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除夕

作品:《栖枝

    病中不晓时候,等到沈忘尘终于病好了不少的时候,府外已经有人在放炮仗了。


    往年这时候林听澜再忙都会找时间在他身旁陪着他。


    还有枝枝,这时候她也该到休沐的日子了吧?


    往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府里跑来跑去的,怎么现在一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害,瞧他,病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林听澜下海失踪了,枝枝现在还要与林家那些远亲们盘桓争斗。


    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时间理他的。


    他又成一个人了……


    倘若是平时,沈忘尘倒也不会有这么多念头,可现在他仍在病中——余病未消,加上实在是无事可做,心思难免活泛了起来。


    霎时间,孤寂如同潮水般向他汹涌而来。


    沈忘尘原以为自己习惯了的。


    毕竟一直以来,他只有他自己而已。


    从小到大,父亲不爱他,府中那些姨娘厌恶他,就连兄弟们也轻他贱他。


    后面,他好不容易后面拜师有了同窗,却仍并不知道该如何与众人交好,只能怯懦地、疏离地躲在角落里面看他们说说笑笑,甚至连他们说笑的内容他都不甚明白。


    可他真的很想同他们一起谈天。


    所以每每等到课余时间,他就偷偷地,用余光假装不经意地偷看着他们团在一起,满眼羡慕地看着他们说说笑笑。


    彼时,另一位同窗也喜欢久坐于学堂之内攻读书本。


    但他与沈忘尘却完全不同,在沈忘尘还在艳羡那些人能关系如此交好的时候,那位名叫“宋长卿”的同窗却只顾研习书本,对其余同窗们谈笑风生的内容不屑一顾。


    “你读书不专心。”沈忘尘还记得这是那位同窗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你虽然人还坐在这里,其实魂早就飘到他们那里去了,倘若如此,你为何还要坐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假读书?为何不去同他们攀谈?”


    这位不近人情的冷木头同窗一开口,就戳破了沈忘尘所有的小心思。


    那时候他还是个面皮薄喜怒哀乐都藏得不算严丝合缝的少年,听罢这话,直接羞愧得红了耳朵尖,赶紧用书挡住自己通红的面颊。


    良久,才闷闷答上一句:“我……我只是羡慕。”


    那人乜了其余同窗们一眼,冷声道:“羡慕?有什么好羡慕的?”


    该怎么说呢?羡慕人家有好友可以攀谈、出游?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会显得自己很可怜?


    他才不希望别人可怜自己。


    沈忘尘用书紧紧挡着自己的脸,呼吸紊乱,不敢出声。


    那人又道:“羡慕的话就去同他们谈。你总是这样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就算读尽天下圣贤书,将来又能成什么大器?只能平白辱没先贤与师长罢了。”


    虽然这人嘴里面没一句好话,但是沈忘尘对这位同窗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往后的日子里,他总会与他在课余时间闲聊两句。那位同窗总是沉默寡言,但在指出他的问题时总是一针见血。两人就这么聊着聊着,倒也学堂中的成了一对“君子之交”,经常受师长夸奖赞扬。


    但沈忘尘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那位名为“宋长卿”的同窗的功劳,课业结束后,他也时常约他郊游踏青。


    只是那位同窗生性冷淡,似乎并不喜欢这些闲事。几经打听后,他才明白那位同窗竟也是独自一人在长平生活,他的父母兄弟姊妹都久居淮安,他是家中大哥,为了给弟弟做榜样,这才来长平求学,誓要求取功名,不负门楣。


    他的志向很远大,但他的努力实在是令沈忘尘吃不消。


    再后来,就是沈忘尘被父亲逼迫着要广交名流,于是努力将自己的性子扳过来,成了现在这副温润带笑的圆滑模样,加上他学识不错,自然而然也有了许多名义上的、身份非凡的“朋友”、“友人”。


    那些人总说他风流恣意、学识过人,可只有沈忘尘知道,他仅有的、那些仅仅能被他攥在手里的,也只有那点微薄的学识罢了。


    除了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外,他实在是什么都不剩了,除却宋长卿外,能与他交心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而宋长卿也在考取功名后鲜能再与他同游。


    所以在某一日,在与众人喝酒游玩到只剩他自己满身落寞之后,他实在是熬不住了,遂同父亲请先告假一段,兀自来了宋长卿口中说的淮安打算放松放松心情。


    没想到,这一游,就遇上了与他同样失意落寞的、视他为浮木稻草的林听澜。


    然后……


    就再没有然后了。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


    心绪被打断,沈忘尘几乎是下意识看向门口,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珠玑,缓缓向他走来。


    “主子。”芍药端来一碗汤药,“该喝药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忘尘竟有一些失落。


    “好。”他看了看芍药,又颤动着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张张口,想问一些事,可话到口中到底变成了,“我自己喝吧。”


    芍药应了声“是”,将手中苦味弥散的汤药递到沈忘尘手中,末了,又补上一句:


