带着不愉快，“孟阮。”


    是徐筱筱。


    孟阮有一瞬间，想着，还挺好的。


    不过只是一瞬间。


    徐筱筱表情绷着，“你能不能另外找个位置？”


    孟阮：“这位置挺好的，而且我已经选了。”


    徐筱筱沉默几分钟。


    表情难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孟阮又翻出单词册背单词。


    后面被叫到名字的同学接连不断挑完位置。


    徐筱筱突然不耐烦的说：“你就非要和我坐在一块吗？”


    被这声音打断思绪，孟阮抬起头，张望了一圈。


    张筱筱：“孟阮！”


    她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


    旁边有好几个人被这声音吸引注意力，纷纷看了过来。


    皆是吃瓜的眼神。


    孟阮默了几秒，而后缓慢重复，“我已经选完了。”


    大部分人也已经选完了。


    直到念到一个名字：于曦。


    一个女生抿着嘴唇，有些难堪的站在过道旁，她轻声细语的请求说，“拜托你了，你重新选一个位置吧，我和筱筱约好的。”


    孟阮没动。


    徐筱筱：”你不是和杨时泽玩得好吗，怎么不和他坐啊？他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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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置不还没选？”


    那个叫于曦的女生附和道：“对啊对啊，你选他旁边的位置也可以的。”


    孟阮看了那边一眼，又收回视线：“不。”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在这种情景下，显得毫无情绪。


    透露出隐秘的反抗和攻击性。


    台上念名字的班长声音一顿，招呼道：“念到名字没选位置的同学赶紧选啊，待会儿大家选完就没位置了。”


    徐筱筱烦躁的啧了一声，“孟阮，算我求你行吗？你能不能重新去找个位置啊？我们本来就是约好的。”


    孟阮敛起眼皮，执拗地说，“我已经选好了。”


    徐筱筱不耐烦了，忍不住大声道：“我知道你选好了，所以你现在快点重选一个啊！非要缠着我吗？”


    旁边于曦也在小声说：“求求你好吗，我真的想和筱筱坐在一起。”她又急切又窘迫，“现在还有几个位置，你快点选一个，我请你吃东西好吗？”


    耳边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传来。


    孟阮心脏突突跳，几秒后，却奇异的平静下来，她冷淡道，“凭什么？”


    声音突然停了。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班长提高音量道，“没选位置快点选啊！别在走道逗留了。”


    于曦张了张唇，声音细弱下来。望了一圈，已经没什么位置，眼角渐渐红了。


    她咬了咬嘴唇，“算了筱筱，我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徐筱筱见状，也离开了位置。


    整个教室莫名安静下来。


    听见几声细碎的哭音，夹杂着不同声音的安慰。


    “算了，没事，她不让就不让呗。”


    “到时候让班主任重新调一下也可以啊，应该没什么的。”


    ……


    ……


    孟阮内心堵得慌。


    她也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可为什么，她们都觉得是她太过分。


    徐筱筱回到位置，神情冰冷，“就换一个位置而已，你至于吗？于曦她就想和我坐，她胆子小，人很慢热，本来我们就商量好的。”


    孟阮没说话，手心渐渐攥紧。


    徐筱筱评价道：“很早之前我就想说了，你情商真的很低。你把人家弄哭了，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愧疚吗。


    孟阮缓慢的说：“这不是规则吗。”


    成绩排名靠前的人先选位置，她明明按照规则来，为什么说是她错了。


    徐筱筱嗤了一声，“所以我说你情商低啊，你就随便选个位置又能怎样。”


    孟阮“哦”了一声，“可是我不想。”


    闻言，徐筱筱像是觉得她无可救药一般，翻了个白眼，“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孟阮不明白，她茫然的垂下头，看着熟悉的题目，却没有半分做题的心情。


    一旁的徐筱筱收拾东西的声音很大，她没办法无视她的存在。


    也没办法忽略她阴阳怪气的话。


    她嘲弄的说，“难怪没朋友呢，就这样，也不会有人愿意一起玩吧。”


    孟阮在那天想，她好讨厌学校啊。


    明明以前可以忍受的，可以视而不见的，可以当成平常度过的。


    偏偏在那时发现，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当做无所谓。


    还好那是最后一节晚修。


    很快她就得到解脱，之前觉得令人心悸的无人小道，变成她可以尽情释放的自由地。


    她摸了摸口袋，发现有纸巾。


    但是不多。


    她只能哭一分钟，路上没人，她可以哭出声音。


    那晚没有星星月亮，只有路灯散发着暖光的光晕，润泽绵长，似乎也能带来一点安慰。


    无声无息的流泪，变成小声的啜泣。


    她垂着脑袋往前走，不知何时，路上多了一道阴影，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孟阮回头。


    眼睛里蕴着水汽，视线模糊成一团。


    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暖黄灯光下被拉长。


    周晏如站在她身后，身形高大清瘦，他说，“我有纸，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