    “主……白小姐命我传您一句话。”


    “说。”


    “白小姐说,等一切结束,倘若您还有兴致的话,可以等她一同用年夜饭。”


    沈忘尘的眼不知自地亮了一瞬。


    “好。”他说,“那就让府里的厨子们多包一些竹笋爆肉水晶角儿吧。”


    他记得往年除夕夜里白栖枝是喜欢吃这个的,也有可能是他病中脑子糊涂记错了,但小姑娘似乎喜欢吃的菜都是清淡没有太大菜味的。


    倘若他记错了的话,就让厨子再多包一些别的馅料的吧。她都已经在那些人手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了,总不能叫她在自己这里也吃得委屈吧。


    沈忘尘暗暗地想,随即咬牙将他平日里最厌烦的汤药一口饮下,嘴角却难得地揉出一分笑意开来,似乎很是开心。


    他猜的不错,年节时分,白栖枝确实在与林家那些远亲们在饭桌上虚与委蛇。


    林家那些人名声不大,派头规矩倒不小。


    原本复杂繁琐的仪式流程,因着有故意刁难的缘故,又被拉得好长。


    又是奉茶,又是祭祀先祖,又是打理府内上下琐事,又是陪着他们试喝酒、应酬、受奚落。


    白栖枝本就不胜酒力,一顿饭她是喝了吐、吐了喝,胃朊受不了坐也要在他们面前硬坐着,不然就会被冠上“不敬尊长”“不敬先祖”“不懂规矩”的名头,叫那些人抓到把柄,然后再被好一顿刁难、苛责、惩罚。


    一顿饭吃到最后,白栖枝其实都没有意识了,她就知道自己喝得死去活来,喝晕后又被人抓起来继续喝,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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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直发黑,喝的身边的人事物她已经分辨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喝的她当着众人面前吐了好大一滩。


    吐完后,她就看着面前一颗颗土豆脑袋被气成了紫茄子、青萝卜,当即一个没忍住,“噗呲”乐出了声。


    然后——


    她就被人撵走了。


    呸!走就走嘛!谁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了?小气鬼!


    白栖枝脑子晕乎乎的疼,冷风一吹,她就更晕了,天旋地转地找不到东西南北。


    她几乎什么都忘了,就记得……就记得……


    她好像答应谁要去哪儿吃饭来着?


    呕——


    好难受。


    又狼狈地扶着树吐了一会儿,白栖枝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暗戳戳地想:


    不管了!先回去梳洗一下换衣服先!


    不然她带着一股酒臭味就去见客的话,实在是太失礼了,阿爹阿娘教导过的,就算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失了礼数。


    “好哎!回家哎!”白栖枝高兴地举起双手庆贺,旋即又放下双手,扶着刚刚被她吐了一身的老树,一脸凝重地站了一会儿,“呕——”


    今天的月亮好大只,今天的星星好多颗,今天的炮仗好大声。


    今天孤零零坐在院子里等人的沈忘尘没人理。


    沈忘尘本来是想叫人邀白栖枝过来吃角子的,可一想到她眼下定是在与林家的那些人周旋,怕麻烦她坏了她的事,便没有叫人去唤,只是一味地坐在屋子里等,直到坐到天黑都没见有人来,他就叫芍药推自己到院子里透口气,内心却还倔得跟头驴一样,想要继续等到白栖枝来。


    可眼下距离午夜就不到一个时辰了,想必她是不会再来应约了。沈忘尘走神地想,也不知道她在饭桌上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好好吃饭,她本身就生得瘦小,又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如果不吃饭的话她身体肯定是遭不住的……


    枝枝啊。


    月色里,沈忘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柔的白雾在他面颊旁如纱一般地散开了,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洁白皎皎。


    不管他从前生过什么样的龌龊心思,但至少在今时今刻、此时此刻,他是真正担心关切白栖枝的。


    如同关切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有谁家小儿与朋友们聚在一起放炮仗,外头喜庆地声越发地大了,反倒衬得这清冷的小院里越发估计萧索。


    眼看就到外头放烟火的时辰了,看着纹丝未动的院门,沈忘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芍药。”他勉强撑起一丝笑容,温声道,“你去歇息吧,我想再在这里吹一会儿风。”


    芍药担心道:“可是公子……”


    “去吧。”沈忘尘侧过头同她微微一笑,“我的手如今好多了,已经可以自己推着轮椅走了,不用担心。”他说,“今天是除夕,你在府里也是有人等你一起吃年夜饭的吧?不用再守着我了,去陪她们好好歇息去吧。”


    “公子……”芍药咬了咬唇,刚想要说些什么,可沈忘尘已经靠在轮椅里闭上了眼,呼吸浅淡,一副不想让人打扰的模样。


    她只能低声应道:“是。”


    只是她话音未落,院门处,就猛地传来“咚”地一声巨响。


    随即一个醉醺醺、脆生生的声音不满道:


    “哎呦!是谁在撞我的头?”


    “好痛!”